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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住所

    绕着铁栅栏开了约十分钟的车程之后,一条左前延伸的三岔路赫然出现在眼前,直到老头将车忽然拐向了右边的一条羊肠小道,孝祖才猛然意识到三岔口实际是个隐匿的十字路口。

    他侧着头望着左面往上爬升的水泥双车道尽头的一座城墙模样的建筑失神,突然一阵失重感袭来,瞬间惊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缓缓心神,正了正身姿,车子已经停在了一处草棚模样的车库。

    这地方是个偏僻无人的寂静所在,仿佛山城的弃子一般被遗落在镇子最边缘的角落。可是当孝祖踏上这处边缘角落之中另一处堪称角落的地方之时,他最初低沉的情绪一下子就转换到了啧啧称奇的奇妙状态里面。

    这是一处足以瞭望山势的角落,远处的长山淹没在淡淡在殷红之中,即便没有山雾,也给人一种类似仙境的直觉感受。右面视野的角落里可以看见吊桥已经升起的桥基,正前方,山脚下滚滚流淌的水流曝露在褪色的夕阳下面迸发着忽隐忽现的皎洁光影,沿河的树干倒映着水面反射而来的倩影,活灵活现,仿佛思春少女绯红娇羞的娇脸。

    残阳残留的温热伴随着阵阵轻盈的山风拍在了他的脸上,一股史无前例的兴奋感由打心头油然而生。他没忍住扒上了身前的到膝的石阶矮墙,撑直了双臂,冲着眼前悬空的山景肆意地吮吸着来自空气中淡淡的芬芳。竟将眼下的境遇全且抛诸脑后,此刻他真想肆意地咆哮几句。

    可惜老头终于折返回来,冷冷地喊道:“小子,别摔下去,可没人给你收尸啊!”

    孝祖这才不情愿地打矮墙上面蹦了下来,顿时又变回那副丧家野狗般的脸,一句话没说,跟在了再次折回车子方向的老头身后,老头熟练地打车斗后面搬下几只沉甸甸的塑料袋,将东西浑沦塞在一口蛇皮袋里边,然后一扭身将整包东西扛在了肩上,扭过头就将车斗后面的把手拴上。

    见沉甸甸的袋子几乎压驼了老头本就不甚挺拔的身躯,梁孝祖赶紧说:“我来帮你一把吧。”

    “不用!”老头语气依旧冰冷,兀自蹒跚得走在前面,沉甸甸的蛇皮袋子底下往外渗着血,一滴滴落在孝祖的脚步前面。

    两人走向一栋建在溪水之上的木质草棚结构建筑,房舍背枕着山缘,被一簇辉煌的绿意团团包裹着。门前种植着一棵不甚挺拔的桑树,其实它也足有脸盘一般粗壮的树干,只是它不合时宜地躺在了溪水之中,树干呈现一幅躺倒的“7”字形状,繁茂的绿叶仿佛水中盛开的荷叶一般赏心悦目。

    房舍平静地躺在波澜不惊的深绿色小谭之上,仿佛不入凡尘的孤岛一般。

    老头穿过廊桥走上五六层台阶之上的甬道时,地板应声发出“咯吱咯吱”沉闷的声响。孝祖谨慎地跟在身后,生怕陈旧的老木头承受不了重量坍塌下去。

    老头支起脚踢开了前屋的门,一进屋就将袋子甩在了门后面,他耸了耸肩,又将袋子腾挪了一下位置,便马不停蹄地引着孝祖以极迅速地速度穿过敞亮精致的客厅,之后穿进一段五六米长的露天廊桥,来到一扇简朴的木门前面,镶嵌在嶙峋的石块之间的木门好像一副精致的版画一般横亘在嶙峋的石涧上。

    老头急迫地开了锁,随后将孝祖拥进了屋内。老头靠在门墙摸着了开关,随后蜡黄的白炽灯便如同火山喷发的浆岩一般迅速填满每一处昏暗的角落。孝祖矗立在白炽灯底下,望着墙壁上裸露出的山石凿砺不甚均匀的狰狞棱角,此外屋内陈设简单,一张东西朝向放置的板床搁在卧室的一角,床笫的另一角竖着一个约高两米、宽一米的暗黑色木质衣橱,只有靠门的位置贴墙放置的一张木板桌子,但是上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扇圆形玻璃窗悬在桌子的正上方,善意地维持着室内简单的亮度。

    “你就先住这吧。”老头说,出门前他又用手指了指衣柜,望着孝祖说道:“床单、被褥都在柜子里,有什么需要的自己捣腾吧。”

    孝祖本想道声感谢,却见老人始终这般冷淡,最后竟连称谢的勇气都没有了,话还没跨过嗓子眼便又咽进了肚子里。老头走后,他将包裹随手甩到床角,一屁股躺进了桌边的椅子上。夕阳的余晖几番反射终于以淡淡的殷红色光芒漫不经心地钻进屋子里。他的脸裹在殷红的夕阳浴之中,疲惫也随之一下子涌进了疲乏不堪的肉体,他勉强支撑着软绵绵的身体,几乎在一瞬间沉进了睡眠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打破了异乎寻常的宁静。

