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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搬起砖头我抱不了你

    1958年,国务院撤并了宣平县,一部分并入丽水专区,一部分并入金华专区。宣平县不复存在,县委干部也雨打桃花落,四处分流。

         徐桐花的区长哥哥被组织上抽调回金华。对于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参加工作的妹妹,徐区长对她自作主张嫁给同是县委干事的穷小子牛皮糖他爸是坚决不同意的。

         但是胳膊拗不过大腿,有钱难买我高兴。徐桐花既然敢拂了父母的意愿逃婚到宣平,那么区长哥哥也做不了她婚姻的主。能够做出决定的也就只有徐桐花她自己。

          徐区长去金华的时候,原本动员了这个妹妹一起走。可是一来牛皮糖的父亲是宣平本地人,二来当时牛皮糖的大姐二姐相继出生,拖家带口的到金华万一落实不了工作单位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

          徐区长遗憾的说:“你不听我的话,就一辈子留在这个地方生根发芽吧!如果现在跟我走,我抹了老脸,一个妹妹总还是安排得掉。现在不走,以后想走就走不了了。”

           徐区长果然是一语成谶,徐桐花就这样留在了宣平。

         县撤了,徐桐花从原来的县妇联干部变成了区妇联干部。这也没什么,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该上班还是上班。家里的两个孩子托了区公所边上的宝珠外婆照看。

         说起来,我和牛皮糖的缘分也不浅。认识他以后才知道,我的宝珠外婆竟然是他的宝珠娘,若论起排行来,我还得管牛皮糖叫一声舅舅。

          宝珠外婆的家在街上有名的林家院子里,她曾经是林家的三小姐。她一生都没有生养,但是有一堆管她叫外婆的小孩子。

          宝珠外婆日常的工作是帮镇上有班要上的妇女“抱小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当育儿嫂。

         牛皮糖的大姐二姐没有上幼儿园之前都托付在宝珠外婆家,牛皮糖这些后来出生的孩子也跟了姐姐的习惯叫宝珠外婆做宝珠娘。

         宝珠外婆给我妈“抱小孩”的时候年纪又老了很多,所以我管她叫宝珠外婆。

          都说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水流东,三十年水流西。徐桐花没有想过当年舔着脸求婚不成的山东干部一转眼成了她的顶头上司。

         宣平镇上有一条人工修筑的渠道,引西溪之水环城而行。平常小镇人家洗衣浣纱都在这条渠道上,所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新官上任三把火,山东干部张德厚升任区长后第一件大事就是民心工程。他组织机关干部去参加渠道淤泥的疏通工作。他特别关照徐桐花,指派她负责清运淤泥。

        三天奋战,铁姑娘徐桐花的肩膀磨破了,脸蛋晒脱了皮,一双大脚起水泡。牛皮糖他爸看着很心疼,可是无计可施。他被派到了三十里路外的三港乡当文书,一个星期只能骑着自行车回家一天。

         那年头,大家都卯足劲争先进,脑子里都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概念。

         徐桐花倒觉得没什么,大家都在干活,渠道淤泥疏通利国利民又利己,特别是作为内当家,洗洗刷刷的还真离不开这个水渠。

          第四天早上,徐桐花打开房门,准备牵了牛皮糖四岁的大姐,抱着两岁的二姐去宝珠外婆家托管。一张白纸黑字的大字报贴在了房门上。

          “徐桐花享乐主义,雇佣保姆。官太太作风……”

         拼尽全力在干活却被无缘无故贴了大字报,徐桐花当时就委屈的直想掉眼泪。作为双职工家庭,两个女儿一个四岁一个两岁,自己老家离宣平300公里,婆家也在60里外的大山深处,公公瘫痪在床离不了人。不找个育儿嫂帮忙抱小孩,怎么开展工作?

         26岁的徐桐花一大特点就是脾气硬,她手上牵了一个娃,身上抱了一个娃来到渠道边。解下缙云蓝土布铺在地上,让四岁的大女儿照顾两岁的小女儿,自己抄起独轮车就开始拉泥。

        一车、两车、三车,太阳渐渐的升到了头顶上。亮晃晃的,不仅仅是刺目,光线射在小孩幼嫩的肌肤上,就像一只只蚂蚁爬过。

          大女儿卫平冲着母亲叫:“妈妈,妈妈,妹妹哭了。我抱不动,你来抱抱她。”她的小脑袋今天有些迷糊,往日里妈妈都是送了姐妹俩去宝珠娘家里,今天怎么就领着来渠道边了。

         最初的新鲜劲过掉后,两岁的妹妹开始哼哼唧唧,姐姐哄不好妹妹又叫不来妈妈帮忙,也只能跟着哭。

          妹妹看到姐姐哭,歪着头看看就哭得更响一些。姐妹俩像拉开了比赛的序幕,你“呜呜呜”我“哇哇哇”。四只小手在两张小脸上涂抹,鼻涕眼泪一把抓,没一会儿两个小公主就变成了两只小花猫。

         “妈妈,妈妈,妹妹尿尿了!”大姐卫平冲妈妈哭喊。

           “不管她,让她等妈妈下班。谁让你们投胎到革命家庭。”徐桐花肩上挑着两畚箕泥土咬着牙摇摇晃晃的走过两个女儿身边。

        边上一起干活的同事看不下去了,“徐桐花,你真是个硬心肠的娘,这么小的孩子带来晒太阳。赶紧去抱了哄一哄。”

          徐桐花仰了头不让眼泪掉下来,“我不是官太太,我哪样工作落后了?不让雇保姆,两个小孩让她自生自灭吗?”

          “你这个犟女子,把我的孩子这样折磨!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宝珠外婆在家里等不到徐桐花把小孩送过来,颠着一双“解放脚”寻到了渠道边。

         她一看到蓝花布上汗淋淋,鼻涕糊满脸,一身尿臭的两个孩子,心疼的一把扑上去搂在怀里。

         “宝珠娘,你说我怎么办?他们贴我大字报,说我官太太不干活。你说我哪样落下了,哪样拖后腿了。”徐桐花对着宝珠娘说。

         “我不管你大字报小字报,我也不管你什么革命什么党。生出小孩来就要好好养,让她们哭成这样我就不相信你不心疼。”骂完徐桐花,宝珠娘领着两个孩子去了。

          徐桐花一屁股坐在地上,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