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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下)游若惊风都萧墙

    话说此时的城东柳荫庄中一片灯火通明,不时响起零杂的鞭炮声,小孩的玩闹声,还有大人呵斥顽童的声音,但都被正院中的喧闹声掩住了。正院当中有一个肠肥脑满的胖子,他一身锦袍,左手握着一只酒壶,右手攥着一只酒杯,正四处招呼宾客,言吐之间口沫飞溅,形象颇为滑稽。但这在场的几桌宾客却无一人敢嘲笑他,见他走来尽都起身相迎,颇尽谄媚之相,原因无他,这个滑稽的胖子正是这杭州城的首富袁囊,也不知林灵噩用了什么法子将他邀了过来,而那些宾客们十有八九是杭州城有些产业的员外,他们见袁囊来了,都忌讳袁囊其人平时小气,也不敢得罪于他,一个个商量着都来了。

    袁囊也甚为得意,走到当中,高声说道:“今日是林灵噩大侠大婚之日,我袁某人能来这柳荫庄是一件的莫大的荣幸,诸位也是一般,但林大侠好清静,咱们这些俗人不便多打扰,我便自作主张在这里摆下一桌酒,一来是庆林大侠大婚,二来是祝咱们杭州城日渐繁华,在座诸位赚个钵满盆满,来!诸位,袁某先干了这一杯!”

    在座的几位员外听了此话无不在心中大骂袁囊无耻,这杭州城的人都知道他袁囊掌控了杭州城大半的店铺,其人又心量窄小,若少有触犯,便吃不得好果子,今日他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私底下却把产业一点点移出杭州,谁又知道他心中打着什么主意。诸人心中虽如此想,但到底没人敢得罪他,都起身也干了一杯。

    正当此时,由打院门处有小厮高声报道:“青莲帮霍帮主携青莲帮众英雄前来道贺!”袁囊闻言,面色稍稍一变,随机推开众人往院门处走去,口中高声说道:“霍帮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院门另一边,霍藏舟领着焦达、鲁雄二人大笑着走进来:“原来是袁大官人,真是稀奇,想不到林长老竟能请的袁大官人出门做这等应酬之事。”

    袁囊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却不以为意,仍旧笑道:“不瞒霍帮主,袁某人早些年曾被林大侠救过一命,袁某虽市井粗贩,知恩图报之理还是晓得的。”

    霍藏舟嘴角一弯,问道:“不知袁大官人竟还有危急之时,霍某真是惭愧,在杭州多年,竟不知袁大官人之危难。”

    袁囊满脸堆笑道:“霍帮主日理万机,小人岂敢烦劳您大驾。今日乃林大侠大喜之日,过往的旧事就不要再提了,霍帮主里面上座有请!”

    霍藏舟哈哈大笑着走了进去,在厅内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袁囊又吩咐下人给霍藏舟等人上酒菜,甜品,而后又客套了几句便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宾客了。

    焦达见他离开,冷哼了一声,说道:“这袁胖子若不是他在杭州城还有几分场面,老子早一爪抓他个肠开肚绽!”

    霍藏舟摇头说道:“袁囊不似这么窝囊,当年之事,若非林灵噩插手,尤镜湖早已杀了他,但杀了他之后的事着实麻烦,所以之后本座便没再动他。由着他在杭州城里张狂了这许多年。”

    焦达正要再说话时,霍藏舟却抬手止住了他,微微笑道:“林风来了。”

    焦达等人闻言纷纷向院门口望去,只见袁囊正扯住一个青年的手臂不住的哈哈大笑,那青年身边有个女子,一个湖绿色的衣衫,娇俏的脸上有些愁容,另一个淡黄的宫衫,微微含笑立在青年一侧,落落大方不失体面。焦达认得那人青年就是林风,而那宫衫女子是叶清音,但那个有些娇蛮的女子却不认得。霍藏舟也瞧见了那个绿衫女子,眉头不由得微微皱起,而后便冷冷的轻笑了一声。

    林风心中百味杂陈,今日来到这里心中一片空茫,手臂任由袁囊抓着,听着袁囊不绝口的称赞:“袁某早就听说林大侠有一位结拜义弟,听说林兄弟在洛阳城的所作所为,真乃性情豪杰,袁某早想一睹林兄弟真容,今日一见果然仪表非凡!”

