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我的故事应该从这里开始了吧
教会学校是深海教会设立的免费扫盲学校，旨在让所有人都可以接受圣经的洗礼——但说实话这很困难，圣经里充斥着使用变格复合字母的专业词汇，这些都离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极其遥远。
卡利斯虽然对自己的文凭闭口不谈，但能够在执政厅任职，哪怕是最底层的雇员，也该有中等文法学校毕业证书。可是，他在教导另外三人读书识字的时候，也只是简单把复合字母的本体写了一遍，甚至有许多字母写得很不确定，对实际用法更是毫不熟悉。
他对季行之所谓的“靠报纸识字，靠唱诗学文”嗤之以鼻的很大原因，就是复合字母这种有悖常识的存在。他说，只有深入研究历史、古代文物、神话传说这方面的学者有掌握全部复合字母的必要性。
季行之对此的理解是繁体字和简体字，古代繁体很大一部分在现代简化了，仅有专业词汇或者专有名词上有所保留。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向底层平民宣教的圣经会有那么多晦涩难懂的单词，那是因为圣经神圣，难以修订。
“在教会学校做义务讲师需要精通圣经，而且没有工资。这大多数时候是贵族绅士淑女表达虔诚，或者混资历的地方。”在季行之请教为什么少有人选择这条路径接触贵族的时候，扎巴科这么回答的，“对于他们来说，在这里坚持学习五六年，成为讲师，等待贵族招揽，所带来的损失远大于中等学校的学费。但你不需要那么久，我知道你学什么都很快。”
季行之十分惊喜。
他原本只是想从扎巴科·德罗塔这位有贵族姓氏的好友处得到更详细的信息，却没想到看似无所事事好吃懒做的宅男竟对此类渠道颇为了解，直接给他指了条明路。
他回想起过去两个月的平静生活，回想起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位给孩子每天6米拉伙食费的有钱绅士，回想起高大宏伟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钢铁邮轮……“假如穿越者一定是一个故事的主角，那我的故事应该就从这里开始了吧？”他小声感慨。
扎巴科没听清前半句：“什么主角？”
“我说，我是我人生的主角。”季行之笑了笑，“我有一种预感，冥冥之中的预感。就算我选择了公务员这种安稳的、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我的日子也不会一直平静下去。”
“哈哈，祝你好运。”扎巴科把这句话当成自我激励，不吝啬自己的祝福，“不平静是好事，至少对你来说，这意味着进步。”
“开局没有兄弟姐妹杀了祭天就是我最大的好运了。”季行之神情轻松地调侃自己，见好友面露不解，他乐呵呵地解释，“我看坊间流传的励志故事都是这么说的，主角失去了重要的亲人，从此开始翻身觉醒。我觉得我比他们都幸运，我意外出事，头部受伤，甚至一度浑浑噩噩，反倒遇到了值得珍重的人。”
“切！”扎巴科露出鄙视的表情，“没想到看起来靠谱的你是这种人，多大年纪了，还当自己是什么戏剧故事的主角呐？嘿，不过你确实幸运，能在下城区坚持善良的人少之又少，居然能让你遇上三个。”
两人聊着聊着就开始互相揭短，完全没有尊卑之别。在这样的氛围下，季行之赶在下午三点之前写好了所有的回函——包括源源不断送来的新投诉信。因为信件数量比原定的多不少，又或许是扎巴科被好友的决心感动，他一次性塞了5米拉——把他的加时补贴全部塞给了季行之。
季行之捏着这些钱，眼眶不由得有些温热。
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大多数时候不值这个价格——如果请一个不识字的贫民照着模板画字母，一下午也许只用给1米拉。诚然，自己书写速度快，字写的漂亮，但他绝不会忽视这份工钱里有扎巴科·德罗塔对自己的欣赏和照顾。
“今晚至少能净赚20米拉……正好家里的库存消耗一空，接下来几天可以稍事休息。”季行之背着箱子离开港务局，心里罗列起接下来的事项安排，准备将“去教会免费学校读书认字”正式纳入安排。
