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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斗篷里的谜语少女

    “缪莎牧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季行之看了看她胳膊上挎着的,和她纤细体型和优雅气质决然不符的巨大藤篮,做出伸手的动作,示意自己可以分担。

    缪莎牧师摇了摇头,面上化开一个慈爱的微笑:“我以为你第一句会问我,‘你上次为什么那样奇怪地看我’。小季先生,你很有慈悲和关怀的心,这很好,这是在行女神的道。”

    缪莎·塔莉莎女士的话语总能让季行之悚然一惊。

    他干咳了一声,没有否认:“那的确让我感到有些在意……但我想这些走投无路的,寻求食物和诊断的可怜病人是更重要的事。”

    他指了指这些东倒西歪的人,今天全是新面孔,又多了一些。

    “最近生病的,好像更多了?”

    缪莎牧师开始分发白面包。那些贫民,有的从未吃过这样精细的食物,一口吃下去,眼泪便流淌了出来。

    她简短地为这些可怜人祈祷,希望他们得到女神的祝福,但并没有在饥民的哭泣和央求下多分出去哪怕一块白面包。这并不是她多么吝啬,事实上,她分给了每一个人足以吃七分饱的分量。但遭受饥饿、病痛折磨的人们一时已经忘记了饱腹的感觉,只觉得有东西入胃,更加饥饿,纷纷哀求起来。

    季行之有点看不下去,不解问道:“缪莎牧师,为什么教会总是在分发白面包这种……恕我直言,对于底层人们来说过于昂贵精致的食物呢?他们的胃并不习惯这种东西,白面包也不如面饼和黑面包有强烈的饱腹感,容易让人觉得不满足。”

    “因为这是我们的母亲所选定的圣餐。”缪莎牧师几乎不用思考,就能从典籍中回忆起全文,“朴素艰苦的,可使麦穗打磨成细粉,烘烤面包果腹;物质丰饶的,可饮新鲜的牛乳,采食糖与蜜;有贡献值得享福的,赐予粮食与水果酿造的美酒。”

    这是《深海颂》,深海教会圣典之一的内容。

    季行之算是听明白了,女神觉得只能吃白面包已经是最艰苦朴素的生活了,所以教会最低也要提供这个级别的食物作为施恩。

    难怪以前听说有人专门饿着肚子去教会门口排队,就为了领一份施舍。

    不过教会的施舍是有限制的,并不是说每天来每天都可以领到。首先,没有户籍的不能够领取;有户籍的,如果有登记租房,也不能领取;没有伤病在身,以至于劳动能力不足的,不能领取;过往七日内领取过至少两次的,也不能领取……

    总之就是很严格,有工作能力的人为了一份白面包浪费一整天时间在门口等待施舍,还要主动退掉租住的住所,让自己看起来有伤病,怎么想怎么得不偿失。

    季行之今天没有着急走,他慢吞吞地跟着缪莎牧师和其他劳教牧师,看她们为贫民检查身体,发放施恩。这些人中至少百分之八十的问题是过度劳累带来的肌肉、关节损伤,只有一小部分是季节性的发烧、感冒,有的表现为一直咳嗽,呼吸不畅,心跳过速,或者头晕。

    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统一、标志性的表征。

    或许真的就只是普通的,季节性的,因为气候和辛苦劳作而导致的大规模患病?

    季行之皱起眉头,眼角忽然注意到一个不太寻常的人影。

    那是一个蜷缩在深黑色斗篷里,能看出瘦小轮廓的身影,让他一下子想起上回从教堂出来撞见的,下巴光洁的跛脚女孩。她有光泽的皮肤和清透缥缈的声音都与流浪者或行乞格格不入,而且临走时是不是说了句米斯蒂安语……好像是说什么开始了……

    嗯?等等?

    季行之脑海中突然有根弦“嗡”地响了一下。

    他偶尔看过的,曾认为毫无逻辑的,来自于某些作者不完善的臆想的文学作品片段突然跳了出来。

    就是那种,主角在一片祥和的城市中行走,突然遇到一个明显很奇特怪异,与周围格格不入的人,看到主角注意到他,阴恻恻地笑了起来,谜语人似的说着类似“已经无法停止了”“来不及了”这种话。主角明明觉得不对,却还是把这人当做神经病……结果发现这人是策划阴谋的邪教徒,在谋划一场危及整座城市的血腥献祭,曾与自己擦肩而过……

    何其相似!

