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非凡与知识
季行之松开了手，放开了苏娅。
少女仿佛意识到什么，从他身后窜出来，疯狂向前跑去——“妈妈——！”
“苏娅。”
那张没盖上白布的担架上躺着一位身材健硕的女人，她脸色灰白，眼下青黑，虚弱无比，身上的长衣被减去一大半，裸露的皮肤已经扎上了厚厚的绷带。
此时，女人正虚弱又喜悦地握着自己女儿的手，满脸劫后余生得庆幸。
季行之长松了一口气。
连苏娅妈妈这么严重的感染或者污染都能够康复，其他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了吧？
“把这个喝了。”
正在他庆幸感慨时，卡西安审判官年轻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位气质冷肃的审判官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类似小号雪克壶的药壶。
季行之投去询问的目光：“这是？”
卡西安审判官惜字如金：“驱散疫病的治疗药剂。”
季行之：“……”
您看我信吗？
他有心猜测这是什么净化邪恶的圣水，但并没有拒绝使用，对教会的行事风格报以充分的信任。
季行之接过药壶，从瓶口往里看了看，感觉那药液质感不似普通液体，倒是很像水银，怎么说的来着……对！表面张力很大！在瓶子里也隐约聚集成水珠。
仰头抬手，伴随着“咕咚”一声，一瓶圣水被他咽了下去。
季行之咂咂嘴。
果然，口感也不像水，像是某种特别嫩的果冻。只是这果冻不是甜味的，而是带一种很重的海腥味，和鲜味有所区别，却不让人感到恶心，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味道。
季行之觉得这种又凉又腥的味道顺着食管掉进胃里，再从腹部出发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舒爽通透了。
这就是超凡药剂？或者圣水？起效如此之快，不知道成本几何……
另一边，有头戴盔帽，看不清面孔的银甲骑士将药壶递给苏娅，少女饮用过后感到一阵明显腹痛，但在银甲骑士细心告诉她“这只是治疗的正常现象，几分钟就会缓解”后，她真的慢慢缓解了。
母女二人互诉喜悦，后怕，与思念，季行之会心一笑，踱步走到缪莎牧师身边。
“苏娅的妈妈彻底康复，不会再受疫病困扰了吗？”他想了想，又问，“疫病治疗好之后，事情是不是就算结束，不会再威胁到我们了？”
“理论上确实如此，尤其是对她们来说。”缪莎牧师笑了笑，不知为何，季行之总觉得这笑容有些古怪，带着点兴致盎然的意思。
他皱起眉头，一字一句地思索琢磨：“理论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对于她们？那……”
“对于我呢？”
他悚然一惊，又觉得意料之中。
“是的，理论上。”这次作答的居然是看起来冰山人设的卡西安审判官，他走过来，调整到远离苏娅和其他骑士，等待治疗的民众的方向，低声说，“对于凡人来说，遭遇这种事情是极小概率的偶然，当影响被彻底清除，再次遭遇事件的概率就像在沙海里两次挑选出同一粒沙子一样小。”
“但是并不一定彻底清除？”季行之敏锐地发现关键，低声抢答。
“是的。在这个平凡背面的世界，充斥着扭曲的，反逻辑的，反认知的诡异事件。我们仅能够凭借过往经验猜测事件有没有‘彻底结束’，但事实上，污染事件的结束与否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季行之沉默了，心中升起担忧：“那你们觉得，这次事件没有结束，会波及到我的家人们，可能性有多大呢？”
“嗯？”卡西安审判官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诧异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几乎不可能。”
缪莎牧师从旁解释：“你的家人和你还隔了一层。污染在你这里就已经终止了，跨过你污染你的家人是没有先例的事情。不过，仍需谨慎你的家人在别处接触了污染者，所以你可以将‘真露’带回给你的家人服用。”
“真露？”季行之看了眼手中已经空了的药壶。