    孝祖被一串由远处走来的铜铃般地笑声吵醒,接着借着来人手里提着的一盏油灯看见一顶草帽从门缝里钻了进来,紧接着一张俏皮的瓜子脸一下子从那顶草帽之下冒了出来,女孩耸着肩,露出犹如寒冷时节里灿然盛放的阳光一般的微笑。

    “你是谁?”女孩吃惊地看着孝祖,脸上的微笑也跟之一下子消失地无影无踪。

    眼前分明站在一位只能用“美好”形容的人,她站在那里澄净的仿似晨露,又像动若脱兔的麋鹿。她那张突如其来的“笑脸”竟使孝祖产生了某种似曾相识的错觉,任如何冷漠的一个人都难以抵挡眼前这个有如精灵般的小姑娘,孝祖也不例外,他被眼前的女孩打动了,心绪也变得异乎寻常的宁静缓和。他不叠地朝女孩点着头,望向女孩的那张倩脸,并且打心底由衷地想挽留那份“笑”意。

    他吃力地从椅子里爬了起来,刚想说些什么,却又尴尬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乜呆呆地杵在桌前,活像个讨人嘴惠的要饭花子。

    “呃……”孝祖不停地摆着手以掩饰短暂的不知所措,更甚则是沉默中泛起的几许尴尬。

    “我没见过你,你是谁?我爷爷呢?”女孩见他不说话,警惕地问道。

    “你姓张?”孝祖问,他兴许对姓张的人有着天然的好感。至于老头姓张能否同样刺激我心生同样的感触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刻板的偏见自然不会也不简单只是性别方面的差别。

    女孩噗嗤一乐,露出一对可爱的兔牙。她摘下了草帽,将油灯搁在了桌上:“对,对,我姓张。我问你我爷爷呢?”

    没等孝祖回答,两人的对话便被长廊上一串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打乱,老头疾风骤雨般地冲进了石屋,用拉扯我一样的方式拽着孙女直望廊桥走去。

    “谁让你进这屋的?!”老头边走边责备着女孩。没等孝祖反应过来,祖孙两人已经穿过廊桥钻进了前院,他只能隐隐约约听老头嘟囔了句“瘟疫”之类的话。

    “莫名其妙!”孝祖心想。

    女孩走后,他有些失落。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直到闻见前院传来的肉香才稍有缓解,他突然意识到肠胃里已是饥肠辘辘,肚子也不争气,应激反应似的跟着打了一声长长的饿嗝。

    梁孝祖提着油灯靠在门框上,屋外漆黑一片。眼望着跟前一条只有四五米长的廊桥,却不敢僭越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老头送来了晚餐——一盘野菜清汤、一碟米饭和一小碟鲫鱼咸菜还有几块红烧肉。老头将饭菜托在一个木托盘上,一走进来就随手在门后面捉到了开关,棚顶中央的白炽灯随即崩发出一颗昏黄如夕阳的光。

    “吃吧!”老头将托盘一股脑摆在了桌案上,随即转身蹲坐在了入口的门槛上。我也不客气,盘坐在桌边,狼吞虎咽起来。

    老头由怀里掏出一杆旱烟枪,“嚓”一下点燃,兴致颇高地抽了起来。

    “打哪来的?”他问。

    “另一个世界。”孝祖如实说。

    老头觉得自己的好心再一次遭受戏弄,便一下子暴跳起来,他颇不善意地盯着孝祖看了好一会,嘴里狠狠地挤出了句:“你这后生,真不通情理。我好心领你回来,你却这般戏弄我。早知这样,倒不如叫你在外面喂了豺狼虎豹。”

    孝祖只得放下了碗筷,端坐在椅子上,郑重其事地又说了一遍:“千真万确!另一个世界!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解释,不过我的确是从那边过来一下子就到了与您遇见的那个广场上面。”

    老头微微一怔,也不再说话,稍退了几步又坐回到了门槛上。

    接着,孝祖又趴了几口饭对老人说:“我吃饱了。谢谢。”

    老头甩灭了火,直径上来收拾起了碗筷,没好气地将烟枪一并搁在了盘上。临走前还警告孝祖别碰他孙女,别接近她。

    老头走后,孝祖关了灯躺倒在硬邦邦的床铺上,开始怀念起租住的那间单身公寓。

    那里的夜兴许正裹着绵绵的睡意,将上海那座城市勉强携进了不可思议的安宁之中。他常常在夜深人静的夜里醒来,眼巴巴地望着窗外漏进来的光亮,意识流般地迅速思索到某个过去的人、事的片段,等到清醒之后,又不得不竭力劝慰着自己让自己尽快进入睡眠状态,可惜无数次徒劳无功,意识流飘忽不定,却总能最终战胜自己占据思绪的最高峰,只能一遍遍地在难眠的夜里思忖着苦痛不堪的过去。许多时候直到天空亮起了些许晨曦,才能痛痛快快地进入梦乡。

    他正思忖着如何能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房间睡上一觉。睡意却像不期而遇的老友一般重重地袭来,他还没来不及做些睡前的洗漱、预热便酣畅淋漓地钻进了梦乡。

    许是四仰八叉地躺着不太舒服,又或者陌生环境最终驱使他不得不怀着几许不安的情绪。最终因为外面传来的“轰隆隆”声响惊醒了,声响尽管不大,却带着某种地动山摇般地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