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负三千世界 » 第12章 似有不平声

第12章 似有不平声

    乘坐在矩车上,看着街上稀稀落落的行人,雨格心生感慨,对于当地人的衣着,他一直颇为诟病,他觉得太不自由。赫尔织金堡的流行服装,男人统一穿长袍和皮靴,发型随意;女人则一律是上身短袿,下身过膝盖长裙。长袍的颜色也比较统一,自由画师多数穿白袍,有身份的人最多加个刺绣。军部的官服一律是黑袍,监天馆的官服一律是米黄色长袍,另外政知院的官服是绿袍,民风院的是灰袍,拱安院是红袍。雨族子弟平常的衣服是镶金边的白袍,励王则比其他人多綉几朵国花双生金曳菊。

    雨格都离开学校了,阿郎自然也是要跟随的,他现在相当于是雨格的贴身保镖,不过矩车里可坐不下他,也没有能驮得动他的坐骑,所以他只能跟在矩车外面奔跑。这一跑,可真是惊天动地,那五米多高的体型十分有冲击感。

    雨格很快发现了不对劲,赶紧让司机减速,阿郎这样跑,非闯祸不可,那些小孩子,他一不小心就可能把人给踩成肉酱。

    司机不知道雨格的身份,只是羡慕道:“小哥儿,你的侍从是从哪里捉来的?好威风啊!我要是也有这样一个侍从该有多好,带出去后谁也不敢欺负我了。”

    雨格笑道:“在长冶忽察捉到的,你也去捉一个来养?”

    司机不好意思地说道:“算了吧,我可跑不到那么远的地方,要开车啊,现在是一天不上工都不行,唉——,再说了,就算去了,还指不定谁捉谁呢,就我这几斤肉,不够人家吃一口的。”

    石头突然开口道:“你的工作很辛苦吗?不想干可以休息几天啊。”

    司机急忙否认道:“啊,没有没有,工作都不太好找,我早就习惯了。”

    石头低声对雨格道:“雨格,你想办法查一查吧。”

    雨格好奇地看着石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间关心这个,不过还是点头应允了。

    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雨构开口道:“不用查,我来告诉你吧。”

    原来所有坊间的矩车都是由矩车制造坊统一给配备司机的,司机的工资却是由购买矩车的坊间或个人支付,流程是矩车购买方按月定期付给矩车制造商,然后再由矩车制造商统一发放。这个过程中,矩车制造商会以培训和矩车定期维护为由,扣除司机的两成工资。

    而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还好说一些,矩车制造商抽得并不多,真正黑心的却是司机培训坊。矩车制造商会把寻找司机的工作委托给培训坊,工资也是下发给培训坊,然后再由培训坊来落实到每一位司机手上。这些培训坊是真正的心黑大户,他们会扣下司机三成的工资。

    有人就奇怪了,那你不去他们那里做不就得了吗?你不做自然有人愿意做,而且很多人抢着去做,因为即使司机的工资被扣除了一半,要补贴家用,还是没问题的。那既然是这样,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司机抱怨的也确实不是这两次抽成,而是买路费。

    眼红司机工资的可不止是矩车制造商和司机培训坊,还有造路坊。尤其可恶的是造路坊的收费没有严格的标准,全凭收费员的意愿,这就苦了许多人,你光给钱还不够,还得陪笑脸,还得送礼,就这种情况,圆滑点的人还好办,耿直的人就相当为难了。雨格想到了中国的一句土匪式古话: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打此处过,留下买路财。

    雨构缓缓述说着这里面的道道,雨格惊讶地看着雨构,“伯父,您老人家堂堂一个军部戊公,你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而且还了解的这么清楚?”他觉得不可思议,如果雨构在民风部任职还容易解释一些。

    雨构无奈道:“我不但是戊公,同时还是一个父亲啊。我们家的小三,你十五姐雨倩,她不肯听我劝,抵死要嫁给一个平民,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去死,要嫁就嫁吧,只要她觉得幸福就行……”

    雨格惊讶极了,“三姐夫是矩车司机?”