“是的，它的全名是‘静女真露’，是受到深海教会中一位特殊圣职者——静女阁下赐福的清水，有着自我凝聚特性和一些深海的特征。”缪莎牧师微微低头，平视着季行之的目光，提前预料一般补充道，“至于这种药剂为什么不每人发放一份，不是因为昂贵，而是因为这种药剂本身蕴含着女神超凡要素，凡人短时间内接触过多，会逐渐靠近女神的存在，轻则变为狂信徒，重则精神失常，认为自己是海洋的孩子，而主动投入深海。”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为什么不没人发一份”……季行之有点莫名尴尬，转移思维，低声重复：“主动投入深海……”
缪莎和卡西安以为他会露出后怕和惊恐的表情，可季行之愣了一会儿之后，居然吐出一个问题：“靠近女神是种什么样的过程？”
卡西安审判官眼神奇异地看着他：“你不怕吗？”
“怕？”季行之下意识看了眼手里的空药壶，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摇摇头，“这不算接触过多吧？”
这位审判官对青年的理性感到赞许：“缪莎阁下说你是天生的智慧圣徒，看来不是夸张的描述。”
然后他也说：“可惜你不愿意孤身前往雅利娜安，否则，十几二十年后，你可能就是和我们地位，实力等同的守知学会贤人了。”
缪莎牧师适时补充解释，学会贤人等同于教会牧师，是神职者的统称。在这个意义上风暴圣堂的骑士们也可以被称为牧师，嗯，战斗牧师。
季行之倒是在这里有了点心思，下意识问了出来：“我要是十年二十年后成为了贤人，能带家人们一起去雅利娜安享受那里的高福利吗？”
“恐怕不能。”缪莎牧师一挑眉毛，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等你有这个资格，恐怕就不会想让他们去雅利娜安了——而如果只是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介意分离的话，在班尼萨也能做到。”
不会想让他们去……
季行之默默品味着这句话，将其压在心中。
他早已没有前往雅利娜安的想法，本就打算在班尼萨稳步发展，于是没有过多追问这话里有话的细节，转而关注起其他事情。
他可还记得刚刚自己有一个疑问没有得到回答：“那这次事件对于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是否有后续的影响呢？”
刚刚两人只解释了“理论上”，并没有解释“对于她们”。
“唔。”卡西安审判官和缪莎牧师对视了两秒，转过头来，清朗的音色变得低沉严肃，“你很敏锐。你与她们是不同的，你直面了污染本身，认识了它的存在，这种认识，作为一种‘知识’存在于你的思维中，本身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你现在理智，清醒，这种知识无法引诱你，伤害你，异化你。但未来任何一个时候，你只要稍有松懈，这种知识就会重新污染你。”
季行之越听越皱眉，忍不住插嘴：“你说的是……知识？如果我没听错，是米斯……格林索亚语的‘知识’这个词，对吗？”
“是的，污染是一种认知，这种认知又来自于一段自然信息。认知和信息，构成了‘知识’这一概念。”卡西安难得话多起了，详尽认真地解释，“非凡者力量的根基就是所掌握的超凡知识——区别于凡人认为的自然规律，超凡知识更贴近世界本质，具有活性。”
“活性？”季行之没明白这种说法。
“嗯……可以说是一定的主动性吧。”缪莎牧师显然在理论上更深入，更擅长解释，“普通知识，比如高等数学，宗教学，看不懂就看不懂，不会产生别的现象。但超凡知识本身有着‘被了解’‘被领悟’的倾向，具有主动性。”
季行之有所恍然：“比如说，如果我认识了那种疫病，又没法用自己的世界观解释这种存在，那疫病背后的……唔，污染，或者说超凡知识，就会主动给我灌输它的本质，进而扭曲我的精神？”
“没错！”缪莎牧师语调上扬，为季行之的悟性感到舒心。
就连卡西安审判官也感慨：“没想到你能做出如此贴切的理解。”
季行之弯了弯嘴角。
他很能理解这种状况，灵感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某类文学作品。那些作品里把神明描述为不可名状，无法理解的东西，整体充斥着扭曲和疯狂。
他在读这些小说时就会想，假如一个人将语言处理的全过程完完整整摆在思维中，将音波和振幅转换成文字的每一个步骤解构，他真的还能听懂和理解语言吗？
“超凡知识就像是某种灌输到你思维里的信号，你的意识形态，你的世界观，你的思维框架，就是你处理信息的仪器和工具。这个工具足够稳定，强大，兼容，你就能够掌握知识，运用知识。”
伴随着缪莎牧师的话语，瑰丽奇诡的非凡世界渐渐向季行之摊开本色：
