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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上)前尘往事争如旧

    来人正是霍藏舟之女霍闻蝉,此时一身黑衣,用一条黑纱裹住秀发,黑纱落下的一角稍稍蒙住了半边脸,眉宇间愁容戚戚,全然不似当日那个活泼任性的大小姐,她见林风出言相唤,遂浅浅地笑道:“林风,你回来了,我还怕见不到你哩。”林风上前几步,却听见她言语之中颇有生疏之意,便又止住脚步问道:“霍姐姐,你为何深夜来找我?”霍闻蝉眉头一紧,低声说道:“白日里,我爹看得紧,我出不了家门半步,听鲁叔叔说你来了杭州便想出来寻你……”林风闻言心下了然,霍藏舟与大哥闹僵,霍姐姐夹在中间自是难做,霍藏舟便将她禁足家中,她必是从鲁雄口中得知了我的消息,那鲁雄生性鲁莽,定是个嘴上不牢靠的,我的事她定也知道一些了,我被她青莲帮戕害之事,她定也是知道的。林风想到此处心头不由得微微有气,不禁沉声责问道:“那我和凝儿的事,你知不知道?”霍闻蝉面色骤然惨白,呆愕片刻后掩面泣道:“我起先不知道的,后来才从鲁叔叔那里知道一些。小林……不,林风,你和柳姑娘的事,不是我爹的错,是那童远一手所为……”林风轻哼道:“不是他的错?他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你不过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对青莲帮的肮脏事又知道多少?!”一边的叶清音见他声量渐高,不由得出言劝道:“林大侠,她确实不知,霍帮主从未将她牵扯进青莲帮的杂事中。”林风也心中懊悔,霍闻蝉生性如何自己一清二楚,本与她无关,何必跟她恶言相向。他心头轻轻一叹,转身想要离开,却听见身后霍闻蝉泣道:“林风……帮……帮帮我……”

    林风闻言回头望她,见她满脸泪水,心头一软:“什么事?”霍闻蝉咬着唇问道:“初九……初九他……他要大婚,你可知道?”林风点点头:“我正是为此而来。”霍闻蝉喉咙一阵哽咽:“那日回到杭州,我便将我的心思说……说给我爹知道,我爹很高兴,不过三日就去向他提亲,他满口答应,我心中高兴,我爹也日日为我们的婚事采办忙碌。我本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下去,可忽然有一日,他深夜匆匆而回,与我爹大吵了一架,后来还打了一场,我本想去找我爹问个究竟,却被我爹训斥了一通,自那日后我爹便将我关在家里,每日都有人守在我的房外。数个月间,我一直被关在家中,他也从没来看过我,直到……直到我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他的婚讯……”霍闻蝉说道此处,终于说不下去,双手掩住脸面痛哭起来,一边的叶清音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劝慰道:“我听过你的事……”霍闻蝉忽然‘哇’的一声扑进叶清音的怀里哭得更凶。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闻蝉呜呜咽咽的哭声才稍稍止住,她抬头瞧见林风,用略显嘶哑的声音苦笑道:“你仍旧是当年那个仁义的小林风……”林风低垂着眉头,轻声问道:“你要我做何事?”霍闻蝉胡乱地摇着头,只哑着声音垂泣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林风默然起身,负手转身道:“你早该知道,他心性高傲,从未将何人放在心上过,他对你之心远远不及你对他之心……”霍闻蝉心头酸涩,低声说道:“当日五台山下,他亲口允我,说要向我爹提亲,只是他后来为何又拒婚,我实在想不通。”林风沉吟道:“他要娶哪家小姐?你可知道?”霍闻蝉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自那日他与爹爹闹翻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只听旁人说是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女子。”林风讶道:“据我所知,大哥在外并无过从亲密的女子,这女子又是哪里来的?”霍闻蝉眼中闪过一丝希冀,道:“莫不是他推脱我的借口?小林风,你能进得了他的庄院,能不能给我传句话?”林风道:“霍姐姐既然出来了,何不自己亲口去问?”霍闻蝉黯然说道:“今日我能出家门已是不易,过不了片刻,我爹便能寻到我,更别说他现在无意见我。”林风见她面色凄楚,心中不忍,便道:“好,要带什么话?”霍闻蝉咬牙说道:“妾死生不离!”林风蓦地抬头:“霍姐姐,你……”霍闻蝉不待他说完便起身说道:“小林风、表妹,我该走了,不然被我爹发觉了,定会责罚看护我的门人。”叶清音见她神色恍惚,不由得说道:“小妹送表姊回去吧。”霍闻蝉缓缓摇头:“不必了,在这杭州城中,就算是太守大人也须得让着我爹五分面子,谁还敢伤我。”说完,她便走入夜色中,略显消瘦的身影显得尤为孤寂。