    林风双目茫然,他的话一句也没听进耳中,叶清音瞧出袁囊的纠缠,便出面解围道:“袁大官人,小女子有礼了。”

    袁囊转脸一瞧,立时拍着大胖脑袋叫道:“真是该死,真是该死!忘了斋叶大小姐在这里,袁囊有眼无珠,竟没瞧见您,真是该死,还望您莫怪,莫怪!”他一脸说了三句该死,却将眼神瞟向一旁呆立的林风。

    叶清音微微笑道:“袁大官人话说重了,小女子哪有那等娇贵,不过是贩卖几匹布罢了。”

    袁囊闻言一惊,大胖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叶大小姐那几匹布可是黄金都买不到,袁囊这就带您去堂内上座。”说着袁囊便领着林风等人去了堂内。

    凤巧儿将二人对话瞧在眼里,待袁囊走后,不由得向叶清音问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不再啰嗦?”

    叶清音闻言微微笑道:“不过是几匹布罢了。”

    凤巧儿更是惊奇:“这几匹布竟有这么厉害?”

    叶清音见她言语清纯,知她武功虽高,世间的事却不见得明白多少,遂继续说道:“杭州城内若说什么生意最赚钱,有人会说盐米,有人会说布匹,谁也说不明白,然而忘了斋出来的锦缎、丝绸却是杭州城内最值钱的。他袁囊是杭州首富,这等赚钱的手段自然也不会放过,他曾多次求我忘了斋多匀他一些货,我始终没答应他,方才我一说布匹,他自然就不敢再做纠缠了。”

    凤巧儿听得直咂舌:“你们就说了两句话,竟有这么多心思诡计在里面,真了不得!”

    叶清音面色微微发窘,随即莞尔笑道:“不过是些下三流的手段,算不了什么。”

    林风微微转头便瞧得见霍藏舟等人,心中不由得微微发涩:“霍姐姐没来,不知是霍藏舟不许她来,还是她自己不堪心上人娶他人作妇。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如今……”,他心中不住的胡思乱想,一颗心空落落的,见得别人熙熙攘攘,心中苦涩无比。

    霍藏舟抓起一杯酒,来到林风近前,微微笑道:“林少侠,今日是林长老大喜之日,你是他结拜义弟,本该高兴才对,为何愁眉不展,郁郁寡欢呢?”

    林风一脸木然,像是没听见霍藏舟的话,霍藏舟见他不答,遂又笑着说道:“林少侠一路风尘,何不先饮一杯酒暖身?”

    林风仍旧不理,焦达在一边怒道:“小子,别不识抬举!”

    凤巧儿也心中有气,将短剑一横:“怎么?要打架吗?”

    焦达晓得凤巧儿的来历,对她稍稍有些惧意,闻言面色一滞:“嘿嘿!瞧瞧凤翔谷的高招也无妨。”

    凤巧儿作色而起:“且让你瞧瞧!”

    一边的叶清音见二人就要动手,赶忙出言劝道:“两位消消火气,今日可不是动刀剑的时候。”

    焦达身形退了一步,抱拳对叶清音笑道:“既是叶女侠出面,小老儿自然不敢莽撞,只是不知道这位凤翔谷的高手是否肯三思呢?”说话间将头转向凤巧儿。

    凤巧儿虽聪明,却是个单纯性子,经他一让,心头更怒,挥出短剑将一旁桌椅劈作两半:“哼!要打便打说的什么废话!”

