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教育与审判
季行之感觉自己就像游戏里不停跑图和NPC对话的玩家主控。
教育局与事务局同样坐落在光荣大街，只是位置更偏东，在街道北侧，远离海岸线的地方。
教育局没有事务局那样精心打理的花园和设计体贴周到的接待设施，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充满宗教元素的封闭式古堡，外墙由纹理连续的天然石料砌筑而成，面向荣光大道的立面装饰着雕刻着女神塑像拱券，那之上是华美的琉璃花窗。
“简直比教堂还像教堂……”季行之抬起头，下意识发出感慨。
“据说这里是教堂旧址。”
安尼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两步：“说实话，教育局本来就是教会设立的，专管公民布道。……你知道的，如果任由人们的思绪自由发展，异教和谣言不制止，怨愤和误解不平息，这个世界早就因为负面情绪的引导遭到污染和侵蚀。”
“以前这里叫‘布道会’，这里的职责是为民众设立一种广泛自洽的认知方式，并且推行下去，将绝大多数污染现象隔绝在外。后来成体系的文法学校、数理学校、机械学校和军事学校发展起来，事务局专管学校教育的部门和布道会合并，成立了教育局。”
“但……说实话，我觉得最多再要十几年甚至几年，我们需要的就不只是一个教育局，而是一整个守知学会了。”安尼摊了一下手，“没办法，那些醉心于自然现象，醉心于‘科学’的人总是很容易触碰到禁忌的边界。尤其是数理学校的理学生，据说曾有一位妄图总结能描述整个世界的公理的学生……”
安尼长长叹息一声：“这真是太可怕了！”
可怕？
某种意义上，这个狂想确实可以说可怕，但季行之感觉到，安尼所说的绝不是他认为的意思。
“为什么这么说？他在追求他的公理的路上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何止。”安尼低声“嘶”了一下，仿佛光是想象就已经感到后怕，“他想探寻什么？有关这个世界基石的知识。假如真的让他接触到了一星半点某种‘知识’，足以颠覆他过去稳固的世界观的‘知识’，他百分之一百会在一瞬间成为引诱邪物入侵的‘通道’！”
百分之百？！
季行之呼吸和心跳暂停了一拍，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危机感。
“世界的根本知识……必须要有足够的积累，足够的非凡层次‘晋升’，才有可能不在知识的冲击下改变认知？”
他斟酌着猜测道。
安尼思索片刻，点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为什么是百分之百？”季行之忍不住追问，“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假如，一个人虽然是凡人，但是有一套非常牢固的思考体系和意识形态，可以直接接受高位格的‘知识’？”
“以及……我一直有些不明白的是，缪莎阁下虽然说过，非凡知识有‘活着’的特性，但它并不是真正的智慧生命，为什么一定会把人的思维往坏的方向扭曲呢？”
“既然有‘邪物入侵’，那有没有‘好物’的入侵呢？”
他过去一直认为，知识是没有对错与善恶的，只有运用知识的人有。
但这个世界似乎不是，“知识”，仿佛是一种带着原罪的，拥有强大力量和影响力的东西，其邪恶程度远超枪械武器。
……就好像，一种握在手中就会诱导人开枪的枪。
“扭曲有好的吗？”季行之的问话语速很快，安尼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个，用理所当然地态度反问，“只要是心智被扭曲了，那就只能变坏，再变坏。难道还有‘好的扭曲’吗？”
“这……”
季行之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他总觉得，人是会发生改变的，十几年的经历，可能就会让人变成截然相反的模样。
“……怎么说呢，就是，不可接触的知识和污染会让理智的人变得疯狂，为什么不可能让疯狂的人变得理智呢？会让善良的人变得充满恶意，为什么不可能让恶人变得善良呢？”
“当然，我知道这种改变罔顾了个人的自由意志……”季行之紧急找补了一句，才继续说，“但是如果有这种向善的稳定，对于城邦，应该没那么大危害吧？”
有时候，我是谁，谁是我，这是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