    叶清音心中仍是放心不下,正要追上去时,却被林风拦住了:“叶小姐不必了,方才咱们说话之时,我便察觉到不远处的桑树上伏着一个人,此人武功绝高,既不是无明也不是我大哥林灵噩,那便只有青莲帮帮主霍藏舟了。”叶清音惊道:“既然如此,他为何不直接将表姊带回去?”林风摇头说道:“我也猜不到,但可想而知,若是霍姐姐不是来了这里,而是直接去找大哥,十有八九会被带回去的。”他话未说完,就从一边的回廊中走出一人,赞道:“林少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当真是武林之福也!”林风向来人附身施礼:“晚辈不过是所练内功心法与别个不同,周遭的五行气息稍有变动,便会被我察觉,并不见得修为有多高,前辈谬赞了。”叶清音听见声音连忙走到那人近前:“外婆,您怎么也来了?”欧阳婆婆道:“外婆不小心撞见了霍帮主,便也过来瞧瞧。”林风心中明白欧阳婆婆是怕自己遇见霍藏舟会吃亏便也前来相助,霍藏舟未现身,她便也没现身,他当下俯身施礼:“晚辈多谢前辈关心。”欧阳婆婆叹道:“若他真对你有歹意,老身又如何拦得住?只盼他看在先辈的交情上能卖老身一个薄面。他没现身,老身着实松了一口气。”林风不由得问道:“先辈的交情?”欧阳婆婆点头说道:“不错,当初霍青莲初到杭州城时,欧阳家对他颇为照顾,两家还有姻亲,所以青莲帮一直对忘了斋礼遇有加,只是不知道如今的霍藏舟对两家当年的情谊还剩几分。”林风闻言心中恍然,难怪霍藏舟和叶清音表姊妹相称,而且叶清音在青莲帮做舵主时也颇为自由,如今看来是托了两家先辈的交情。

    林风在忘了斋一待数日,虽然心事重重但也算自那日落江之后少有的平静日子,他每日在房中体悟雷恒给他说过的王臣之道,对体内正邪二气细细疏导,自当日恢复武功之后,他便觉出体内正邪二气不似以前那般激烈冲撞,好似其中有道门忽然打开了一般,玄阴内劲走得偏道,在经脉中时现时没,而五行真气则洋洋正气,缓缓流经各大要穴,无时或缺。若说他受伤之前体内真气六四分成,那定是玄阴六五行四,但如今看来,倒好似是五行六玄阴四了。初七这一日,林风正在院中督导柳寒月武功,忽然瞧见凤巧儿神不守舍的走了进来,见了他之后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林风晓得凤巧儿往日性子泼辣有余谨细不足,若有什么事能让她如此为难,定是关系到她切身之事,想到此处林风已经了然,问道:“可是凤谷主追到这里了?”凤巧儿自言自语一般回道:“我早该想到,欧阳婆婆一眼便能瞧出我的来历,其中定有蹊跷,原来如此啊。”林风见她咬着唇,神色复杂,便又问道:“什么原来如此?”凤巧儿道:“我师父原是有夫家的,叫做欧阳景,我今天去问欧阳婆婆认不认识欧阳景,她笑着对我说,欧阳景是她兄长,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师父不到杭州便罢,她若路过杭州一定会来瞧瞧的。”林风微微笑道:“当日我就跟你说过,若是凤谷主亲自寻来,我便跟她求情,让你多在江湖上待些日子,你尽管放心。”凤巧儿柳叶细眉拧成一团,低声叫道:“这一次不一样的,师父若是抓到我,一定会关我一辈子的。”林风讶道:“这是为何?”凤巧儿忽然抬起头来瞧他,眼睛里缓缓蓄满泪水:“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说完,她一跺脚飞奔了出去。林风一头雾水,但见她生气离开的背影,只觉当日荆州城遇见的那个任性刁蛮的小丫头又回来了,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又去教导柳寒月武功。