    叶清音不禁眉头微蹙,这种场面实不是她愿意看到的,正要出言劝阻凤巧儿时,却见林风将一只手搭在凤巧儿的手臂上,凤巧儿回头望了一眼林风,便愤愤的将短剑插回鞘里,坐回座位上,抬手抓起一杯酒一口饮尽,一双眼睛却瞪着焦达兀自愤愤不平。

    凤巧儿这一剑劈翻桌椅,外场中的袁囊早有瞧见,却并未上来打圆场,而是悄悄的吩咐下人来换上桌椅酒菜。眼见日头渐晚,柳荫庄中的宾客却越来越多,袁囊一人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人群中穿来走去,却无半点醉像。院中宾客虽多,却并没有多少江湖人,就算有几个江湖人,也是来蹭顿吃喝而已,都是江湖上无名小辈,比之内院中霍藏舟、林风、叶清音等人差得太多。焦达也瞧出其中蹊跷,贴近霍藏舟耳语一番,霍藏舟却微微摇了摇头不以为意。

    又过了一些时候,院门口忽然有人高声叫道:“赵老爷到!”只见又打院门口进来缓步进来三人,这三人当前一人周身气派,步履间从容雍然,一眼便知非寻常之人,他身后跟着一男一女,男的眼神木讷呆滞,女的神情活泼。

    霍藏舟和焦达均是一愣,霍藏舟低声问道:“这人是谁?”

    焦达绞着眉头低声回道:“小人猜不出他的来路,江湖上也从未听说有过这么一号人物。”

    霍藏舟闻言微微哼了一声,焦达赶忙又说道:“瞧他走路架势,不像是有武功在身的人,反倒是他身后那一男一女像是高手,却也从未听说江湖上有过这么一对男女。”霍藏舟又哼了一声,焦达便不再多言语,缩在后面,紧紧盯着赵老爷三人。

    袁囊见了来人却是惊喜万分,连忙来到赵老爷身前:“您怎么也来了,小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赵老爷哈哈笑道:“此处又不是你的杭州城,也犯不着你自称小舍啊。”

    袁囊俯身搀住赵老爷的手臂,说道:“小的是林长老的管家,自然该为柳荫庄尽心尽力,赵老爷您里面请。”

    赵老爷环顾四周笑问道:“那你家林长老呢,如此喜庆的日子,不见到新郎官怎么是好?”

    袁囊连忙赔笑道:“小的早已派人进去禀报,不过片刻我家老爷便会来迎接您。我家老爷本不知道您会亲来的,这些宾客也尽都是些俗人,因此我家老爷也不想见,所以才没出来,只派小人在外面应酬。”

    赵老爷笑道:“你倒是尽心尽力。”

    两人正聊着时,林灵噩和一个道人从里面走出来,见到赵老爷便抱拳笑道:“在下早猜到赵老爷会亲临小院,故备早备下薄酒,赵老爷里面有请。”

    赵老爷闻言望着袁囊哈哈大笑:“你主仆二人言语不实,我该信谁呢?”

    林灵噩拉住正要赔罪的袁囊,向赵老爷说道:“赵老爷勿怪,袁大哥不过是客套话,并不知情。”

    赵老爷哈哈笑道:“不妨,不妨,你有备也好,无备也好,老夫却是要找你呢。”

    林灵噩道:“赵老爷里面有请!”说完他便引着赵老爷等人又进了里屋。

    林灵噩出来又进去,仅只数语间隔,却从未抬头瞧一眼林风或者霍藏舟。林风神情凄惶,霍藏舟却在暗自猜测这赵老爷到底是何人。

    日头终于落了山,柳荫庄中也点起了灯笼,红色的灯笼挂的到处都是,林风面无表情,叶清音眼光时不时落在林风身上,微微露出担忧,凤巧儿则绞着衣角,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霍藏舟等人也面目表情的等着,只是他们桌上的酒壶、茶壶换了又换,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壶酒,第几壶茶了。又过了些时候,霍藏舟在焦达耳边秘密吩咐了几句话,焦达连连点头,而后便匆匆而去。不多时焦达匆匆而回,向霍藏舟耳语几句,便又回到先前的地方站定。