“反之，你就只能在一堆无意义的嘈杂信号里放弃思考，变成知识点奴隶，或者精神崩溃，直至疯狂——”
“这，就是非凡者。”
少女仿佛意识到什么，从他身后窜出来，疯狂向前跑去——“妈妈——！”
“苏娅。”
那张没盖上白布的担架上躺着一位身材健硕的女人，她脸色灰白，眼下青黑，虚弱无比，身上的长衣被减去一大半，裸露的皮肤已经扎上了厚厚的绷带。
此时，女人正虚弱又喜悦地握着自己女儿的手，满脸劫后余生得庆幸。
季行之长松了一口气。
连苏娅妈妈这么严重的感染或者污染都能够康复，其他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了吧？
“把这个喝了。”
正在他庆幸感慨时，卡西安审判官年轻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位气质冷肃的审判官不知何时来到他身侧，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类似小号雪克壶的药壶。
季行之投去询问的目光：“这是？”
卡西安审判官惜字如金：“驱散疫病的治疗药剂。”
季行之：“……”
您看我信吗？
他有心猜测这是什么净化邪恶的圣水，但并没有拒绝使用，对教会的行事风格报以充分的信任。
季行之接过药壶，从瓶口往里看了看，感觉那药液质感不似普通液体，倒是很像水银，怎么说的来着……对！表面张力很大！在瓶子里也隐约聚集成水珠。
仰头抬手，伴随着“咕咚”一声，一瓶圣水被他咽了下去。
季行之咂咂嘴。
果然，口感也不像水，像是某种特别嫩的果冻。只是这果冻不是甜味的，而是带一种很重的海腥味，和鲜味有所区别，却不让人感到恶心，仿佛不是真实存在的味道。
季行之觉得这种又凉又腥的味道顺着食管掉进胃里，再从腹部出发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舒爽通透了。
这就是超凡药剂？或者圣水？起效如此之快，不知道成本几何……
另一边，有头戴盔帽，看不清面孔的银甲骑士将药壶递给苏娅，少女饮用过后感到一阵明显腹痛，但在银甲骑士细心告诉她“这只是治疗的正常现象，几分钟就会缓解”后，她真的慢慢缓解了。
母女二人互诉喜悦，后怕，与思念，季行之会心一笑，踱步走到缪莎牧师身边。
“苏娅的妈妈彻底康复，不会再受疫病困扰了吗？”他想了想，又问，“疫病治疗好之后，事情是不是就算结束，不会再威胁到我们了？”
“理论上确实如此，尤其是对她们来说。”缪莎牧师笑了笑，不知为何，季行之总觉得这笑容有些古怪，带着点兴致盎然的意思。
他皱起眉头，一字一句地思索琢磨：“理论上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对于她们？那……”
“对于我呢？”
他悚然一惊，又觉得意料之中。
“是的，理论上。”这次作答的居然是看起来冰山人设的卡西安审判官，他走过来，调整到远离苏娅和其他骑士，等待治疗的民众的方向，低声说，“对于凡人来说，遭遇这种事情是极小概率的偶然，当影响被彻底清除，再次遭遇事件的概率就像在沙海里两次挑选出同一粒沙子一样小。”
“但是并不一定彻底清除？”季行之敏锐地发现关键，低声抢答。
“是的。在这个平凡背面的世界，充斥着扭曲的，反逻辑的，反认知的诡异事件。我们仅能够凭借过往经验猜测事件有没有‘彻底结束’，但事实上，污染事件的结束与否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季行之沉默了，心中升起担忧：“那你们觉得，这次事件没有结束，会波及到我的家人们，可能性有多大呢？”
“嗯？”卡西安审判官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诧异他会问出这么个问题，“几乎不可能。”
缪莎牧师从旁解释：“你的家人和你还隔了一层。污染在你这里就已经终止了，跨过你污染你的家人是没有先例的事情。不过，仍需谨慎你的家人在别处接触了污染者，所以你可以将‘真露’带回给你的家人服用。”
“真露？”季行之看了眼手中已经空了的药壶。
“是的，它的全名是‘静女真露’，是受到深海教会中一位特殊圣职者——静女阁下赐福的清水，有着自我凝聚特性和一些深海的特征。”缪莎牧师微微低头，平视着季行之的目光，提前预料一般补充道，“至于这种药剂为什么不每人发放一份，不是因为昂贵，而是因为这种药剂本身蕴含着女神超凡要素，凡人短时间内接触过多，会逐渐靠近女神的存在，轻则变为狂信徒，重则精神失常，认为自己是海洋的孩子，而主动投入深海。”