    不多时,由打门洞里叶清音领着一个中年汉子来到林风之前,那中年汉子手中端着一个木盒,他见了林风后先是附身一拜,而后说道:“小人奉帮主之命,前来为林少侠奉上贺礼。”林风纳罕道:“贺礼?”中年汉子道:“是,帮主说林少侠与林长老分别多时,对林长老近日之事多有不知,特命小人前来送上此礼,说盒中之物乃林少侠所识,务必要交在您手里。”林风听他言之凿凿,似是其中别有隐情,于是上前接过木盒,正要伸手打开时,拿中年汉子却说道:“林少侠不必着急打开,帮主吩咐了,若是林少侠当着小人的面打开,定有千言万语追问小人,但小人一无所知,怕是要惹得林少侠心急了,故帮主吩咐小人……哎!林少侠,你!”却是林风一把揭开了木盒,那木盒里面是一件雪白的衣衫,衣领处点缀着几朵鹅黄小花,瞧上去素净的有些过头了,全然不似一般贺礼。叶清音在一边也瞧见了,心头不禁微微有气,霍藏舟要林灵噩难堪何必经由林风的手,用心真是险恶,她转眼又瞧见林风面色一阵青白,神情有些恍惚,不由得说道:“林大侠,若是不喜欢这件贺礼,咱们再另备一份就是了。”林风却恍若未闻,只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袭雪白的衣衫,久久不言。那中年汉子见他脸色吓人,微微挪动脚步想要离开,谁知方走出两步,脑后传来一声大喝:“站住!”中年汉子心中陡然一震,他早听人说过林风少年英雄,武功十分了得,他常常以为是江湖人吹嘘,一个初出江湖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能耐,无非是江湖人人云亦云,三人成虎罢了,但此时单听他这一声喝,其中真气盈荡,直震得他脑中嗡嗡作响,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人绝非寻常人物,身子不由自主的转了过来,颤声问道:“林少侠……还有什么事?”林风铁青着脸,哑着嗓子问道:“她在什么地方?!”中年汉子见他面色不善,连忙说道:“帮主说了,林少侠若是问起,就说去城东柳荫庄一切皆能知晓。”

    林风闻言心内轰然一声,为何霍藏舟要赚他来杭州,为何霍藏舟语焉不详,为何大哥忽然要成亲,种种疑问登时连成一串,径直敲进他心底最不愿面对的一面,他脑中一阵天旋地转,猛然抓起白衣,蹭的一下飞出院子。

    叶清音不明所以,见林风飞身而去,连忙也疾步跟上,口中连声唤道:“林少侠且慢,林少侠且慢!”谁知她才跳上院墙,林风早已没了踪影,她只好又落回院中,唰的一声抽出宝剑架在那中年汉子的脖颈上,喝问道:“你们给他的那袭衣衫有什么来历?他可是去了城东柳荫庄?”

    那中年汉子功夫本不弱,但在叶清音手底下,连眨眼都不曾就被人家架住了脖颈,脸色立时煞白如纸:“小人……小人不知,帮主只吩咐过小人方才那些话。”

    叶清音微微叹了口气,将长剑收回:“我难为你做什么,你走吧。”

    中年汉子见她收回长剑,心中暗叫一声侥幸,早闻落云仙子叶清音心善,果然不假,若换了旁人,只怕自己已无生路,当下连声说道:“多谢叶舵主,多谢叶舵主!”

    叶清音漠然说道:“我早已不是什么叶舵主,你回去跟你家霍帮主说青莲帮之人不要再踏进忘了斋半步,否则休怪姑娘无情!”那中年汉子忙不迭的连连点头,慌里慌张地奔了出去。

    中年汉子走后,叶清音不经意间对上一双湛然冰凉的眼眸,是原来一边练武的柳寒月,她将方才的事都瞧在了眼里,叶清音以为她是在担心林风的安危,随附身对她言道:“小妹妹莫怕,林大侠武功高强,不会有事的。”柳寒月并未答复她,只是轻轻推开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而后便一脸漠然的回房去了。

    城东柳荫庄,庄如其名,庄前庄后尽都是水桶粗细的柳树,风吹枝摇,远远望来十分的惬意,然而匆匆而来的林风却无这份心思,他手中拿着的这袭白衫正是当日与柳烟凝身着的衣衫一般无二,虽然不是柳烟凝穿的那件,但样式质地却是一模一样,霍藏舟既知此白衫来历,那柳烟凝必在杭州无疑。

    林风缓了缓身子,轻飘飘地落在一棵柳树的枝桠上,凝目望着眼前不远处的柳荫庄,心中百味杂陈,踟蹰片刻后,飞身越过院墙,径直落入柳荫庄中。林风方进入庄中,就听见有丫鬟低声交谈:“小妹,庄主要你煎的药,你怎么洒了?”“我……被砂锅烫到手了……大姐,怎么办,庄主会不会杀了我……”“小妹,这可怎么好,听嬷嬷说,那些药材都顶珍贵的东西!哎呀,这可怎么办?”