    叶清音见状微微起疑,伸手轻轻握了握林风的手臂,林风茫然望向她。叶清音低声说道:“我猜测今晚青莲帮会有些举动,你须得小心。”

    林风微有些发白的脸上扯开一丝笑容:“无妨的。”叶清音见他如此也只好默默叹了口气。

    院中众宾客已经被袁囊灌的七倒八歪,只有少数几个酒量大的还硬挺着,袁囊却仍是抓着酒壶一桌桌敬酒,口齿清晰,无一丝醉相。又过一会儿,那几个酒量大的也被灌倒了,袁囊提着酒壶高声说道:“诸位商贾同侪,今日乃我家主人林大侠大婚之日,主人吩咐我要招待诸位,不可有丝毫怠慢,敢问袁某可有怠慢诸位?哈哈!”

    院中众宾客早已醉倒,少有的几个还算清醒的,听得往日趾高气扬的袁囊竟甘做他人的奴仆,也不由得惊醒几分酒意,竖着耳朵继续听着。袁囊道:“我家主人平日里好清静,少有今日这般大摆筵席,我家主人原本也不想这般嘈杂,但我家新夫人是大户人家,须得有个场面才行,所以我家主人才大宴宾客,以示隆重……”

    他话未说完,焦达便一个鹞子翻身,跳到院中,也高声说道:“袁大官人说的是,如今时候已经不早了,为何不见新郎新娘共拜天地?”

    袁囊不防焦达忽然跳了出来,微有些惊愕,随即笑道:“我家主人即贵帮长老,主人的脾性焦大香主自然比我清楚,他今日大摆筵席已经是坏了他平日里的规矩,若让他出来和凡夫俗子一般共拜天地,他定是不愿的。”

    焦达嘿嘿笑道:“不对不对,喜结连理之日,拜天地、拜父母乃人伦之道,若非如此和蛮夷又有何异?”

    袁囊高声说道:“我家主人非凡俗之辈,世俗的规矩又岂能牵住我家主人?”他话音放落,就见焦达手中拿着一个酒碗徐徐走来,不由得防备起来。

    焦达拿着酒碗哈哈大笑道:“林长老是世外高人,自然不是一般凡夫俗子,你我却是些凡俗人,袁大官人如果不嫌弃,就喝了这一碗酒!”

    袁囊将酒壶横在身前,笑道:“焦大香主亲自来敬酒,袁某自然要以壶代杯喽。”

    焦达冷笑道:“怕是你不敢来喝这碗酒。”

    袁囊胖脸直摇:“袁某自然不敢,不敢。”

    他这么快就服软,倒让焦达一愣,但焦达也是个精明的人物,又将手上酒碗推向袁囊,这一推用了几分内力,就是要袁囊难堪。袁囊见他推碗而来,两只胖手慌忙乱摇,正碰上焦达加诸在酒碗上的内力,胖乎乎的身子一下子被推翻了出去,撞翻了身边的一个酒桌,酒菜稀里哗啦的都摔在了地上。

    袁囊慢慢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哈哈笑道:“焦大香主好大的气力呀!”胖脸上全无怒意。焦达心头却是怒了,伸手又拿起一碗酒,也和前一次一样推了过去:“袁大官人请喝!”袁囊仍旧双手乱摇,也仍旧被推翻在地。

    经这一番折腾,那些醉了的宾客也尽都醒了酒,一个个惊恐的看着焦达和袁囊。焦达待袁囊爬起来后,又抓了一碗酒并又将袁囊推倒,反反复复几次后,袁囊仍旧嬉笑如旧,满口的向焦达赔罪。焦达大怒,右爪陡然扬起突的一爪抓向袁囊,眼见这一抓就要把袁囊抓个肠穿肚烂时,忽然不知从何处伸出一只手将袁囊拉开一尺,使得焦达一抓落空。

    焦达抬眼一瞧竟是林风救了袁囊一命,不禁冷笑道:“小子,你可知道他口中的新夫人是谁?”