    “不不不,这只是三流小说的桥段,怎么可能是真的……”

    季行之狠狠摇头,下意识想把这种荒谬的想法甩出脑海。

    “兴许是之前才和扎巴科争论过什么小说主角的事情,才会让这种离谱念头入脑……”

    他调转脚尖,继续跟着牧师走动。却在走第二步的时候生生停了下来。

    “可是,那个斗篷人的确算是奇怪的,格格不入的……我就这么因为‘不想假设自己陷入三流小说剧情’而特意不去探究,不反而符合了小说剧情的一般走向……然后成为了那个后知后觉捶胸顿足的主角?”

    季行之猛地摇头,抬手狠狠搓了两把脸。

    这都不是重点!

    他果然被扎巴科那个不正经的家伙给带歪了思路!

    这哪里是什么“要不要按照小说套路来”“要不要遂了小说套路的设计”的问题?自己为什么要往话本小说的剧情这上面套啊?这分明就是出现了格格不入的,惹人注意的家伙,引起了自己的好奇心罢了。

    归根结底,无非是有点想知道这个穿斗篷的米斯蒂安人为什么皮肤光洁,身穿布料值钱的斗篷,却和衣不蔽体的贫民混在一起。

    想通了这一点,季行之就不觉得心中有什么犹豫,选择了正朝着那个斗篷人方向走的牧师跟随,帮助他安抚困苦的病人,送点清水什么的。

    顺带一提,深海教会比较让季行之好感的一点便在于,他们会说清水是清水,而非圣水,强调这只是洁净的水,没有任何神奇的功效。他过去因为这种坦诚而对教会报以好感,现在则想得更多:那是不是说,其实还有真正的、有功能的圣水呢?

    “你的头痛和皮肤疼痛来自于高烧,而高烧来自于迟迟没能康复的腿伤。”季行之跟随的年轻女牧师亲切地嘱咐道,她挎着巨大的藤篮,上面盖着细麻布,不顾牧师袍沾上肮脏的,泥土和不明恶臭液体的混合物,半蹲下来用手给眼前的老人摸骨。

    看起来手法十分专业……古代医学对外伤还是有些手段在的嘛……

    季行之看着她的动作,心中对牧师的医疗水平和道德水准高看一眼。不过他主要注意力并不在这边,他始终关注着那个穿斗篷的少女……咦?

    她怎么走了?

    唔……应该说,她果然走了?

    季行之挑了下眉头,好奇心更重了。

    “在教堂附近,合理地问一句,不会怎么样吧……”

    他简单评估了一下,抬脚就跟了上去。

    那个斗篷人走路很慢,右腿似乎有很严重的伤,走了一阵,走到一群正在吃白面包的贫苦病人旁边,又蹲了下来,不再动弹。

    季行之凑过去:“你好?你不需要看病吗?那你需要白面包吗?我注意到你没领白面包就走了。”

    他看了看地上的脏污,没忍心像高尚的牧师女士那样跪下去。

    ……洗衣服的可是若拉妹妹!

    那个斗篷人就坐在地上,抬起头来。

    过大的兜帽连接在斗篷的肩线处,哪怕她仰起头,也遮住了最有辨识度的眼睛等部分,露出翘挺细长的鼻梁和光洁的下巴。只看下半张脸,这无疑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孩,典型的米斯蒂安少女。

    少女嗓音缥缈,像是隔着一层雾蒙蒙的东西传来一样:“你不觉得奇怪吗……”

    她的问句带有长长的尾音。

    季行之心里又是一个“咯噔”。

    “奇怪?什么奇怪?是得病的人吗?你为什么这么问?你知道些什么?”

    他脑海中无法抗拒地闪过“扫地僧”“邪教徒”等等经典小说元素。

    少女低下头,鼻梁隐没在兜帽帽檐下,淡粉色薄嘴唇开开合合:“奇怪,他们感恩慷慨,却不憎恨富有。他们饥饿如野兽,却不抛弃良德……”

    少女的声线本就不好辨认,她的用词也十分拗口,季行之愣了一下才听懂,下意识在心里反驳:“都随地大小便了还没抛弃道德……嗯?”

    他忽然注意到年轻牧师臂弯的藤篮。

    那装满白面包的,散发香气的篮子,只是被一层干净的细麻布盖住。穷苦人们祈求,哀叹,哭嚎,无论如何都想多要一口吃的,但……却并没有任何一个人伸手抢夺。

    这可不是神秘不知底细的白鲸油,让人畏惧,灼烧难以熄灭。那就是一个普通篮子,装满了食物。

    季行之一下子觉得脚底有点发麻。

    难道这就是教会的神力……虽然也不能说不合理,甚至可以说很好,保护了道德高洁的神职人员……但是怎么想怎么很吓人啊……

    润物细无声地让人连求生的野兽本能都屈居于某种道德之下,这究竟是一种祝福和恩赐,还是诅咒和镣铐呢?

    季行之惊醒过来,发现是那个跛脚少女站起来了。

    “我给你算一卦吧。”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