    林风听到此处,忍不住从柱子后现出身形,颤声问道:“你们是要给谁煎药?是位白衣姑娘吗?她在哪里?”

    那两个低语的小丫鬟吓了一天,转身要跑,可一转眼林风又挡在了身前,又问道:“你们是给谁煎药?是位白衣姑娘吗?她在哪里?”

    两个小丫鬟中有个年纪稍大的,怯怯的仰首斥道:“大胆贼……贼人!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府邸?咱家庄主是青莲帮的座上长老!若识得好歹,速速离去吧!”

    林风见二人面色发白,想是怕的厉害,连忙说道:“两位姑娘莫怕,在下与贵庄主有些交情,在下也不会伤害两位,只盼两位回我方才的问话。”

    两个小丫鬟对望一眼,正要说话之际,忽听头顶上有人骂道:“两个小丫头躲在这里偷懒!还不去煎药!要是再洒一盅药,就把你们俩卖到勾栏院去!”两个小丫鬟听见这一声,面色越发的白了,连忙回身拜倒:“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说完,两个小丫鬟匆匆离开。

    林风抬眼瞧见方才说话之人,只见来人一袭宽大的道袍,道袍之上绣着一只偌大的白鹤,白鹤之旁有一炉正冒着青烟的丹炉,丹炉之旁则是一个摇扇的丹童,丹童的半边身子被那人的大袖口挡住了,那人又一甩手中拂尘,连道袍上的丹炉也掩住了八分,口中说道:“哪里来的野小子,敢跑这里来撒野!”这人生得极高,适方才林风也只能瞧见他道袍上的大白鹤,这一下听他说话,林风不由得仰头去瞧他,只见这人面色惨白,像是久病不愈一般,偏偏颌下的三缕黑须又黑又亮,却又显得十分精神,他头上挽着一个道髻,堪堪要碰到屋檐了,深凹的眼眶里,两只眼睛略带怒气的盯着林风。

    林风眼见那两个小丫鬟越走越远,心中一急,疾步追了上去,那道人冷叱道:“哪里走!”伸手要去抓林风,他身高臂长,这一抓不啻一张大网当头罩了下来,加之他十指戟张,指掌之间真气流转,有若刀剑之利。却见林风身形一顿,后跨出一步,道人以为他被自己逼回去了,不由得笑道:“回去吧!”双掌再加三分力,忽的一下追上林风,眼见林风就要落入自己的双掌中时,林风身子竟滑过他的双掌来到他的胸前。

    道人心中大叫不妙,自己的双掌尚在林风的身后,前胸大穴却尽都露在林风眼前,亏得道人行走江湖多时,急中生智双臂回曲,肘击林风颈项,若林风掌击他的前胸大穴,那林风的颈项势必会被他的双肘砸中,到时任凭林风练得铁布衫、金钟罩也休想活命,但这是行险的法子,就算击毙林风,他自己也必然受极重的内伤。林风却不理会他心中所想,身随步转,轻易地脱开道人的钳制,斜踏润下之水位,背借幽土之势,轻轻巧巧的将道人甩开,三两步又将那两个小丫头拦住。那道人被甩开之后一阵目瞪口呆:“好步法!”

    林风拦在两个小丫头身前,又问道:“两位姑娘可否告诉在下,这庄中有没有一位柳姓姑娘?”两个小丫头均是一脸惧然,对望一眼后才嗫嚅道:“并没有姓柳的姑娘。”林风心头一寒,正要再问时,那高个儿道人却奔到近前,一张蒲扇般的大章向林风罩来:“小子,瞧你年纪轻轻,竟有此等本事,且让你瞧瞧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林风两番被他纠缠,心头怒起,反手一拳打在道人的手掌上,两人劲力鼓荡,霎时将旁边两个小丫头掀飞出去,径直撞向一边的石墙。林风出手之后才察觉这俩小丫头仍在一旁,二人掌力之下,这两个小姑娘怕是受不住,连忙使了个花哨,脱出道人的掌握,飞身赶在二人撞墙之前将她们提住,放在一边后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道人见了他这举动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道:“蠢材!她们与你何亲何故?你竟舍命救她们?若非道爷手下容情,方才给你后心一掌,你只怕立时就丢了性命!”

