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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命之徒(2)

    “不会是亡命之徒吧?”

    列车的门“吱呀呀”地关闭,夏枯轻搂着还在睡觉的苏恩曦,没有动弹,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眼前走来的人影,下意识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一个从寂静如死的地铁站台上走下的大龄单身男子,正穿过那一节节昏暗的车厢,像是飞蛾扑火般闯入视线。

    “没想到在这里也能够碰见人……还真是有趣起来了。”陶德手扶着额头轻晃,识趣地和两人保持着距离,背靠在另一侧的车门上,一口流利的中文吓了夏枯一跳,“没有吓到你吧,认识一下?卡塞尔学院01级,音乐系,陶德。”

    “音乐系……学院里还有这一号专业的吗?”夏枯吞了吞口水。

    “现在应该是没有了,我是最后一个音乐系的学生……教我们的教授是个上了岁数的俄罗斯老头,也是唯一的教师,他总觉得没有艺术的学院是失败的,于是就自立门户创办了音乐系,不过相比起古典主义我们那时候更喜欢摇滚朋克。”陶德左手空托,右手指尖优雅地在空气里拨动一串弦,语气里听不出感伤,“我不喜欢那种Forte的节奏,Adagio,就像是芭蕾舞蹈。”

    陶德的动作还是很轻盈,像是怕惊扰到安睡的苏恩曦,只是露一手,摇头晃脑地证明自己还不愧于曾经的摇滚音乐梦,挺了挺那身黑西装,眼神里流露着介于妖冶和纯真之间,诉说着过去现在物是人非的感情。

    “听上去挺酷的。”夏枯轻声点评。

    “的确,那段日子真是叫人怀念啊!”陶德自己顺着扶手坐下,“那时我还在地下通道,我只有把破旧的吉他,就坐在公共钢琴那,佯装自己是个真正的艺术家,尽管我一次都没碰过钢琴,可你知道的,围观的人总喜欢看点新鲜的花样,有人花了30美刀想听我弹一曲,什么都好……我答应了,掀开琴盖,看着黑白的琴键,我第一念头居然是数了一下,白色的有52个,黑色的有36个,我心说,呀!真漂亮!可我压根就不会,那东西带着阶层一样,高高在上,而我只是个混摇滚没出路的人,其实没什么大不了,换个地方还能做我的流浪歌手。

    但人群里突然钻出个瘦老头,发际线像是普利茅斯夜晚的海风一样冷清,他有点不讲礼貌,不请自来,说能不能和我合弹,说他想分一笔,我本来不会答应的,30美元,我有时候可能唱上一天都没有的钱,但可能出于心虚,我答应了。我们就坐在那架钢琴面前,我就跟着他那双巨大的手掌,在琴键上不自主地跳跃起来,我仿佛能预知到下一个音符,仿佛雨天河畔里自由游翔的小鱼,一切都变了,我一摆弄钢琴就找准了所有的音,一弹奏就能流畅地结束任何曲子……钢琴变动既高贵不凡又平易近人起来。

    我们弹个不停,无休无止,直到准时下班的管理员拿着钥匙过来上锁,我才像是从一场又一场的梦境里醒过来,那些音乐也根深在我脑海里幻灭,贯穿云层的金色长枪,在暴风雨里折断铁剑;热血染红而消融的雪山,斑驳的黑影张开膜翼,还喘着最后一口气;赤裸的少女被缚在青铜柱上,金色的火焰在她的眼中缓缓升起,连同飞舞的白发被一寸寸撕裂……那是连舒伯特的《魔王》都不能匹及的灵感和自由,像是回到了达特穆尔的那片荒原上,我和羊群们独处,我开始既孤独又幸福,血液里像是有什么意识活了过来,变得躁动……最后我们用那30美元在Patsy's点了一份最便宜的披萨,红白底双拼。”

    老人告诉陶德说他小时候其实很讨厌钢琴,那是他母亲惩罚他的工具,每当他闯出祸来,他就会被要求坐在钢琴底下,直到有一天朋友来拜访,听见书房里传出的黑白琴键,流动的音乐悲哀寂寥,余音袅袅,能让听见的朋友不自觉的沉浸到那忧郁的情绪里,任由年幼的孩子操纵着钢琴,仿佛五线谱上的音符都活了过来,在少年金色的眼瞳下精灵般舞蹈,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老人说那是他开启“灵视”的第一天,沉睡的血统像是禁闭的眼眸张开,仿佛他生来就为音乐而生,最古老、最无法磨灭的乐章从他手下不绝如缕地编织出来,像是黑色的翼,遮蔽了孤独。