    林风心头苦涩,却冷冷地说道:“焦大香主手下人命真是轻贱,如此肆意杀戮,青莲帮还如何取天下?”他说这话时,面虽对着焦达眼却转向一边的霍藏舟。

    霍藏舟脸上罩了些寒霜,焦达见状便向袁囊俯身一揖,赔罪道:“袁大官人莫怪,小老儿一时糊涂。”

    “你的一时糊涂,竟是要了他的性命吗?”这一声喝穿过许多人,直钻进焦达的耳朵里,震得焦达哇的吐了一口血,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眼睛死盯着内门处,只见内门处站着一个红衣红袍的人,正是林灵噩。

    焦达见他出来,便缓缓退了一步,抚着胸口笑道:“林长老,今日是您大喜的日子,小老儿失礼了。”

    林灵噩缓缓从台阶上下来,来到众人之前,望着一院子的宾客说道:“今日林某大喜之日,诸位杭州父老能来,林某和夫人不胜感激。”

    他说到此处又将目光落在霍藏舟一众人身上,缓缓说道:“可是今日欢宴就到此为止吧,诸位杭州父老请回吧,林某就不一一相送了。”

    院中一众宾客听了此话,无论醉酒与否都在心中松了一口气,均明白宴无好宴,今日能脱身便是万幸,当下一个个从酒桌上站起来纷纷向林灵噩和袁囊拱手作别,不多时,院中所剩便只有林风和霍藏舟等人。林灵噩又在袁囊耳边说了几句话,袁囊便带着仆人们也下去了,林灵噩一人独站在院中与林风、霍藏舟对视,微风吹起他大红的喜袍,在院中尤为显眼。

    林灵噩望着林风,面无表情的说道:“林风,你知道我要娶的是谁,你也知道我非娶她不可,就算是你阻拦也不行,大哥这件事对不住你,你若是心有怨恨,也是应该,但你不该和他霍藏舟一起。那日你我一别,我便来了杭州,做了他青莲帮几日客座长老,本也逍遥自在,可他霍藏舟偏偏要我做些个小人之事,我林灵噩何许人也,其容他在我耳边聒噪,于是便要挂印离去,谁知我得知了你和她的消息,便飞奔至洪州,待我赶到落霞山庄时,你已落水不知所踪,那童远却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我一时怒不可遏,将那童远一掌打死,带她回到了杭州。她伤势垂重,我用尽法子才保住她一命,却需要十分稀少的雪参续命,此时霍藏舟不请自来,说是青莲帮可以提供雪参,只需我为他做几件事。我知道他霍藏舟依然知晓了是我打死了童远,却仍旧来帮我,只怕是不安好心,果然,他让我去做了一件十分棘手的事……也是件十分无耻的事。”他说到此处时,将眼睛望向不远处的霍藏舟,眼光中颇有不屑之意。

    林灵噩顿了一会儿,又说道:“你被青莲帮所害的消息传到了风雷山庄,风公子星夜前来,要找青莲帮寻仇,恰被我遇见,被我拦在了杭州城外,因为风公子只身前来定是凶多吉少,我劝他回去寻顽石老人再来寻仇,风公子不听我劝告,与我在城外斗了几回,均被我打回去了。如今你依旧活在人世,风公子定会十分高兴。又过了些时日,无明也找上了青莲帮,与霍藏舟在西湖上大斗一场,其中情形欧阳老夫人肯定也告诉过你了。青莲帮与你之仇不啻深海,更何况他霍藏舟有捉你以要挟无明的居心,你还要跟他们一伙吗?”