    林风听他语气轻贱,全不把人命当做一桩事,不由得怒道:“她们是这庄中之人,你竟如此轻贱她们,亏得你一身道袍,妄称出家人!”

    道人长眉一扬:“道爷就是要杀她们,你且拦一个试试!?”说完,左手拂尘化作完全丝绦,真气灌注下,拂尘丝丝如钢针,将林风三人尽都罩在其中。

    林风冷笑一声,右手飞旋而上,与那拂尘缠在一处,指掌用力,低喝道:“断!”只听蓬的一声,道人的拂尘尽都化作齑粉纷纷乱乱的飘落开去。

    道人望着手中折损的拂尘,脸上渐露狰狞之色,这拂尘他平日里十分爱惜,是他费了不少时日才制成的,此时竟被林风一把扯断,怎由得他不怒:“鼠辈寻死!”将手中拂尘一抛,双手一展又来到林风近前。

    林风早就瞧出这高个儿道人双臂之上修为不浅,怕是有不少精妙的招数,他挟怒而来,更是不能大意相待,当下也探出双掌,依样画葫芦与那道人双掌上撞去。道人虽然臂长手宽,手上功夫却是相当谨细,他见林风双掌推来,随即五指蜷曲,猛然抓向林风的脉门。林风见他如此,索性又依样反抓回去,二人手指一上一下刹那间交缠在一起。道人手掌粗大,手指也比常人要粗壮的多,此时交缠在一起,抓住林风的手指就像抓住小树枝一般,似是随时都能折断,他不由得大笑道:“狂妄鼠辈,先断你十指!”言罢,十指猛然一用力,只听咔嚓咔嚓数声后,道人大叫一声,十指传来钻心剧痛,险些让他痛昏过去,再回神时已经察觉到自己的手指已经被林风尽数折断,想要抽回手指却被林风死死地抓住,半点也动不得,就连身上的真气也被钳制住了,也不知林风使了什么法,他周身上下软绵绵的无半分力气,道人此时才晓得遇见了高手。

    林风冷冷地望向道人:“我的深浅,你未必可知,你的高低,我却一清二楚!”

    道人惊骇地看着他:“你是什么人?霍藏舟派来的吗?不对!就算是尤镜湖也没有这份内力!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风道:“我是什么人你一会儿便会知晓,现在我问你,你在这柳荫庄里是什么人?”

    道人的断掉的手指仍在林风的抓握中,此时直痛得他额头冷汗直冒:“我是这柳荫庄庄主的好友。”

    林风纳罕道:“好友?大哥怎会有你这种朋友?”

    道人闻言一惊:“大哥?!你是林风?你没死!?”

    林风手上加了一分力道,又道:“不错!我就是林风,我且问你,这柳荫庄中是不是有个柳姓的姑娘?”

    道人手指被制痛入心肺,急道:“无柳姓姑娘!”

    林风又问道:“那她们是要给谁煎药?”

    道人道:“给一个受了重伤的小姐!”

    林风心里打了一突,道:“那位姑娘是何时来的柳荫庄?现在又在何处?”

    道人道:“在这里有半年多了,林庄主就是请道爷……我来这里给那位小姐治伤的,那位小姐现在庄后的观烟亭里。”

    林风闻言喃喃自语道:“半年前……半年前……”

    道人在一旁冷笑道:“道爷劝你最好不要去招惹那位小姐,否则就算你是林庄主的拜弟,他也不会饶你!”

    林风不再搭话,抬脚连踢道人几处大穴,而后一甩手将道人扔了出去,那道人就如一团烂泥一般软趴趴的倒在了墙角下。放倒道人后,林风又回身望向那两个小丫头,见那两个小丫头一脸惊恐,他踟蹰了片刻,低声叹道:“罢了,罢了,你们走吧!”他知道自己来此处不多时便会被林灵噩察觉,与其让林灵噩自己察觉,不如放这两个小丫头去禀告,想到此处他转身便走,往庄后走去。

    柳荫庄并不算大,林风绕过几个仆役便来到了后庄,柳荫垂目遮住了不远处的一个小亭子,风吹枝摇,露出亭角的风铃,叮叮作响。林风忍不住急走几步,绕过纷繁的柳枝,隐隐约约瞧见小亭的柱子上倚着一位白衣女子,女子背对着他,瞧不见其相貌,但就是这一眼将林风三魂七魄勾了个一干二净。白衣女子似有所觉,缓缓回过身来,那魂牵梦绕的面容此刻真真切切的映在眼前,二人恍若隔世一般,只觉天地间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他物。

    林风双脚不觉已走出,与那白衣女子渐行渐近,却忽然见她突地转身回去,背对着林风:“你还活着,我……我很高兴,但你不要再过来了,你认识的柳烟凝已经死了。”

    林风脚步一顿:“为什么?”