    老人说他知道陶德和他是一样的人,他的音乐里有老人的影子,他们都是天生的音乐浪客,天生要在混血种的世界里发光发热……

    夏枯心说,果然啊!别人家的教授和学生之间的碰面故事就像是宏大的史诗篇章一样,亦师亦友,至少听上去就像贝多芬拜访莫扎特,谁说混血种里只有打打杀杀,这不是文雅得很?

    “所以学院里还有拉赫玛尼诺夫教授这号人物吗?”车厢的天花板上渗进来一滴水珠,陶德看着蒙上灰的车窗,月台的灯光笼罩了片刻,刹那间那面玻璃窗上像是倒映着人头攒动的光景,有的人在说着无聊的话,有的人在听着别人说着无聊的话,欢声笑语,如魇尾随。

    “没有听过。”夏枯还想要补充什么,可地铁开始加速,激起黑色的穿堂而过的风,猎猎地在狭窄的空间里叹息,苏恩曦还是安静地靠在他发酸的肩膀,头发上有着喧嚣的夏天的味道,几缕发丝滑进了他的衬衫领口。

    下一刻列车彻底钻入漆黑的隧道,噪音吵得连光都动身逃离,车窗上只剩下陶德自己,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纸烟。

    “果然呀,太久没回来了,你们中国是不是有一首古诗来着,昔人驾鹤西去什么的……”陶德耸了耸肩。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夏枯说,他其实想说崔颢当初写《登鹳雀楼》时候只是凭吊下传说中的黄鹤仙人,可不是驾鹤西去意思啊……但谁又能说清楚呢?风景是崔颢看见的,黄鹤到底带了谁离开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去不复还。

    夏枯把头侧过去,一边看着车窗外无聊且枯燥的景色,一边听着陶德诉说着自己在学院里的事迹,场面莫名变得和谐起来,从大一说到大二,从执行任务说到假期旅游,他甚至还清唱了一首民谣,《ScarboroughFair》,那是出自西蒙和加芬克尔的作品,作为摇滚历史上最著名的民谣组合,但陶德只凭借自己一个人的声音就唱出了那份交织纠缠的和声,有时甜美,有时哀伤,好像这才是歌,起起伏伏,好坏参半……

    Hellodarknessmyoldfriend,I'vecometotalkwithUagain,

    Becauseavisionsoftlycreeping,LeftitsseedswhileIwassleeping,

    Andthevisionthatwasplantedinmybrain,

    Stillremains,

    Withinthesoundofsilence……

    他有些喜欢上这样的旅程,甚至期待下一站会不会有新的乘客,哪怕路明非早就给夏枯打好了预防针,但两人彼此都默契地没有询问来此的缘由,只是任由列车轰鸣,奔赴终点……但好像再也没有的别的乘客,地铁也只会在阴暗的隧道和交替亮起的站台中不断地穿梭着,始终到不了尽头,列车像是神话里绑架了死神的西西弗斯,推着名为“抵达”的巨石,在铁轨深处永无止境。

    “地铁是这座尼伯龙根里最奇妙的存在,它能让乘客抵达心中想去的终点,无论是哪儿,只要在这座国度里的地方,就像是任意门……”陶德唱完了歌,率先打破了这份寂寥,轻声说道,“但这样是到达不了终点的。”

    “为什么?”夏枯不解。

    “因为尼伯龙根本质还是炼金术,你应该多少预习了课程的吧?炼金产物始终遵循着它们最基本的特性——等价互换!炼金术的概括就是‘杀死’物质,然后重新使得物质‘再生’。再重生的过程中,杂质会被剔除,物质获得新的属性,可就像是烟卷一样,燃烧殆尽换来的东西,需要你自己付出相等的代价……”陶德从怀里掏出一盒手卷烟,烟盒上印着性感女郎和Culb69,“69号俱乐部,很奇葩的名字,烟丝是臭名昭著的马坝,混合着Burley和Virginia的味道,能让你享受到过肺的醇顺,当然,我只是单纯偏爱它的包装。而现在,如果我用火点燃了作为‘死物’的它,就能提炼出巧妙绝伦的香味,死去的东西便像‘活’过来一样,那些烟就是来向我寻仇的恶鬼……这里是尼伯龙根,遍地都是死去之物的国度,是炼金术师们梦寐以求的天堂,因为换句话说,只要你在这里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你就能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与力!”