之前一直没去是因为没必要，也是因为相信自己的自学能力……但真正复杂的单词、复合字母的变格和书面用语，还是需要专门的学习……这方面卡利斯也帮不了我什么，他自己都学得稀里糊涂，更不可能教导我……
今天是4月28日，星期五，按理说要结算周薪并且支付新一月的房租。家里的钱全部投进了准备售卖的货品，如果今天能卖差不多，我能带回80——加上卡利斯的雕刻作品，能带回1诺拉20米拉左右。卡利斯25米拉，巴伦可能有4米拉或5米拉……最近码头卸货量不低，或许还能再多点。若拉每周固定4米拉，不考虑补货的话，今天家里能有1诺拉54米拉左右，扣掉马上要支付的12米拉房租，还能有1诺拉42米拉的周转资金。
“两千四百多的现金……”季行之按照自己的习惯全部换算成铜塞拉，苦笑了一声。
尽管这里的货币购买力还不错，这点钱作为一个四口之家的应急储蓄还是太少了些。
而且，如果要搬到更干净的地方——哪怕只是那种有主次卧室，独立卫生间的六十多平单元式公寓，租金加上折旧费，也要至少20~30米拉一周。假如巴伦和杨若拉都有自己和卡利斯那样的薪酬水平，才可以负担得起单元式公寓。
“任重而道远呐……”季行之在心里感慨，背起木箱走到自由市场。结束了午餐会打扫工作的杨若拉送来了第二批商品。这些东西太多以致于没法全部放进背在背上、挎在身前的木箱里，只能找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垫高，堆放。
“嗯……主要是腌鱼，不同于其他五个城邦，米斯蒂安对外交流极少，来自这座城邦的旅客更愿意购买耐放的，适合送人的伴礼。腌鱼的档次稍有些不够，但胜在质美价廉，包装到位也会有人买账。”季行之在售卖特产方面极有心得。
相比于过去的世界被过度包装轰炸到审美疲劳的消费者，这个世界的顾客尚且淳朴，会认为精美华丽的包装是体面和价值的象征。为此，他准备了精美的纸花，简约大气的组装式木盒，甚至用家里废弃的细麻布条裁剪、清洗后拜托卡利斯掐了一朵朵布艺花朵。
这期间，杨若拉试图帮忙，但她在美食上的巧手始终无法让布条服从指挥，最终放弃了。
这些布艺花朵和季行之收集的干花放在一起两三个星期，浸透了淡然的花朵芬香。
季行之数了一遍腌鱼，又数了一遍包装盒，再数了一遍纸花和布花的数量。他发现纸花折多了，打算遇到带小朋友的客人或者来自米斯蒂安的客人额外送他们一朵。但因为若拉额外补了些刚成熟的腌鱼，木盒和布花的数量差了不少。可以考虑推销两条鱼的套装……适当便宜两三塞拉。
在他清点了三遍货物之后，港口终于传来了解禁通知。
自由市场的青石地板上散落着花瓣，这是欢迎仪式的残留。罗拜作为七城中继承了最多古老贵族传统的守旧派，对接待等级有着详细的章程规定。比如，相邻街道必须清场，不同身份的人需要撒不同品种、颜色的花瓣表示迎接和祝福，会晤之后的座驾必须是四驾或者八驾马车，诸如此类。
考虑到不同城邦的风俗，罗拜方面已经“大度地允许了”普通贵族及其家仆观礼，甚至对衣着体面的平民直视也不予计较。但显然，那些脑子里装满红酒和交谊舞的顽固家伙们不会容忍衣着破旧，面黄肌瘦的下城区居民街贫民出现在他们尊贵的视野中。
季行之环顾一周。
经验丰富的商贩已经回去换了身相对干净整洁的衣服，而对不同城邦了解甚少的新手们大多叫卖了一整个下午，满头灰土，不在意形象地挽起袖子和裤腿，神情疲惫萎靡。
季行之注意到那个妈妈生病了的少年已经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他目光逡巡，试图找到上午和他组合售卖腌糖菜米糕和甜茶、小食的聪明女孩。但哪个姑娘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没出现在人群中。
“是想办法挤到前面去了，还是……”季行之心头一沉。
一个小姑娘，尤其是家里没有父亲和哥哥的小姑娘，是居民街最好欺负的生物之一。她或许是个熟练地叫卖货郎，或许已经能从容应付麻木苦难的生活，但面对贪婪，她也只是个普通小姑娘……
季行之不免开始胡思乱想，忧心忡忡。
万一就因为早上多赚了几个银米拉，就被恶人抢劫，被混混凌辱，甚至是被家里不友善的亲戚欺负，岂不是有自己一份过错……
“好心的先生。”一个沙哑疲惫的女声打破了这些思绪，“上午没来得及谢谢您。不知道晚上我能不能也和您像上午那样，那样卖东西？”