    林风虽早有所料,此时听在心里却也是一声声如擂鼓敲心,心中颇不是滋味,默然许久之后,抬首直视林灵噩道:“唯有她,你不能娶。”

    林灵噩闻言蓦地仰天哈哈大笑道:“唯有她,我才娶!”说完他飞身而去,林风紧随其后。

    二林均是轻功绝顶之人,不多时便来到后院。后院也是张灯结彩,那个被林风掰断手指的道人和另一个面生的汉子正守护在房门前,二人见林灵噩来了,便向前迎来,均分开双掌向林风打去,这二人四掌齐齐推来就如同迎面撞来一堵墙,逼得林风不得不停下脚步,落在二人一丈之外。

    林灵噩回身说道:“她此刻就在这房子里,我去请她出来,看她是嫁还是不嫁?”

    林风眼光冷冷地望着他,道:“你用我父亲的生死威胁她,难道不是无耻的事?”

    林灵噩哈哈大笑道:“对,此事说来无耻之极,却也有用之极。”

    林风不由得冷哼道:“那你方才还嫌弃什么无耻之事?”

    林灵噩眼光也蓦地冷了起来:“唯有她,什么事我都甘做。”说完,他轻轻推开房门,温声唤道:“你出来吧,早晚要见的。”房内之人轻轻嗯了一声,缓缓走了出来,身着白纱,面容憔悴却胜过仙娥万千,正是林风为之肝肠寸断的柳烟凝。

    林风脚步禁不住往前迈了几步,望着柳烟凝颤声问道:“你……可好?”

    柳烟凝周身一颤,低垂着的脸上落下大滴泪珠,缓缓地点了点头。林风忍不住又往前迈了一步,却被那道人和那汉子四掌打在胸口上,他不躲不避,被这四掌打了个结实,脚步虽迈出去了,胸口却是一阵翻腾,几欲吐出血来,他顿了顿又问道:“伤还痛不痛?”

    柳烟凝虽然低垂着头,仍旧不肯抬起头来,只是身子颤的越发厉害,又缓缓地点了点头。林风又往前迈了一步,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两掌,嘴角慢慢流下一条血痕,身子仍旧稳稳地站定了,眼光也依旧落在柳烟凝身上不曾离开:“我去过柳叶门了,柳开大哥、大嫂、小寒月一切都好。”他说到此处时,忍不住哽咽了一声。

    柳烟凝依旧低垂着脸,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原本苍白的手指更显得青白,大滴的泪珠掉落在手上,衣袖上,嘴张了又张,最后低声问道:“你……可好?”

    林风闻言哽咽道:“好……”

    “好一对苦命鸳鸯,林长老竟忍心从中作梗?”说话之人是霍藏舟,他并没有像二林那样施展轻功,而是如常人一般带着焦达等人从门廊中走过来的。林灵噩冷冷地望着他,道:“你不必存心挑拨,若是想取林某性命大可凭本事来拿!”

    霍藏舟笑道:“岂敢岂敢。”

    林灵噩冷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而是向林风道:“林风,今日你来祝贺,我备酒款待,你若另有打算,我却容不得你。”说完,他伸手轻轻搂住柳烟凝的肩膀,冷然望向林风。

    林风瞧见他在碰到柳烟凝时,柳烟凝周身一颤,几欲向一边倒去,心头又急又怒,不禁高声喝道:“放开她!”话声未落,他一个箭步抢近柳烟凝身前,抬手点指,指指如剑,不离林灵噩左肩大穴。

    那道人和那汉子未曾料到林风只轻轻一步便穿过了他们二人,此时见林风要伤林灵噩,二人还是四掌齐出推向林风后心,却不想二人身后传来两声娇叱“恶贼住手!”“看剑!”两支剑分刺二人背心。

    那道人和那汉子纷纷回身格挡闪避,却见是两个持剑的美貌女子袭来,正是叶清音和凤巧儿。叶清音长剑一挽,高声喝问道:“道长是出家人,为何背后施毒手!?”道人嘿嘿笑道:“久闻落云仙子容貌剑法均是江湖一绝,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清音瞧清那道人相貌后,淡淡地说道:“王屋山孙道士平素好炼丹药,这江湖上的事怎么也来牵扯?”

