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卑微之爱

    满意不爱出差了，出差一次七八天不能回来，看不到陈副主编，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在他眼里，陈副主编是那种知性的美，淡然，不做作，务实。

    有一次跟着张老师一起听他们的选题会，每个编辑报选题题目，以及选题背景，陈副主编先是仔细询问编辑自己的想法，她不会轻易否决编辑的想法，而是顺着编辑的思路，一起把这个选题打磨的主题更加鲜明，立场更加经得起推敲。

    选题会结束，其他同事们都走了，陈副主编还在那里坐着，在会议记录上不停做批注。满意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刚准备带上门的时候，陈副主编叫住他：“你是摄影实习生小陈对吧？张老师对你评价很高，加油”。

    满意立马转过身来，立正，手并在裤缝两边，就像曾经站军姿的样子站好：“谢谢陈主编，我还没毕业，要跟着各位老师们好好学习”。

    “嗯”，陈主编微笑了一下，“午饭送过来了，麻烦你帮我拿一份好吗？我就在会议室吃”。

    “行，没问题，您稍等”，满意挺胸抬头，笑得像个孩子一溜烟出去。

    他从前台那里找了一份没拆开的盒饭，小心翼翼捧着，像是捧着极为贵重之物，送到会议室，盒饭放下的那一刻，他注意到陈副主编今天灰色牛仔裤，白色圆领T恤扎在腰里，脸上似乎不施粉黛。

    他努力记住她的样子，迅速走出会议室。

    满意痴痴坐在工位上，大脑里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张老师坐在旁边，盖上一条毯子，重重靠在椅背上说：“午睡喽，你小子今天不吃午饭啦？”

    “吃，吃，这就去拿饭，刚在想今天会上各位老师的选题”，满意不自觉解释了一句，应该没露馅，他安慰自己。

    晚上到家，他找出一张纸，一支铅笔，打开台灯，饭也没吃，坐在床上，一笔一笔，画下陈副主编今天在办公室的样子，画完，他端详了端详，还成，父亲生前在美术馆工作，他从小看过不少珍品，画画这个业务爱好虽说没有大的成就，也能勉强做到惟妙惟肖了。画完已是深夜，他躺下来，仍然是睡不着，脑海里一遍遍回想着陈副主编今天跟他说过的两句话“你是摄影实习生小陈对吧？张老师对你评价很高，加油”，“午饭送过来了，麻烦你帮我拿一份好吗？我就在会议室吃”。她的声音那么镇定，不急不缓，如潺潺溪流，安静地在林间，石上流淌。

    昨天开过了选题会，张老师带着摄影团队开分工会，根据编辑们的选题，需要什么样的图片，得给大家分下去，张老师和满意承担起来拍封面专题相关图片的重任。他们这次和封面专题的编辑一起出差，好随时讨论画面。

    对于此次外采任务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满意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们早出晚归，为了抓拍一个某个特定时刻的景物镜头，在南方忽而湿热，忽而湿寒的丛林里、河道旁静静蹲守；为了拍到水禽飞翔的瞬间，数以千次地按下快门。晚上回到住处，满意的脚脖子，手腕上被蚊虫叮咬得肿了一圈，痛痒难耐，每次禁不住伸手去挠，又缩手回来，理智告诉他挠破了更加难受。

    不知道陈副主编看到这个样子，会不会关心一下自己呢？应该不会吧，她这么优秀，应该有幸福得家庭，自己只是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太卑微了，他甚至卑微到不敢和她对视，想到这里，满意心里泛起愈来愈浓烈得忧伤。

    四五天过去，主体拍摄任务大致完成，还有一些要求不那么高的镜头，张老师放手让满意自己去构思拍摄，他不再每一个镜头都指导，他想看看，快三个月了，满意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打心眼里，他对满意这个爱徒还是有信心的。满意未必不知道张老师如此安排的用意，他也相信自己，可是，事情的发展，总不会如人们设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