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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李·艾斯勒

    黑月的白天和平常没什么不同,非要说的话,黑月的一切都会相对更静止一些,越是遵循本能的,越是容易受到影响。

    比如母亲腹中胎儿的成长会变慢,比如一些疾病的恶化会缓解。又比如——实在不能怪季行之耍流氓,实在是几个小女生讨论得太忘我,让他不小心听着了。

    比如月初没来月事的姑娘可能这个月不会来月事,月初来了月事的姑娘——方才讨论的中心人物,十分担心自己要承受一整个月的淋漓不尽和剧烈腹痛。

    不得不说……这真的太可怜了……

    季行之飞快地走到教室另一个角落坐下。

    黑月并没有影响教会学校的正常行课,今天的教学内容大概是正式函件中的变格应用和敬词,谦词。这部分相对简单,因为主讲礼仪,和词汇,只有涉及到最高统治者——执政官,皇室,议会,教会,圣堂,这种级别的词汇才涉及些微变格。

    因为之前几天苏娅没来上课,所以在分学习小组的时候,他没提出申请,没能和苏娅分在一组。

    他所在的这组,人数不少,导生是一位娃娃脸男青年,长相很秀气,脸蛋幼态有肉感,一眼看出混有伊维亚人血统。

    他通常身穿衬衫,外搭灰色或深蓝色翻领双排扣马甲,配同色系双褶西裤或紧身裤,通常会直接穿更方便的短马靴,但偶尔也会穿皮鞋和裤袜。

    从这一整套引人注目的服饰描写可以轻易看出,这位导生的家境十分不错——甚至可以说相当好。

    李·艾斯勒的父亲还真就是一位有姓氏的米亚人贵族家仆。而他来到教会免费学校学习的原因,则要追溯到他的伊维亚人血统上。

    虽然没能继承伊维亚人精髓的猫耳和毛尾巴,但艾斯勒的确继承了李氏这一姓氏,在分类上属于伊维亚人。与此同时,他的声音在杂交,啊不是,混血过程中出现了奇妙的变化,呈现出清透的女音音色。

    由于这一点,也由于伊维亚人基本很少上学,可怜的艾斯勒被霸凌了整整一年,终于受不了了。

    在回家休息一段时间后,他选择来教会学校学习基础知识。在这里,他是半个师长,他是有钱的人,有关系的人,就算别的孩子也取笑他的声音,取笑他是没有耳朵和尾巴的伊维亚人,也不敢表现出分毫。

    这些都是艾斯勒和季行之成为朋友后告诉他的。

    克莱尔讲师如此分组,最初只是考虑艾斯勒是班里除了季行之年纪最大的人,应该能交流得比较好,但她大概也没想到,从季行之一句“你的声音太清澈通透了,有考虑成为歌唱家吗”之后,两人的友谊突飞猛进,短短两天就互诉衷肠。

    “艾斯勒,你的讲义。”

    季行之注意到,小小的教堂传道间也点燃了白鲸油灯,这里的灯油不再以绷带的形式存在,比起油,更像是蜡。象牙白色的燃料被塑形成长条状,插在烛台上,但尖端没有烛心,好像蜡雾凭空腾起,蜷缩成花朵一般的白色火焰。

    “谢谢。行之,你学的也太快了,比我都快。”艾斯勒一手接过外包牛皮的铁芯文件夹板,一边感叹,一边关心,“你那位朋友的母亲康复了吗?我在勇气大街一直没有听闻过疫病的消息,兴许不是严重问题。”

    季行之找他要讲义,就是为了额外给苏娅抄录一份——那个小姑娘今早倒是来学习了,和其他小女生待在一起,与季行之隔着对角。不过就算隔着这么远,她那写写停停,茫然四顾的突兀表现,无疑是在隔空告诉季教授:救救孩子,孩子听不懂了,孩子忘完了。

    于是季教授生出了些对学生的宽容和耐心。

    他也略有些担心苏娅母亲的情况,但不想在教堂传播恐慌:“听她说好多了。”

    “而且你没听过,太正常了。居民街卫生条件差,很多人甚至吃不饱穿不暖,还天天劳作,每年都有很多病死的……”说着,他叹了口气,半真半假地感慨,“只是我一直知道这些,却第一次见到,离得这么近的人染病,难免多担心些。”

    艾斯勒本就心软,一听这话,共鸣度直接拉满。

    他真挚地握着季行之的手,感慨道:“您真是一个富有爱心和同情心的人!”

    季行之:“……?”