季行之直觉女孩苏娅的语气变了。
不再像上午鼓起勇气问“能把这个机会给我吗”时那样充满生命力，充满对未来的渴望和对更好的生活的信念。她似乎变得小心翼翼，表情带着讨好，语气夹杂卑微，再也不复上午时那股子勇敢。
……就好像她生怕自己不同意，战战兢兢地等待恩赐，等待审判，等待施舍。
卡利斯虽然对自己的文凭闭口不谈，但能够在执政厅任职，哪怕是最底层的雇员，也该有中等文法学校毕业证书。可是，他在教导另外三人读书识字的时候，也只是简单把复合字母的本体写了一遍，甚至有许多字母写得很不确定，对实际用法更是毫不熟悉。
他对季行之所谓的“靠报纸识字，靠唱诗学文”嗤之以鼻的很大原因，就是复合字母这种有悖常识的存在。他说，只有深入研究历史、古代文物、神话传说这方面的学者有掌握全部复合字母的必要性。
季行之对此的理解是繁体字和简体字，古代繁体很大一部分在现代简化了，仅有专业词汇或者专有名词上有所保留。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向底层平民宣教的圣经会有那么多晦涩难懂的单词，那是因为圣经神圣，难以修订。
“在教会学校做义务讲师需要精通圣经，而且没有工资。这大多数时候是贵族绅士淑女表达虔诚，或者混资历的地方。”在季行之请教为什么少有人选择这条路径接触贵族的时候，扎巴科这么回答的，“对于他们来说，在这里坚持学习五六年，成为讲师，等待贵族招揽，所带来的损失远大于中等学校的学费。但你不需要那么久，我知道你学什么都很快。”
季行之十分惊喜。
他原本只是想从扎巴科·德罗塔这位有贵族姓氏的好友处得到更详细的信息，却没想到看似无所事事好吃懒做的宅男竟对此类渠道颇为了解，直接给他指了条明路。
他回想起过去两个月的平静生活，回想起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位给孩子每天6米拉伙食费的有钱绅士，回想起高大宏伟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钢铁邮轮……“假如穿越者一定是一个故事的主角，那我的故事应该就从这里开始了吧？”他小声感慨。
扎巴科没听清前半句：“什么主角？”
“我说，我是我人生的主角。”季行之笑了笑，“我有一种预感，冥冥之中的预感。就算我选择了公务员这种安稳的、一眼望到头的生活，我的日子也不会一直平静下去。”
“哈哈，祝你好运。”扎巴科把这句话当成自我激励，不吝啬自己的祝福，“不平静是好事，至少对你来说，这意味着进步。”
“开局没有兄弟姐妹杀了祭天就是我最大的好运了。”季行之神情轻松地调侃自己，见好友面露不解，他乐呵呵地解释，“我看坊间流传的励志故事都是这么说的，主角失去了重要的亲人，从此开始翻身觉醒。我觉得我比他们都幸运，我意外出事，头部受伤，甚至一度浑浑噩噩，反倒遇到了值得珍重的人。”
“切！”扎巴科露出鄙视的表情，“没想到看起来靠谱的你是这种人，多大年纪了，还当自己是什么戏剧故事的主角呐？嘿，不过你确实幸运，能在下城区坚持善良的人少之又少，居然能让你遇上三个。”
两人聊着聊着就开始互相揭短，完全没有尊卑之别。在这样的氛围下，季行之赶在下午三点之前写好了所有的回函——包括源源不断送来的新投诉信。因为信件数量比原定的多不少，又或许是扎巴科被好友的决心感动，他一次性塞了5米拉——把他的加时补贴全部塞给了季行之。
季行之捏着这些钱，眼眶不由得有些温热。
他知道自己的工作大多数时候不值这个价格——如果请一个不识字的贫民照着模板画字母，一下午也许只用给1米拉。诚然，自己书写速度快，字写的漂亮，但他绝不会忽视这份工钱里有扎巴科·德罗塔对自己的欣赏和照顾。
“今晚至少能净赚20米拉……正好家里的库存消耗一空，接下来几天可以稍事休息。”季行之背着箱子离开港务局，心里罗列起接下来的事项安排，准备将“去教会免费学校读书认字”正式纳入安排。
之前一直没去是因为没必要，也是因为相信自己的自学能力……但真正复杂的单词、复合字母的变格和书面用语，还是需要专门的学习……这方面卡利斯也帮不了我什么，他自己都学得稀里糊涂，更不可能教导我……