但大多数时候，这是一个不必深究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在非凡力量的影响下成为了他更期待的模样，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疯狂的人变得理智……”安尼一时间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但他坚持自己的观点：“我没法跟你讨论逻辑，或许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智慧的信徒。但仅仅从结果来看，心智和思维的扭曲，从来没有带来过任何好结果。”
他声音放大，语调加重，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没有。任何。任，何。好结果。”
唔，这样……确实，事实是骗不了人的。
季行之心思急转，认为这其中还有他和安尼都不了解的部分。
但他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恳和认可，非常认真地重重点头：“我明白了，看来，就算是看起来无害的‘知识’，只要它到了能够主动让人了解，到了非凡的层次，都是极其危险的。”
见他态度认真，安尼严肃郑重的神色稍稍缓和。
他这时候才慢慢回忆起季行之问的第一个问题。
“至于你说……凡人能不能直接接受高位格的知识，其实是可以的。就比如你见到的‘血疫’，就不是你作为凡人该接触的，但你还不是抵抗住了？”
季行之摇摇头：“但是我根本没弄清楚血疫是什么，没有被灌输它的本质。”
听季行之这么说，安尼停下脚步，反问一句：“可你以为本质是什么？”
阿这……非要我说的话……
文科生季行之呆了呆。
“嗯……某种，微小生物，微笑实体，总之要能够解释发病和传染的机理吧……”季行之犹豫着，模棱两可地猜测着。
该死的他对自己没有天赋点的生科几乎没有了解。
对医学也几乎没有。
安尼摸了摸下巴，越思考越觉得他这个想法有趣：“居然会觉得血疫是生物……极其微小的生物？是个很新颖的想法。”
但紧接着，他说：“但‘本质’是一种……怎么说呢，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和逻辑形容、总结、归纳的东西。就比如这个血疫，教会有专门研究这个的非凡者，多的我不能说，但你应该也能猜得出来吧？”
安尼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季行之却能听明白。
“就算是非凡者也要‘研究’，也就是说，位格本身也不能让你们有能力直接接受知识的主动‘灌输’？”
孺子可教！
安尼颇为欣慰地一排手！
然后就听到自己的台词被人抢了：
“新来的后辈很有悟性嘛！”
嗯？谁？
季行之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教育局二楼的某善花窗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女孩儿坐在窗台上，两只脚都悬空着，看起来摇摇欲坠。
安尼一瞪眼：“艾丽娅！你赶快下来！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此情此景，竟显得安尼有了几分靠谱。
“好好好，就来就来。”艾丽娅环顾四周。
光荣大街虽然有最宽敞的，足以让两辆八架马车并排行驶的平整道路，但这条路上通常没有行人，只有来来往往的马车。
受人雇佣的马车夫通常不会左顾右盼，另一方面，马车内尊贵的乘车人，一般也不会在光荣大街这种地方看什么风景。
所以一般来说，艾丽娅干这种出格的、不淑女的行为，是不会被人看到的。
但……
“你上个月才被逮到在治安局随意跳窗，害我跟你一起写了检讨！你怎么还不注意一点！”安尼看起来就像是充气的河豚。
艾丽娅耸耸肩，根本没搭理他，而是凑近了季行之：“你就是缪莎助祭说的那位天生圣徒？唉，可惜我这两天在值班，监管图书室的整理翻新，不然我就去带带你了。”
季行之笑得腼腆又无奈：“好像我这个没用的标签已经被你们都知道了。”
“没用？怎么会没用？你就算不追随智慧与秘密的脚步，你也比别人更容易成为非凡者。”
“艾丽娅！……”安尼大喊一声，想告诉她这孩子并没有打算成为非凡者。
虽然他对季行之的想法和选择感到不解，但艾丽娅的大加赞赏在前，安尼又觉得自己要捍卫后辈的选择了。