    “对啊!你说他找个什么工作不好,非要去做矩车司机。我多次劝雨倩,告诉她我这张老脸还是管点用的,只要他们同意,我可以随便在政府机构给他谋个差使,既有不错的福利,工作还轻闲,可是那个混蛋,他死活不同意,真是气死我了。”

    雨格连忙拍拍了雨构的后背,安慰道:“伯父勿要心急,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已经长大了,自有自己的安排,也许他们就是不想啃老呀,想依靠自己的双手来打拼。您老呀,就安心享福就行了,有些事该放就放下吧,随他们去。”

    雨构欣慰地看着雨格,老怀大慰,夸奖道:“还是雨格懂事啊,我要是有你这么个儿子该有多好。”

    “伯父说哪里话,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呀,在您面前,我和匆哥没有任何区别,我一样可以给您养老送终,我巴不得有您这个长辈每天在耳边谆谆教诲呢。不过这件事,恐怕就算我想做,我匆哥他们三个也不肯呀。”

    雨构哈哈大笑,“对对对,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我说错了。”

    司机突然间扭头问道:“戊公大人,您那个女婿叫什么名字?兴许我认识呢。”

    雨构答道:“叫迟勤,在北街那边开车。”

    “迟勤啊,我知道他,那是我们这个行业的红人,他可是老厉害了,是真正敢硬刚道台的人,我们道台大人都拿他没办法。”

    雨格好奇道:“道台是什么人?”

    “就是造路坊的管事人,我们要购买路线,都要找他买。道台大人的油水可厚了,我要是能当上道台该有多好。”

    雨格问雨构道:“这种事,没有人管一管吗?”

    雨构道:“自然是有人管的,不过很难管得过来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会有。各行各业,都会有自己的潜规则,也总是会有那么几个蛀虫在里面,你要是无力改变,就只能学着习惯。”

    雨格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这种事情,还真是不分年代,不分地点,不管你是在哪里,只要有人存在的社会,就会存在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雨构却问起石头:“小石头,你要查这个做什么?”

    石头不好意思地道:“没,我以为是要打架那种。”

    雨构更好奇了,“就算是要打架又怎么样,你准备去帮忙?”

    石头真的点点头。

    雨格回想起石头的种种,他对石头最初的印象,是在冯峄时第一次下山狩猎,就是猎杀恐怖魔龙那次。当石头吹响号角求救的时候,只有三个人前去帮忙,当时雨格曾经好奇为什么那么少人过来,因为他的行进速度最慢,他都听到号角声了,其他人不可能听不到。

    石龙的回答是:“不会有人过来了,石头是外来户……。”

    当时雨格并没有太在意,可是在之后的不断接触当中,他就发现了石头很多不对劲的地方,他打猎的时候相当勇敢,极少退缩;但是在陌生人面前却显得相当没有存在感,他极少会去主动结交陌生人。

    雨格突然间就明白过来,石头在冯峄的时候,就没少受欺负,只是他不敢跟任何人说。长期的压抑积累下来,就养成了他这种时而勇敢、时而怯懦,不敢接触陌生人的自卑性格。

    石头竟然会说出要帮这位司机打架的话,雨格并不奇怪。因为在盛都市内很多地方都禁止駺骞通行,雨格不想搞特殊,所以每次来教习坊都是和石头一起乘坐矩车,渐渐的他们和这位司机就熟悉了。尤其是石头,因为他人长得胖嘟嘟地十分可爱,司机说他很像自己的儿子,就特别和石头亲近,不时嘘寒问暖。石头本身就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人,并没有因为雨格突然多了个做王的外公而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变,将心比心,他自然也特别喜欢这位司机。

    雨构并不了解这些,见到石头如此回答,乐得哈哈大笑,拍着石头的肩膀道:“小伙子不错,很有侠义心肠,来我们军部吧。”

    终于抵达军部,雨构给雨格放了一些来自西诸忽察的视频。雨格耐心看完,他发现这段视频和之前看的那段又有不同,最大的不同是城墙再次增高了,由原来的60米变成了80米,如此高度,不管是舍雅人还是智人,掉下去恐怕都非死即残。前线的战士们打得很辛苦,智人和狂化野人的体型差距巨大,力量也太悬殊,完全不在一个等级,虽然有最新接纳的一些舍雅人勇士协助,但是数量毕竟不多,为了预防九夜月族偷袭南诸忽察,绝大多数加入进来的舍雅人都在南诸。

    毒箭一开始取得了不俗的成绩,一开始狂化野人之间因为自相残杀死掉了不少人,可惜数量上根本无法充足供应,后面就只能继续再想别的办法。比如往城墙下面烧火油,或者冻结地面让狂化野人站不稳脚跟,这些办法都取得了一些成效,可是也只是暂解一时之急,对方不止有狂化野人,还有一批隐藏其中懂得躲避伤害的正常野人,他们不只是自己会躲,也会指挥着狂化野人躲避。

    “伤亡了多少人?”

