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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女孩的世界

    我揉揉眼,望着窗外忽暗忽明的银光。

    “萤火虫?”我心里暗揣,不由心生几分惊奇与忐忑。于是我恍恍惚惚地起身来到了窗前,探出脑袋仔细扫视了一眼窗外,发现光亮是从院里的水面上发出的。

    我本想开门出去看个究竟,却发现门竟从外面给锁了起来。我大吃一惊,整个人就醒了一多半,立马气急败坏地拉拽起房门。

    “哐当哐当”,“哐当哐当”……

    持续的声响在略显寂静的夜里显得那么刺耳,仿佛空山之中偶然响起的一声惊雷一般,亮光也在这略显焦虑的声响之下变得了暗淡许多。我越拉越急,恨不能一脚将门踹开,直到听见廊桥上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焦躁不安的情绪才稍有缓和。

    我缓了缓嘴里喘着的粗气,慢慢将手从门栓上面挪开,接着女孩的声音打门外传了进来。

    “来了,来了,别拉了!”

    她一拉开门,我就迫不及待地从屋里钻了出来,几乎将女孩撞了个满怀,女孩吃了一惊,着急地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廊桥上,险些将手里的钥匙链甩进水里。

    “干嘛把我锁屋里啊?”我气愤地问,手都跟着颤抖起来。

    “可能是我爷爷吧。”许是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女孩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我。

    我望着女孩,女孩疲惫又有些茫然的脸一下子戳到了我内心最柔软的那根神经。转瞬之间,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不起!”我说。边说边从兜里掏根烟衔在嘴边,正要点着马上意识到女孩站在边上,便礼貌地询问是否在她跟前抽烟。

    她表示没问题,踱了几步走到了栏杆的位置,扶着柱子怔怔地望向水面。当她转身望向我的时候,脸上再次浮现出一副淡然、欣慰的表情。她倚到柱子上,似乎并不在意我搅扰到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温澜地仿似秋水一般的脸庞仿佛可以释放一切焦虑。

    我贪婪地吸吮着第一口烟,并不无礼貌地辨别了一下风向,将吐出的烟气巧妙而完全地避开女孩。

    “你爷爷怎么能把我锁屋里呢?”我尽力藏匿着语气的怒气,努力尝试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去述说某个索然无味的闲事一般。

    “你这人倒挺有趣的!”女孩说,“听我爷爷说你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我爷爷他是这里的守夜人,我猜他是因为怕你来历不明,而他自个晚上又没办法守着我才把你关在屋里面的吧。”

    “因为我来历不明,怕我是坏人?”我接着抽着手里的烟,跟女孩并排靠在了临近的柱子上面。

    “你真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女孩睁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盯着我,似乎在确认一件既成事实的事件一般。

    “你信吗?”我反问。

    “不知道,我爷爷倒是不信的。”女孩如实回答。

    女孩叹了口气继续,接着说道:“总比从其他镇子上来的好。”

    “怎么?不嫌弃其他世界来的,却不欢迎其他镇上的人?”我笑着问,也跟着好奇起来。

    “因为瘟疫。”女孩脸上浮现出一阵略显悲伤的神情,我再次望向她时,她弓着身子,一串泪珠坠在她双脚之间的木板之上。随后整个人都跟着颤动起来,她微微喥泣着,言语痉挛似得补充说:“我爹就是那时候染上瘟疾死的。”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搞得有些猝不及防,本想上前安慰,可当女孩抬起头来的时候,我却本能似得迅速移开了目光,将视线转移到了不远处的一处瑟缩树杈之间。

    好一会之后,女孩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继续说起那段往事:

    “有一晚,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不速之客到了我们镇上。

    听人说,他到这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几个守夜人救下了他。

    不知是不幸还是万幸,那人没过多久之后就死掉了,守夜人连夜向镇里发了电报说明情况。因为已是夜里,上头就只是指示就地停放。

    没多久,可怕的事发生了,几个守夜人相继传染上怪病,先是浑身忽冷忽热,接着就是呼吸困难,三五日几人就相继去世了。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受到感染,镇领导们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将所有的感染的人从医院撤出来,转移进后山的应急堡垒。说是堡垒不过是山涧上胡乱凿出的许多只够容纳一两人空间的洞穴,镇上动员了一支志愿医疗队伍,病人们被编了号以后,分配进不同的洞穴之中。

    医疗队扎在山脚下,每天不但要供应必须的医药用品,还得负责供应必须的饮食用度。我爹就是医疗队下面负责供应食品的管理人。所有的人包括最初进入应急堡垒的病人,包括后面陆续转移进去的人,以及医疗队,我爹,没有一个人活着回到镇上。

    一把火,什么都没了!”