    “代价……”夏枯皱眉,他后背紧紧贴着座位,苏恩曦均匀的鼻息散在他脖颈处,有些温热。路明非的叮嘱此刻像是根没进血肉的钉子,开始刺痛起来,“到站的代价吗?原来地铁也可以先上车再买票呀,我就说怎么免费,原来在这儿等着坑我……学姐你不厚道呀。”

    “成年人的世界里早就不能讲厚道了啊!人厚道,天就欺,脸皮厚道就足够了,和那帮老家伙们周旋可是很累的……”芬格尔满脸堆笑地搂过恺撒和帕西的肩膀,“和你们开玩笑呢!我怎么会生气呢?比起那孩子想见到‘家人’的念头而言,我们才是要带着刀子去人家家里拜访行刺的人啊!”

    三人并肩站在船头,寒风在耳边呼啸着,落下夜幕的北冰洋正倒映着如墨般的黑色。

    恺撒能够看见从芬格尔口中呼出的鼻息冻成冰雾,那是气温骤然下降的提示,船舱里的数据表正不断地跳动着,极寒仿佛只是一个征兆,真正令他们激动的是仪表的失灵,镰鼬以及如船帆般迎在半空,悠扬鲸歌在响着,那是这片浩瀚深海的灵魂在歌唱,勾勒着那名为“利维坦”的生物的孤独,恺撒感受到那阵鲸歌里唱起的高亢,像是喜悦,像是战歌,他向前走半步,成为当之无愧的领头。

    “它来了!”

    雷巴尔科已经从船舱中狂奔出来,手里肩膀各是一把AK-47,有人惊呼着背后的景色,巨大的白色鲸鱼自纯净的黑色冰海中跃起,庞大的身躯正以最决绝的姿态牵动着数不尽的海水如山峦般翻起了巨浪。他们一行人已经同利维坦阔别了三年,这只疑似龙王存在的鲸群领袖,似乎还记得这帮为它炸毁海德拉的过往。

    冈萨雷斯站在施耐德背后,这个老人望着远处汹涌的海面沉思着,他很少沉思,这个曾经的执行部部长历来以雷厉风行,不加思考地完成任务而著称,可眼下这个老人只是借着一双犀利的眼睛匆匆撇过那个被他视为生命中最大仇敌的龙王,转过身来,平静地迎向冰川中的那片阴影。

    雷巴尔科握紧手里的AK-47,倒映在海底的那座“陵墓”已经在众人视野中不断地放大,于雷霆和极光的双重奏里,所有的细节都像是画家画布上的油墨那样清晰。

    极光的颜色是单一的绿色,那种不断出现在古希腊神话中蛇的眼睛的颜色――跳跃的,幽幽的,细细的,随着乍起的白色闪电一直延伸到天际,渐渐地,那条美丽的曲线像是浸泡的染料弥散开来,像烟花一样似雾非雾,烙在茫茫夜色中。长久以来,关于极光的传说种类繁多。爱斯基摩人认为“极光”是鬼神引导死者灵魂上天堂的火炬,希腊人则坚信极光是黎明的化身,可当极光和闪电同时出现,这样充满奇幻瑰丽色彩的景色让YAMAL号上的众人都有着发自灵魂的震撼。

    芬格尔呆呆地端起从雷巴尔科那“借”来的步枪,张大了嘴叫道:“极光雷电击!《圣斗士星矢》诚不欺我!”

    恺撒当然知道极光雷电击,那是《圣斗士星矢》里那个白鸟座青铜圣斗士冰河的必杀技。那个外表很酷,实力很强,失去心爱母亲而带着悲剧色彩的贵公子,总会让恺撒有一种照镜子的错觉。他喜欢对方那种少年特有的光辉所带来的的孤傲感,如果非要有一种区别的话,那就他们两人泛着淡淡光芒的蓝色瞳孔里流露着两种不同的表情,而他,恺撒·加图索,是眼里藏着太阳的新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