    “目前为止,有3000多人了,多数都是被飞溅的石子砸死的。狂化野人的力量太强了,石头在他们手中像软泥一样,他们的石头砸在城墙上立马就会粉碎,只要有一小块石子粘身,士兵们就会有伤亡。”

    “城墙没被攻破过?”

    “有的,很多次了”曹公枪逢说道,“最近一次就在三天前。”

    “啊,那岂不是很危险,现在城墙修好了吗?”

    “不用担心,除非城墙被大规模破坏,我们还是应付得过来的,狂化野人都特别呆,只知道往前冲,即使是被破开的城墙就在他身边10米远的距离,他们也不会拐弯。”

    “怎么会这样?”

    “一开始我们也不太清楚,有时候就觉得他们很聪明,我们想出来的法子,他们总能找到破解方法;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们特别蠢,真的撞死在南墙也不肯拐弯。现在则终于证实,狂化野人确实很蠢,但是有一个能够指挥得动狂化野人的高手存在,但是很少出现在战场上,只是躲在远处偷偷观望,遇到我们有大动作的时候,他才会想办法解决,如果是一些小动作,他则不予理会,这个人很显然并不在意狂化野人的伤亡。”

    雨格点头赞同:“也只有这一个说法可以解释得通。”

    嘑公枪鸣开口道:“雨格殿下,请你过来,是我的主意,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有没有可能打破现在的这个僵局。前线传来的视频你也看过了,虽然说目前处在胶着状态,但是形势于我们十分不利,战士们没日没夜地守在城墙上,每天都会有战友死在自己面前,心理压力很大!真的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没什么可在乎的了,艰难的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着亲友死亡的伤痛。堡内民众的情绪也都很激动,骚乱时有发生,虽然各院都已经联合起来帮助安抚,我们的抚恤金也都及时发放了,可是无论怎么做,都没办法挽回那些已经死去的生命。”

    曹公雨构叹道:“我老了啊,不服老也不行。若放在以前,哪有那么多啰里八嗦的破事,老子提着枪就上去了。正反就这一条命,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还能赚一个。现在却在这里畏首畏尾,啥也干不成,真他娘的让人、让人、让人、唉……”

    卫公刀涂霍然起立,激动地道:“构公,您老别这么说,我刀涂这辈子没服过谁,就在你面前没脾气。当年我带队兵去驰援西诸忽察,如果不是你拼死帮我挡了野人一棒,我早就死了,到现在可能连骨头都化成灰了。我知道您老的心思,你不怕死,我也不怕,我们大家都不怕死,但是要让我们坐在这里,眼睁睁看着边疆的儿郎们替我们拼命,不止你受不了,我也受不了!那些年轻的生命,如果没有战争,他们至少还有几十年好活,如今却不得不拼死沙场,唉,他娘的,应该去死的是我们这些老家伙啊,我真想再到前线去。”

    嘑公刀顽呵斥道:“好了,老二,别发疯,慈不掌兵的道理还需要我来说吗,我们都跑到前线去了,谁来指挥?想让战士们少点牺牲,我们就该好好动动脑子,你要知道,我们的一言一行,都可能决定着战场上几十万人的性命。”

    刀涂不敢顶撞自己大哥,低声嘀咕道:“这么重要的事,赫连家和察哈家那些混蛋却缺席不出,还他娘的是不是大堡的一分子,真应该让他们也派兵去西诸忽察看看。”

    刀顽再次呵斥道:“老二,别说混帐话!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不懂事。”

    教公雨营摆手道:“大家都别吵了,还是想一想眼前的局面怎么处理吧。雨格,你来说说看,你可有什么主意?”

    雨格摇头苦笑:“我现在的想法都是纸上谈兵,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害怕万一出了个馊主意,反而会害了边疆的战士们。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不如去西诸忽察亲自体验一下,也许就能想出好办法。”

    雨营道:“孩子,你这样想就错了,指挥就应该站在指挥的位置,而不是拿着枪亲自去拼命,那样的牺牲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只有那些没脑子的莽夫才会真刀真枪去拼,靠蛮力来累积军功。其实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帮我们取得了很大的成果,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你的方案,有可能半个月前我们的城池就已经被攻破了。”

    雨构无奈说道:“营哥,你这样说我好难堪啊。”他们两个其实同龄,但是雨营比雨构早出生了一个月。

    雨营呵呵笑道:“你也知道难堪?每次族内会议,族长都夸你稳重,说我们这些人都应该向你学习,我们才难堪好不好。你是在长辈面前稳重,在晚辈面前也稳重,在外人面前尤其稳重,可是一站在我们面前,就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哼,表里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