今天是4月28日，星期五，按理说要结算周薪并且支付新一月的房租。家里的钱全部投进了准备售卖的货品，如果今天能卖差不多，我能带回80——加上卡利斯的雕刻作品，能带回1诺拉20米拉左右。卡利斯25米拉，巴伦可能有4米拉或5米拉……最近码头卸货量不低，或许还能再多点。若拉每周固定4米拉，不考虑补货的话，今天家里能有1诺拉54米拉左右，扣掉马上要支付的12米拉房租，还能有1诺拉42米拉的周转资金。
“两千四百多的现金……”季行之按照自己的习惯全部换算成铜塞拉，苦笑了一声。
尽管这里的货币购买力还不错，这点钱作为一个四口之家的应急储蓄还是太少了些。
而且，如果要搬到更干净的地方——哪怕只是那种有主次卧室，独立卫生间的六十多平单元式公寓，租金加上折旧费，也要至少20~30米拉一周。假如巴伦和杨若拉都有自己和卡利斯那样的薪酬水平，才可以负担得起单元式公寓。
“任重而道远呐……”季行之在心里感慨，背起木箱走到自由市场。结束了午餐会打扫工作的杨若拉送来了第二批商品。这些东西太多以致于没法全部放进背在背上、挎在身前的木箱里，只能找个稍微干净的地方垫高，堆放。
“嗯……主要是腌鱼，不同于其他五个城邦，米斯蒂安对外交流极少，来自这座城邦的旅客更愿意购买耐放的，适合送人的伴礼。腌鱼的档次稍有些不够，但胜在质美价廉，包装到位也会有人买账。”季行之在售卖特产方面极有心得。
相比于过去的世界被过度包装轰炸到审美疲劳的消费者，这个世界的顾客尚且淳朴，会认为精美华丽的包装是体面和价值的象征。为此，他准备了精美的纸花，简约大气的组装式木盒，甚至用家里废弃的细麻布条裁剪、清洗后拜托卡利斯掐了一朵朵布艺花朵。
这期间，杨若拉试图帮忙，但她在美食上的巧手始终无法让布条服从指挥，最终放弃了。
这些布艺花朵和季行之收集的干花放在一起两三个星期，浸透了淡然的花朵芬香。
季行之数了一遍腌鱼，又数了一遍包装盒，再数了一遍纸花和布花的数量。他发现纸花折多了，打算遇到带小朋友的客人或者来自米斯蒂安的客人额外送他们一朵。但因为若拉额外补了些刚成熟的腌鱼，木盒和布花的数量差了不少。可以考虑推销两条鱼的套装……适当便宜两三塞拉。
在他清点了三遍货物之后，港口终于传来了解禁通知。
自由市场的青石地板上散落着花瓣，这是欢迎仪式的残留。罗拜作为七城中继承了最多古老贵族传统的守旧派，对接待等级有着详细的章程规定。比如，相邻街道必须清场，不同身份的人需要撒不同品种、颜色的花瓣表示迎接和祝福，会晤之后的座驾必须是四驾或者八驾马车，诸如此类。
考虑到不同城邦的风俗，罗拜方面已经“大度地允许了”普通贵族及其家仆观礼，甚至对衣着体面的平民直视也不予计较。但显然，那些脑子里装满红酒和交谊舞的顽固家伙们不会容忍衣着破旧，面黄肌瘦的下城区居民街贫民出现在他们尊贵的视野中。
季行之环顾一周。
经验丰富的商贩已经回去换了身相对干净整洁的衣服，而对不同城邦了解甚少的新手们大多叫卖了一整个下午，满头灰土，不在意形象地挽起袖子和裤腿，神情疲惫萎靡。
季行之注意到那个妈妈生病了的少年已经体力不支，摇摇欲坠。
他目光逡巡，试图找到上午和他组合售卖腌糖菜米糕和甜茶、小食的聪明女孩。但哪个姑娘不知道去了哪里，一直没出现在人群中。
“是想办法挤到前面去了，还是……”季行之心头一沉。
一个小姑娘，尤其是家里没有父亲和哥哥的小姑娘，是居民街最好欺负的生物之一。她或许是个熟练地叫卖货郎，或许已经能从容应付麻木苦难的生活，但面对贪婪，她也只是个普通小姑娘……
季行之不免开始胡思乱想，忧心忡忡。
万一就因为早上多赚了几个银米拉，就被恶人抢劫，被混混凌辱，甚至是被家里不友善的亲戚欺负，岂不是有自己一份过错……
“好心的先生。”一个沙哑疲惫的女声打破了这些思绪，“上午没来得及谢谢您。不知道晚上我能不能也和您像上午那样，那样卖东西？”
季行之直觉女孩苏娅的语气变了。
不再像上午鼓起勇气问“能把这个机会给我吗”时那样充满生命力，充满对未来的渴望和对更好的生活的信念。她似乎变得小心翼翼，表情带着讨好，语气夹杂卑微，再也不复上午时那股子勇敢。
……就好像她生怕自己不同意，战战兢兢地等待恩赐，等待审判，等待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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