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为什么不没人发一份”……季行之有点莫名尴尬，转移思维，低声重复：“主动投入深海……”
缪莎和卡西安以为他会露出后怕和惊恐的表情，可季行之愣了一会儿之后，居然吐出一个问题：“靠近女神是种什么样的过程？”
卡西安审判官眼神奇异地看着他：“你不怕吗？”
“怕？”季行之下意识看了眼手里的空药壶，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摇摇头，“这不算接触过多吧？”
这位审判官对青年的理性感到赞许：“缪莎阁下说你是天生的智慧圣徒，看来不是夸张的描述。”
然后他也说：“可惜你不愿意孤身前往雅利娜安，否则，十几二十年后，你可能就是和我们地位，实力等同的守知学会贤人了。”
缪莎牧师适时补充解释，学会贤人等同于教会牧师，是神职者的统称。在这个意义上风暴圣堂的骑士们也可以被称为牧师，嗯，战斗牧师。
季行之倒是在这里有了点心思，下意识问了出来：“我要是十年二十年后成为了贤人，能带家人们一起去雅利娜安享受那里的高福利吗？”
“恐怕不能。”缪莎牧师一挑眉毛，不知想到什么，笑了一下，“等你有这个资格，恐怕就不会想让他们去雅利娜安了——而如果只是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介意分离的话，在班尼萨也能做到。”
不会想让他们去……
季行之默默品味着这句话，将其压在心中。
他早已没有前往雅利娜安的想法，本就打算在班尼萨稳步发展，于是没有过多追问这话里有话的细节，转而关注起其他事情。
他可还记得刚刚自己有一个疑问没有得到回答：“那这次事件对于我来说，又意味着什么，是否有后续的影响呢？”
刚刚两人只解释了“理论上”，并没有解释“对于她们”。
“唔。”卡西安审判官和缪莎牧师对视了两秒，转过头来，清朗的音色变得低沉严肃，“你很敏锐。你与她们是不同的，你直面了污染本身，认识了它的存在，这种认识，作为一种‘知识’存在于你的思维中，本身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你现在理智，清醒，这种知识无法引诱你，伤害你，异化你。但未来任何一个时候，你只要稍有松懈，这种知识就会重新污染你。”
季行之越听越皱眉，忍不住插嘴：“你说的是……知识？如果我没听错，是米斯……格林索亚语的‘知识’这个词，对吗？”
“是的，污染是一种认知，这种认知又来自于一段自然信息。认知和信息，构成了‘知识’这一概念。”卡西安难得话多起了，详尽认真地解释，“非凡者力量的根基就是所掌握的超凡知识——区别于凡人认为的自然规律，超凡知识更贴近世界本质，具有活性。”
“活性？”季行之没明白这种说法。
“嗯……可以说是一定的主动性吧。”缪莎牧师显然在理论上更深入，更擅长解释，“普通知识，比如高等数学，宗教学，看不懂就看不懂，不会产生别的现象。但超凡知识本身有着‘被了解’‘被领悟’的倾向，具有主动性。”
季行之有所恍然：“比如说，如果我认识了那种疫病，又没法用自己的世界观解释这种存在，那疫病背后的……唔，污染，或者说超凡知识，就会主动给我灌输它的本质，进而扭曲我的精神？”
“没错！”缪莎牧师语调上扬，为季行之的悟性感到舒心。
就连卡西安审判官也感慨：“没想到你能做出如此贴切的理解。”
季行之弯了弯嘴角。
他很能理解这种状况，灵感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某类文学作品。那些作品里把神明描述为不可名状，无法理解的东西，整体充斥着扭曲和疯狂。
他在读这些小说时就会想，假如一个人将语言处理的全过程完完整整摆在思维中，将音波和振幅转换成文字的每一个步骤解构，他真的还能听懂和理解语言吗？
“超凡知识就像是某种灌输到你思维里的信号，你的意识形态，你的世界观，你的思维框架，就是你处理信息的仪器和工具。这个工具足够稳定，强大，兼容，你就能够掌握知识，运用知识。”
伴随着缪莎牧师的话语，瑰丽奇诡的非凡世界渐渐向季行之摊开本色：
“反之，你就只能在一堆无意义的嘈杂信号里放弃思考，变成知识点奴隶，或者精神崩溃，直至疯狂——”
“这，就是非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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