    柳烟凝凄然笑道:“你我缘分早在那日磨盘山上就已经断尽,我也不再是你心中的柳烟凝……”

    林风又急走几步:“为什么?为什么?”

    柳烟凝听见他又近了,林风急促的呼吸似乎就在她的耳边,连忙高声叫道:“你不要再过来了!……”却只觉身子忽然陷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温暖得让她几乎忘掉了所有,但只有那么一瞬,柳烟凝全力想推开林风的怀抱,却被抱得死死的没一点余地,她心头一急张口猛地一下咬在林风的手背上。可林风像是魔怔了一般,死抱着她不放,手背的血任意的流在二人衣服上,也呛进柳烟凝的嘴里,她忍不住咳嗽起来。

    林风听见她咳嗽才又放开手臂,将她掰回眼前,只见柳烟凝双颊上布满泪水,嘴角还有些血,他连忙举起微有些袖口在柳烟凝的脸上擦了擦:“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柳烟凝心中一警,连忙退后三步,并用手臂挡住林风:“你别过来!再过来我便咬舌自尽!”

    林风闻言匆忙退后几步急叫道:“别!别!”

    柳烟凝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的:“我过几日便是林灵噩的妻室了,林公子千万别坏了我的名节!”

    林风如遭雷击:“怎么会?你怎么会是他妻室?咱们明明有约在先!为什么?”

    柳烟凝道:“那些约定早已随着柳烟凝的落江而消失无影了,现在的柳烟凝是林灵噩所救,我嫁他有什么错?!”林风哑口无言。

    二人默然相视许久,柳烟凝徐徐转过身去,冷然说道:“你走吧。”

    林风却是不答话,只死盯着她的背影,仿佛一生一世也瞧不厌,也瞧不明白。林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又要往前抓柳烟凝的手,柳烟凝却早一步收回手腕,愠怒道:“你怎敢无礼至此!”说完,她一甩衣袖匆匆地往院内走去,林风连忙追了上去,却被她又喝阻住:“再往里便是内眷所居之所,望林公子自重!”林风黯然止步。

    却说柳烟凝急急匆匆快步走进院内时,院内早有一人斜靠着梁柱,面色沉静的说道:“我林灵噩一生行事但问脾性,却也从未要挟过人,从未食言于人,从未屈就过别人,如今为了你,我不仅以风公子夫妇的性命胁迫于你,还不义于拜弟林风,更为了你的伤屈尊于霍藏舟,我别无他求,只要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柳烟凝只当他是石头木头,径直从他一旁走过,连眉头都没抬一下,推开木门进屋时冷冷的说道:“我明白”。

    林灵噩自嘲一般嘿了一声,而后便转身望向不远处的矮墙上,用内力徐徐送过去几句话:“方才的话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你听的,其余事我万万不会阻你,唯有这一件事,这一个人,我不会让你。”

    矮墙上的林风猛地吐了一口血,从矮墙上栽了下来,再回过神来时已经回到了忘了斋,柳荫庄的种种事就如前尘旧梦一般,紧紧地绞着他的胸口。不多时,房门被人缓缓推开,凤巧儿端着一碗药汤走了进来,见他已经醒了过来,遂惊喜道:“林哥哥,你醒了!?”

    林风手臂撑着床沿要起来,胸口却传来一阵剧痛,“啊!”痛得他又跌了回去。凤巧儿赶忙上去扶住他,帮他抚着胸口,低声说道:“三日前,寒月发现你躺在自己的床上昏睡不醒时,真是又急又怕,后来欧阳婆婆来看过,说你是急气攻心,一时乱了脉象,她说你体内的真气纵横乱窜,像是失了节制一般,疯窜起来,但却是伤不到你的內腑,她还说你是受了什么激将,所以才失了神志,过个几日就无事了。”

    林风猛地大叫一声:“今日是初几?”

    凤巧儿吓了一跳,讷讷地说道:“今日初九。”

    林风闻言忽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挥手一掌将木窗打了个稀烂,自己则夺窗而去。凤巧儿见他忽然冲了出去,心中担忧他的病情,便也追了出去,谁知方追出忘了斋,就不见了林风的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