    女孩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

    “自那之后,后山便被封锁起来了。而且山上又多出了几处堡垒,桥上架起了吊桥、山脚、山腰、山顶,山与山之间也都架设了不同程度的屏障,也是从那时起,镇上再没出现过外乡来的人,镇子里的人也再没踏出过这片领地。”

    女孩默默地陈述着那段历史,眼神里噙满了暗淡。

    “我爷爷本身就是守塔台的,不论你是否清白,他最近一个星期就再去不了城里了,那几个接触过你的守山人就更惨了,他们原本住山上,这下也只能临时住在山脚的哨所里面。”

    “对不起,令你想起伤心事了。”我有些抱歉,无论如何,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到来引起的,这场风波从我进入镇子里来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女孩没说话,眼里噙满了泪花。她努力仰起头,深嗅了一口气。食指穿过钥匙的环扣,将钥匙放在身前来回晃动。

    我试图转移开话题,便打趣地问:“这么说是因为'瘟疫'?”

    “不,就是要把你关在这里。”她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满是“人畜无害”,最终却“噗”地大笑起来。

    我也被逗乐了,看着眼前这个笑得前仰后合的女孩心中竟生出几分亲切,我似乎有很久没跟人坦然地说过一句完整的话了。

    我两叹着气,慢慢陷入了沉默之中。

    “烟头扔水里?”我一只手枕在栏杆上,一只手悬在半空做出即将扔掉手中烟头的准备。

    “碾地上吧!”女孩探出头望向桥下泛着银光水面。

    “银光!”我这才回过神来,恍然想起将自己从睡意之中惊醒的轰鸣声以及奇异的银光,就跟着女孩一齐望向了水面。

    只见约有几十只“水母”般巨大的水生动物漂浮在水潭之中,晶莹得如同璞玉一般的身体在水中摇曳,照亮了水下世界的一切,也照亮了绿意盎然的院落。

    这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潭,超乎寻常的深邃,我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条最多一两米深死水罢了,却没曾想这汪水竟这般深邃。房屋的支撑巧妙地搭建在几近露出水面的天然石柱之上,水下山石嶙峋,仿佛迷你版张家界国家森林公园里的山石结构,水底隐约可见一座山门,山门上有些雕栏,却难以辨认清楚具体的结构,整体看上去好像陕西平原上的巨大牌楼结构,“牌楼”被潭水侵蚀地斑斑驳驳,周身结满了绿色的青苔。水草、小鱼比比皆是,一棵松从水下山石的半中腰横生枝节,在潭水的摇曳之下晃动下长牙舞爪地舒展着枝杈。

    “山门。”我大吃一惊,忍不住喊出声来:“看!水底下有一座山门!”

    “对,那是小明的家。”女孩一脸的淡然。

    我哪信这般措辞,正狐疑间,只见女孩又朝着水底的一只“水母”连连招手,一只“水母”果真“突突”地弹射一般穿梭在成群的“水母”之间,不多久便浮到了女孩身前的水面上。

    女孩弯下身子,几乎探出了半截身子,那只“水母”也跟着咧开头上类似嘴一般的圆口喷射出一道笔直的水柱,射的女孩满脸都是,女孩脸上挂满了笑容,满意得朝着“水母”扮着鬼脸,它也毫不含糊,即刻作出了回应,只见它在水面盘旋了一阵,竟腾空而起在水面上翻起了跟头。

    不久之后,东方的枝头泛起了些许晨曦,潭中的“水母”们渐渐沉进潭底,“银光”越来越弱,直到水面恢复原先的暗绿。

    先前的景象好像幻觉一般在眼前消逝,我还在思忖着现实性与神属性这类的哲学鸿沟,尽管脑袋内存早已因为折腾这么长的时间的疲乏变得极度匮乏。

    “绽绽,给爷爷开门。”前院传来老头急促的敲门声。

    ——遥远的空气之中再度飘来惊天动地地轰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