    道人少在江湖上行走,谁知竟被叶清音一语道破身份,不由得对叶清音多了几分慎重,道:“落云仙子竟识得贫道,贫道荣幸之至。”

    叶清音沉声问道:“你与此间主人是何关系,又为何对林大侠偷施毒手?”

    他们说话之时,凤巧儿已经与那汉子斗做一团,双方呼喝不断,正斗的凶狠。孙道人瞅了一眼凤巧儿,又嘿嘿笑道:“这位小姐身手矫健,也是一位高手呐。”

    叶清音知他故意岔开话头,遂又喝问道:“孙道人,你到底为何而来杭州?”

    孙道人哈哈大笑,忽然伸手将腰间的拂尘抽了出来,使了个推门望雪,一把拂尘万千丝绦尽数打向叶清音,叶清音冷喝一声,挥剑与孙道人也斗做一团。

    凤巧儿轻灵胜似飞鸟,那汉子却是沉笃犹似卧龟,叶清音长剑清扬身姿飒爽,孙道人拂尘乱舞如道如魔,这四人打将起来登时将小院占去了一大半,霍藏舟等人挪身立在矮墙之下,而林风则没有了孙道人二人的阻拦,指剑径直取向林灵噩。

    林灵噩右臂一展将柳烟凝揽在怀里,双脚一错飞身退开两三丈远,口中冷喝道:“林风,虽然你此时武功精进许多,却也不是我的敌手,我劝你还是早早放手为妙!”林风飞身跟上,手上指剑化爪,一爪抓向林灵噩左肩,全然不理林灵噩说什么。林灵噩冷哼一声,仍是错开脚步退了一步,左手手臂横开一撞将林风,将林风撞开丈余。、

    林风站定:“大哥,还请你放手!”他双目炯炯,神色复杂,似有一千一万句话,却说不出来。

    林灵噩哈哈大笑:“千事万事我都随你,唯有这件事,大哥绝不放手!”

    林风骈伸二指,二指嗤的一声伸出一道几尺长的青气,青气幽幽泛光,微微发出哧哧的声响,自一边望去,甚是骇人。

    林灵噩心头见状心头一惊,旋即大笑道:“好手段,自我五台山遇你以来,你武功一直攀长,却不料你竟精进至斯,喝!看掌!”他一手揽住柳烟凝一手出掌向林风击去。

    林风挥指出剑,与林灵噩斗在一处,二人身形步法同出一门,彷如两道疾光搅在一处,煞是好看。然而,他二人所用的掌法、剑法却又不同,林灵噩一只手掌使出来如有千百只手掌一般,一套掌法使不到一半便又换作拳法,打出三拳后又变成了爪,手上拳、指、掌、爪竭尽变化之能,一时间让人眼花缭乱;而林风这边却是谨守一门剑法,剑风飒飒,突便如千军万马,退便如海涛潮汐,这不过几张方圆的小院被他剑风充斥大半,剑风带起凛凛寒气,随他舞剑起荡,寒风越发凛冽,不时小院中竟飘起片片雪花。

    因他二人这一斗,院中其余那相斗的四人没了地方施展,叶清音和凤巧儿退在林风身后,为林风掠阵,而孙道士退到了屋檐下,微微噬着冷笑,那木讷汉子则回到赵老爷身前,为赵老爷挡住双林拼斗的罡风。

    赵老爷轻轻吐了口气:“金甲,此二人比高子羽功夫如何?”

    木讷汉子道:“只高不低。”

    赵老爷啧啧称奇:“前不过数月,你尚说林风不如高子羽,真是块璞玉啊。”他此话一落,另一侧的霍藏舟转脸望了他一眼。

    赵老爷也瞧见了霍藏舟,便向他微微笑了笑。霍藏舟也抿抿三缕长须微笑回意,转身向焦晃耳语几句,焦晃面色一变,旋即匆匆而去。

    退在林风身后的叶清音目不转睛的看着场中激斗的林风,见他剑法大开大阖,进退之间不着痕迹,不由得叹道:“如林大侠这般才算把惊风剑法使到了妙处,往日里我常在小幺面前炫弄剑法,如今看来,还是差了好远。”

    凤巧儿也惊奇:“林哥哥什么时候学了这么厉害的剑法了!”

