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宝珠家的房子在大街上最热闹的地方，一整幢的四合院。原本早些时候四合院对面的供销社棉布店、棒冰厂都是林家的产业，人们管这一片叫“林家院子”。

         林宝珠看到徐桐花抱了儿子进来很开心。她接过徐桐花手上的儿子，大大的亲了一口：“桐花，你们回去快5年了吧？我们都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这是第几个孩子？”

         “唉，这个都是老四了。回王坑又添了两个孩子。我也是有事情了才来找你。平时在王坑苦吃苦做，都没脸到宣平。现在也是临时摸上门来，没给你带点什么东西。”桐花坐在昔日保姆家的长凳上，拿出在街上买的两把粉干递过去。

         “快别这么说，你能想到我这个老朋友，到宣平了来门上走一走，我就很开心了。还拿什么东西。”林宝珠推辞着接过粉干，一边说道。

          “你怎么就一个人抱着小孩过来了？你家王同志呢？这个点估计晚饭都没有吃吧？”

          徐桐花简单的把情况和宝珠说了一下，宝珠一听她曾经带过的两个女儿还在医院呆着，马上就坐不住了。

          “徐桐花啊徐桐花，两个女孩子，一个10岁一个8岁，你也放心让她们两个人住在医院里。你这个娘是后妈吧。说实话，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是纸糊的灯笼壳外面光。反正我们这么熟悉，我也就客来吃客货，烧碗粉干先给你娘俩填填肚子。”

         说完，林宝珠把孩子还给徐桐花，走到灶台前重新生起火来。徐桐花抱着儿子也在灶台前帮忙添水：“我这不是也没办法吗？你男人吃过饭去溜圈了？怎么没有看到他？”

          “别提他了。一整天呆在婊子货的家里。说要生个他自己的种抱回来。”林宝珠恨恨的说。

         “哦！”徐桐花闭了嘴不再接口。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林宝珠的日子比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曾经的林家三小姐，自幼识文断字，却被父亲强嫁给家里大字不识的长工。只因为父亲担心自家的地主成分会害了这个最疼爱的三女儿，想让她的平民婚姻稀释一下。

         林家虽然有很大的产业，但是并没有男丁。三个女儿，大女儿早早的许配给同是地主成分的华塘陈家。二女儿嫁了来宣平的山东南下干部，跟着去了萧山安家。只有眼前这个三女儿，林家老父亲怎么说也不放她出远门了。

          这个预备顶门立户的女儿由父亲做主许配给家里的长工后。刚开始这个新女婿是感恩戴德感激涕零的，他没想到天上会掉馅饼。如花似玉的东家三小姐有一天竟然会成为他的枕边人，他竟然可以在主人家的千工床上与美人颠鸾倒凤。

         然而，两年过去后，长工就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一笔亏本生意，因为不管他多么努力，宝珠的肚子还是没有如期鼓起。

         林家老父亲又做了一次主，他命令嫁到萧山的女儿送了一个女儿回来。他的本意是要个男孩子，可是他那山东女婿比他更加重男轻女，儿子是打死也不给的。

         林家老父亲主持了过继仪式，女儿就女儿吧，不管怎么说血液里流淌的还是林家血脉。他这样聊以自慰。

         没多久林家老父亲和母亲有些不能接受新社会带来的巨大冲击，在一次次的运动中相继过世。

          这个过继回来的外孙女儿随了外公的姓，平时长工和宝珠一家三口也住在老父亲留下的房子里。虽然原来前庭后院的林家大院只留给三小姐一间厢房和一个伙房。

         长工的心理渐渐的起了变化，他熬啊熬。终于在林家最后一棵大树倒下之后，他对林宝珠宣布：“我要有一个自己的血脉，你不会生，我到外面去生一个。”

          林宝珠对自己千疮百孔的生活自然是不能接受，但是这世上没有两个字比“活着”更难。她除了继续揽了帮别人家抱小孩的活计之外，又增添了缝缝补补的活。早些年家里有一台“洋车”，也许抄家的人对手艺人还有些敬畏吧，对这台他们没有见过的大家伙并没有抢走。

         林宝珠就这样守着一个姐姐给她的女儿，守着一个男主人出走的家，一边照看着别人的孩子一边缝补着别人家的衣服。在心里默默的对自己说：“日子过下去，等孩子长大了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