    略过这一段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对话不谈,今天的教学活动可以算极其顺利。

    李·艾斯勒并不是什么擅长学习、能够系统归纳、总结知识的人,他只是比较细心、比较有耐心,对于这些听懂知识都已经十分困难,几乎不会举一反三提出新问题的贫苦学生来说,他足以算得上一个合格的老师。

    而季行之的来到更是补全了他的这一部分缺点——本身就天赋卓绝,见识过多种语系,同样见识过应试教育大场面的季教授轻易将零散破碎的知识点做出了整合。原本令人记忆困难,感到困惑的知识被拆分成“语法语态”和“词汇”两部分,然后按照场景、对象做出了一一对应的归纳总结。

    艾斯勒惊讶地发现以前要自己一遍又一遍,用各种方式讲解的东西,原来也可以一遍就讲清楚。

    直到发现笔记的下一页没有写新东西,艾斯勒都觉得意犹未尽,恨不得继续讲解下去。他认为在这个有条理、有逻辑的讲解过程中,他自己似懂非懂的知识都得到了巩固和重新认识。

    “我想你应该很快就会被选为导生吧?如果下一轮班有人离开的话。”艾斯勒眨眨眼,“希望你不要觉得教学是一件烦躁的事。克莱尔讲师将最详细充实的讲解时间留给我们,我们当然是要为老师分忧的。”

    艾斯勒当然猜不到季行之来免费学校读书的真正目的。

    他这是在表示祝福,祝福季行之下一轮中级班就能直接毕业。

    导生一般在上一轮班级中水平接近毕业的学生里选,这和季行之最初预想的并不一样——他以为是直接选学习能力比较强的学生,却没料到,教会的免费课堂几乎每个人都要学好几轮才能真正学会,导生都是选那种基本掌握的差不多,但是离合格毕业还有临门一脚的学生。

    他们需要更详细、更有针对性的指导,同时他们基本听了很多次同样的课,对于基础知识掌握扎实,适合指导学生。所以,把这批人单独筛选出来,由讲师亲自查缺补漏,再让这批人辅助讲师教学,很好地达成了互惠互利的共赢局面。

    但现在,季行之不打算装乖学生,成为导生,和讲师打好关系了。

    他更在意高级班的教学内容,那些有关其他神明、创世神话、宗教典籍的东西。

    他隐约有种感觉,这个世界的宗教历史或许是十分靠谱的参考。

    “你为什么不祝我下一轮不要再出现在这个班级里。”季行之毫不谦虚地用玩笑话语气回应。

    艾斯勒小吸了口气,惊呼一声:“你真的打算只上一轮中级班,不,你甚至是插班进来的!”

    他有些羡慕又有些不甘地感叹:“你知道吗,中级班讲的这些内容,放在中等文法学校要整整上一个学期呢……就这样,还有很多挂科,需要重修的同学。我要是有你这样出众的天赋和成绩,他们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嘲笑我的声音了……”

    季行之挑了下眉毛。

    没想到这里的学校也唯成绩论呢。

    他亲切地找借口试图安慰混血伊维亚人萎靡的自尊心:“不要想那么多,你看,你比别人学得快,是因为你以前学过,因为你比他们年长,有更多经历。我比你学得快,其实也是这个原因,不是吗?”

    季行之指了指自己:“我今年都二十二岁了,你才多大呢。我在海港听过无数不同的语言,每天要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流,我只是缺乏一个系统的学习,尤其是文字的学习。我们的起点和目的地都不一样,你评价自己进步够不够快的时候,不能用我来做参照呀!”

    年长的优势很好地安抚了英年辍学,一直对自己的学业水平落后于同龄人的艾勒斯的焦虑。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吐露了多么幼稚的烦恼,白皙有肉感的脸蛋微微涨红。

    “不,不好意思,的确是我太有执念了,让你看笑话了。”他语速极快地说完,“我去找讲师汇报了,你回家小心!”

    少年快速收拾起刚才指导大家书写、练习的稿纸,飞速奔向克莱尔讲师的办公室。

    季行之没忍住被他逗笑了。

    他从正院前殿离开圣卡琳教堂,心里思考着要不要转道去修道院看看杨若拉。他一边又认为哥哥接妹妹下班是职责之内、情理之中的事,一边又感觉妹妹可能已经结束工作,回到家里,自己绕路很可能会白跑一样。

    唉,算了,穷人哪有那么多讲究,若拉都自己来回多少年了。

    季行之很快认清了自己的内心:“我根本不是担心她或者认为应该尽到哥哥的职责,我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玩角色扮演,有一个妹妹的心情,和想要知道修道院长什么模样……以后总有机会去的,现在有这么多生病的人,太危险了。”

    他顺理成章地说服了自己。

    此时的教堂前殿大门敞开,或蹲或坐着许多衣衫破旧,形容枯槁的可怜人。

    他们两只眼睛大多深深嵌在眼眶里,呈现青黑的不健康肤色。那眼珠子紧盯着身穿洁白牧师长跑的庄严女士——手中的藤编挎篮。

    那里面是香甜、绵软,用精细筛选、磨制过的小麦粉制作的白面包。

    “缪莎牧师。”

    季行之右手划线握拳:“愿女神庇佑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