    却说林灵噩和林风二人相斗,看似打的激激荡荡,实则二人都小心翼翼,原因无他,二人都不愿伤到林灵噩怀中的柳烟凝。这时忽然有一人蹿进二人战团中,哈哈笑道:“二位皆是当今高手,为何这般束手束脚?”正是那霍藏舟,他两条长袖瞬间甩开,一条砸向林风,另一条甩向林灵噩,一时间战团由两人激斗变成了三人混战。霍藏舟长袖挥洒,招招不离林灵噩怀中的柳烟凝,二林也尽瞧出他的诡计。林灵噩冷喝道:“霍帮主使的好手段!”旋即一掌拍向霍藏舟。林风也骂道:“小人!”剑气一横,直切霍藏舟右腕。

    霍藏舟本就夹在二林之间,见二人掌剑来袭,使了个四两千斤的法子,将二林劲力撞到一起,自己却坐收渔利,右袖一甩搭在林风手腕上,顺势一拽,将林风的指剑又加了几分力道,两股劲力尽皆撞向林灵噩手掌上。

    林灵噩掌心倏的一阵刺痛,连忙收掌急退,心头蓦地一惊:“这剑法竟有如此劲力,今日他得了霍藏舟之助,便可以伤我,来日他功力渐长,必大有成就!只怕我最后也要死在他剑下。”想到此处,他忽然仰头大笑:“好!好!好剑法!”他一手揽住柳烟凝,一手腾出来与林风霍藏舟缠斗,此时心内激荡,反而越斗越勇。

    林风霍藏舟二人心中想的却也不同,林风一边施展剑法,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柳烟凝,生怕剑气伤着她,还要留心霍藏舟暗施毒手,在林灵噩和霍藏舟两位当世绝顶高手下,没过几招,背心已被汗水濡湿,额头上也冒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而霍藏舟出手或轻或重,双袖所击处十有八九不离柳烟凝,其中有一二分的劲力却是借林风之力反伤林灵噩。

    这三人各怀心思,在林灵噩的小院中混战做一团,所过之处刮起阵阵罡风,将小院中其他人逼在一角,武功稍弱的诸如袁囊,已经缩在一角,面色有些发白。另一边的木讷汉子金甲则对身后的女子道:“云翎,你护着老爷先离开此处。”那名叫云翎的女子柳眉微扬:“你这莽汉可得小心些。”他们商量之余,赵老爷却笑道:“无妨,且让我在这里看看他霍藏舟到底有何通天本事。”云翎眉头微皱:“老爷,这些江湖人可不是什么良善人。”赵老爷笑道:“无妨无妨。”金甲和云翎见他如此,也只好遵从,只是一左一右将他护了个周全,院中三人罡风虽烈,却伤不到赵老爷。

    叶清音瞧见凤巧儿神色凝重,怕是十分担心,便说道:“凤姑娘,你不必担忧,我临出门时,外婆曾说她去请了一个强援来助力,此时想必已经在路上了。”凤巧儿摇摇头说道:“若非天下四大高手前来,实在难有人能分开他们。”叶清音道:“外婆只说是位高手,却也没说来历,我想她既然如此说,想必那位高手修为也十分高深。”凤巧儿听到此处心猛地提了起来,问道:“是哪位高手?”叶清音道:“不知道,外婆不肯说。”

    正在叶、凤二人对话之际,场中林风忽然闷哼,吐了一口血在地上,单手撑住地砖,呼呼大口喘息,叶、凤二人正要抢上前去,林风回身一摆手制止住二人:“叶小姐,借长剑一用!”叶清音一愣,旋即瞧见林风使剑的手指上青黑一片,想是受了不轻的伤,再使剑气已是不灵便,随即将长剑一抛,传入林风手中。

    林风得了叶清音的长剑,长啸一声,又扎进战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