可惜，他半句话都没说出口，就被艾丽娅忽视了。
这位身材高挑，皮肤紧致白皙，肌肉线条和身体线条和谐优美的金发女士揽过季行之：
“小家伙，跟我来，我带你看看咱们教育局负责的事情——主要是及时分辨和处理不当言论的传播。当然，最重要的是，从不当言论中锁定真正的邪教徒，异端者……”
“对了，教育局背后就是审判庭，专门审判涉及非凡的犯罪事务，要去看看吗？”
538年黑5月4日（周四）
教育局与事务局同样坐落在光荣大街，只是位置更偏东，在街道北侧，远离海岸线的地方。
教育局没有事务局那样精心打理的花园和设计体贴周到的接待设施，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充满宗教元素的封闭式古堡，外墙由纹理连续的天然石料砌筑而成，面向荣光大道的立面装饰着雕刻着女神塑像拱券，那之上是华美的琉璃花窗。
“简直比教堂还像教堂……”季行之抬起头，下意识发出感慨。
“据说这里是教堂旧址。”
安尼跳下马车，往前走了两步：“说实话，教育局本来就是教会设立的，专管公民布道。……你知道的，如果任由人们的思绪自由发展，异教和谣言不制止，怨愤和误解不平息，这个世界早就因为负面情绪的引导遭到污染和侵蚀。”
“以前这里叫‘布道会’，这里的职责是为民众设立一种广泛自洽的认知方式，并且推行下去，将绝大多数污染现象隔绝在外。后来成体系的文法学校、数理学校、机械学校和军事学校发展起来，事务局专管学校教育的部门和布道会合并，成立了教育局。”
“但……说实话，我觉得最多再要十几年甚至几年，我们需要的就不只是一个教育局，而是一整个守知学会了。”安尼摊了一下手，“没办法，那些醉心于自然现象，醉心于‘科学’的人总是很容易触碰到禁忌的边界。尤其是数理学校的理学生，据说曾有一位妄图总结能描述整个世界的公理的学生……”
安尼长长叹息一声：“这真是太可怕了！”
可怕？
某种意义上，这个狂想确实可以说可怕，但季行之感觉到，安尼所说的绝不是他认为的意思。
“为什么这么说？他在追求他的公理的路上会遭遇什么不好的事情，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何止。”安尼低声“嘶”了一下，仿佛光是想象就已经感到后怕，“他想探寻什么？有关这个世界基石的知识。假如真的让他接触到了一星半点某种‘知识’，足以颠覆他过去稳固的世界观的‘知识’，他百分之一百会在一瞬间成为引诱邪物入侵的‘通道’！”
百分之百？！
季行之呼吸和心跳暂停了一拍，有了一种感同身受的危机感。
“世界的根本知识……必须要有足够的积累，足够的非凡层次‘晋升’，才有可能不在知识的冲击下改变认知？”
他斟酌着猜测道。
安尼思索片刻，点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可是为什么是百分之百？”季行之忍不住追问，“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假如，一个人虽然是凡人，但是有一套非常牢固的思考体系和意识形态，可以直接接受高位格的‘知识’？”
“以及……我一直有些不明白的是，缪莎阁下虽然说过，非凡知识有‘活着’的特性，但它并不是真正的智慧生命，为什么一定会把人的思维往坏的方向扭曲呢？”
“既然有‘邪物入侵’，那有没有‘好物’的入侵呢？”
他过去一直认为，知识是没有对错与善恶的，只有运用知识的人有。
但这个世界似乎不是，“知识”，仿佛是一种带着原罪的，拥有强大力量和影响力的东西，其邪恶程度远超枪械武器。
……就好像，一种握在手中就会诱导人开枪的枪。
“扭曲有好的吗？”季行之的问话语速很快，安尼只来得及抓住最后一个，用理所当然地态度反问，“只要是心智被扭曲了，那就只能变坏，再变坏。难道还有‘好的扭曲’吗？”
“这……”
季行之一时间也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
他总觉得，人是会发生改变的，十几年的经历，可能就会让人变成截然相反的模样。
“……怎么说呢，就是，不可接触的知识和污染会让理智的人变得疯狂，为什么不可能让疯狂的人变得理智呢？会让善良的人变得充满恶意，为什么不可能让恶人变得善良呢？”
“当然，我知道这种改变罔顾了个人的自由意志……”季行之紧急找补了一句，才继续说，“但是如果有这种向善的稳定，对于城邦，应该没那么大危害吧？”
有时候，我是谁，谁是我，这是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
但大多数时候，这是一个不必深究的问题。
如果一个人在非凡力量的影响下成为了他更期待的模样，这究竟是好是坏呢？
“疯狂的人变得理智……”安尼一时间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但他坚持自己的观点：“我没法跟你讨论逻辑，或许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智慧的信徒。但仅仅从结果来看，心智和思维的扭曲，从来没有带来过任何好结果。”
他声音放大，语调加重，一字一顿地重复道：
“没有。任何。任，何。好结果。”
唔，这样……确实，事实是骗不了人的。
季行之心思急转，认为这其中还有他和安尼都不了解的部分。
但他表现出了十足的诚恳和认可，非常认真地重重点头：“我明白了，看来，就算是看起来无害的‘知识’，只要它到了能够主动让人了解，到了非凡的层次，都是极其危险的。”
见他态度认真，安尼严肃郑重的神色稍稍缓和。
他这时候才慢慢回忆起季行之问的第一个问题。
“至于你说……凡人能不能直接接受高位格的知识，其实是可以的。就比如你见到的‘血疫’，就不是你作为凡人该接触的，但你还不是抵抗住了？”
季行之摇摇头：“但是我根本没弄清楚血疫是什么，没有被灌输它的本质。”
听季行之这么说，安尼停下脚步，反问一句：“可你以为本质是什么？”
阿这……非要我说的话……
文科生季行之呆了呆。
“嗯……某种，微小生物，微笑实体，总之要能够解释发病和传染的机理吧……”季行之犹豫着，模棱两可地猜测着。
该死的他对自己没有天赋点的生科几乎没有了解。
对医学也几乎没有。
安尼摸了摸下巴，越思考越觉得他这个想法有趣：“居然会觉得血疫是生物……极其微小的生物？是个很新颖的想法。”
但紧接着，他说：“但‘本质’是一种……怎么说呢，是一种很难用语言和逻辑形容、总结、归纳的东西。就比如这个血疫，教会有专门研究这个的非凡者，多的我不能说，但你应该也能猜得出来吧？”
安尼的话说得没头没尾，季行之却能听明白。
“就算是非凡者也要‘研究’，也就是说，位格本身也不能让你们有能力直接接受知识的主动‘灌输’？”
孺子可教！
安尼颇为欣慰地一排手！
然后就听到自己的台词被人抢了：
“新来的后辈很有悟性嘛！”
嗯？谁？
季行之下意识抬头，就看到教育局二楼的某善花窗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个金发碧眼，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女孩儿坐在窗台上，两只脚都悬空着，看起来摇摇欲坠。
安尼一瞪眼：“艾丽娅！你赶快下来！被人看到了怎么办！”
此情此景，竟显得安尼有了几分靠谱。
“好好好，就来就来。”艾丽娅环顾四周。
光荣大街虽然有最宽敞的，足以让两辆八架马车并排行驶的平整道路，但这条路上通常没有行人，只有来来往往的马车。
受人雇佣的马车夫通常不会左顾右盼，另一方面，马车内尊贵的乘车人，一般也不会在光荣大街这种地方看什么风景。
所以一般来说，艾丽娅干这种出格的、不淑女的行为，是不会被人看到的。
但……
“你上个月才被逮到在治安局随意跳窗，害我跟你一起写了检讨！你怎么还不注意一点！”安尼看起来就像是充气的河豚。
艾丽娅耸耸肩，根本没搭理他，而是凑近了季行之：“你就是缪莎助祭说的那位天生圣徒？唉，可惜我这两天在值班，监管图书室的整理翻新，不然我就去带带你了。”
季行之笑得腼腆又无奈：“好像我这个没用的标签已经被你们都知道了。”
“没用？怎么会没用？你就算不追随智慧与秘密的脚步，你也比别人更容易成为非凡者。”
“艾丽娅！……”安尼大喊一声，想告诉她这孩子并没有打算成为非凡者。
虽然他对季行之的想法和选择感到不解，但艾丽娅的大加赞赏在前，安尼又觉得自己要捍卫后辈的选择了。
可惜，他半句话都没说出口，就被艾丽娅忽视了。
这位身材高挑，皮肤紧致白皙，肌肉线条和身体线条和谐优美的金发女士揽过季行之：
“小家伙，跟我来，我带你看看咱们教育局负责的事情——主要是及时分辨和处理不当言论的传播。当然，最重要的是，从不当言论中锁定真正的邪教徒，异端者……”
“对了，教育局背后就是审判庭，专门审判涉及非凡的犯罪事务，要去看看吗？”
538年黑5月4日（周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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