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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章 砒毒

    “……”

    “我真傻,真的。”牧云归起身打了盆水,对老张头感叹道:“我单知道某些人脑子不大灵光,不知道原来傻子也会挖坑下绊。”

    一旁的剑匣微微晃动,小二忙赔笑道:“我是说那王学究,忒埋汰!”

    二人洗净手坐回桌前,莫都头摩挲着酒碗问道:“这么说,王学究做局只为偷跑,与本案无关?”

    “偷跑是假,偷食才是真。我听街坊所言,自对面的月下阁迁走后,就属城西那勾栏院最为撩人。吹拉弹唱做念打,虽说卖艺不卖身委实素淡了点,但架不住人家王学究饱读诗书又舍得花钱,自然有大鱼大肉,热酒热饭。”

    牧云归夹了一块脆爽的荔枝腰嚼得嘎吱作响。

    都头失笑道:“那酸儒有个屁钱,就靠他那点束脩?还不是他老丈人留了两间铺子,边吃软饭边偷食,果然一副儒家嘴脸。”

    老张头却羡慕之色溢于言表:“你别说,那勾栏院里的玉堂春真是人间绝色……”

    “你懂个锤子绝色。”牧云归翻了个白眼,又问道:“再说说那位邹掌柜,你们觉得他有何问题?”

    莫都头疑惑道:“你先前说砒毒只是凶手掩盖真相的伪装,可你方才又说他们死因复杂,难不成真有几人是死于砒毒?”

    牧云归摇头道:“毒是有,但不是砒霜。”

    “砒霜主要提炼自砒石、毒砂和雄黄。最初被用来平喘化痰,蚀疮去腐,杀虫截疟。可致腹痛腹泻、头昏乏力、呼吸困难,甚至循环衰竭和呼吸麻痹,从而致死。其毒性主要来自一种名为砷的物质。”

    “砷广泛存在于各种物体之中,比如虾、蟹。其本身无毒,微量的砷还能促进生长发育。但若和某些物质相结合便能产生毒性强烈的五价砷……”

    牧云归看俩人眼中都快转起了蚊香圈,忙收住话头:“就是砒霜,只需黄豆大小便足以使人毙命,且无色无味,初始症状又极似霍乱等胃肠道感染,非常适合用作暗杀。再加上原料获取简单制备简易,一座土窑几块矿石,再添几把柴盖一口锅就能完成。”

    “以致砒毒之名声振寰宇,成为居家旅行、谈情说爱之利器。”

    “君不见那鹤顶红,纵观古今、横察四海,多少权谋纷争从它开始,又以它终结。任你是帝王将相、公卿世家,抑或豪商巨贾、倾城绝色,它皆一视同仁,绝无高下贵贱之分。”

    老张头闻言嗤笑道:“嘿!如此说来,这砒毒倒是比那些天天嚷嚷着众生平等的秃驴强多了。”

    他放下酒碗,又言道:“你这泼皮今日废话恁多,讲重点。”

    牧小二白他一眼道:“若服砒霜而死,一昼夜后便会浑身青黑小疱,双眼突出,舌上绽出刺疱,口唇破裂,两耳胀大,腹肚膨胀,粪门胀绽,十指甲青黑。即民间常言‘指青唇紫’者。”

    “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中毒有深浅,时间有长短,单说空腹和饱腹后服毒的特征就不一样。但指、唇、腹总得占一样,只有腹脏虚弱、老病之人,少量便可致死,不见上述异状。而砒霜致死耗时太久,也不符孙家情形。”

    “孙家一案中几位伪造刀伤者,确是满面青紫。但其他尸体虽有砒毒残留口中,却未见任何异状。”

    老张头抓了抓后背的痒,疑惑道:“就不能是凶手待老病之人毒发身亡后出手刺死剩下几人,然后在都头抵达孙家之前翻墙溜走?”

    牧云归颔首道:“想法不错,但有两点解释不通。一、既能直接刺死,为何还要投毒?岂不是多此一举?”

    “不下毒怕打不过。”

    “……很有道理的样子。守着偌大一份家业,孙家保不齐藏着什么高手。”小二摩挲着下巴道:“如此一说,倒像外人所为。”

    老张头翘腿道:“财帛动人心,如今城内不知涌进了多少高人,没准就有哪个听了孙家宝物的传闻。”

    “这传闻何时出现的?”

    “大概俩三月的功夫。”回话的却是莫都头。

    “呵,这哪是刚听了传闻,分明都是奔着宝物来的吧。”小二嗤笑道:“如此一来那范围就太大了。都头,看来这富贵是与我无缘喽。”

    莫都头轻咳两声回道:“莫听这老儿胡言。事发那日城中统共也只有三伙外来的江湖客,其中还有一个和尚和一个道士。”

    “或是梁上君子所为?”

    “那些妙手空空儿多半已被我塞进大牢。”

    “那不还有一半呢。”

    “宰了。”

    “都头威武!”小二讪笑两声,心道这黑脸儿好重的杀气。

    他又冲老张头挤眉弄眼道:“我就说嘛,这些飞天遁地的江湖高人,对付一家子老弱病残还要用投毒那等下作手段?不怕堕了名声,惹人耻笑?”

    “确实该笑,井底之蛙也敢妄言这浩浩江湖?”老张头翘着腿不屑道:“你这泼皮是没见过那些更没脸没皮的,表面上一个个自命清高、道貌岸然,可当你丢过去一碗狗食……”

    那老儿咂舌道:“啧啧啧,那场面。”

    “这边开了个演武堂,刀枪剑戟镋,锣儿、鼓儿、梆儿一齐响。”

    “那边掀了个大染缸,红白黑黄绛,脑儿、肚儿、肠儿满地淌。”

    小二听他讲得有趣,便恭维道:“癞蛤蟆胡吹大气,也不知是谁游历江湖数十载,却欠着七百多两银子还不了账,最后连孙女都卖了人。”

    “小崽子你!”

    都头也不理睬二人的插科打诨,他敲敲桌子道:“还有个疑点呢?”

    牧云归敛起笑容,正色道:“看那被毒死的四人。孙家祖母已是古稀之年,孙夫人去年生了场大病损了元气,孙二郎又是个长年卧病的主,就连那长孙也是身体孱弱得紧。老弱病这名头是贴切,可即使砒毒再烈,也做不到顷刻间使四人齐齐暴毙。”

    都头右手轻敲桌面,恍然道:“若是用砒毒且中毒时间相差不远,断不会有人毒发身亡,有人安然无恙。”

    “从尸体特征而言,确实如此。当然,凡事无绝对,但既然除孙公子外余者口中都被检出了砒毒,却一半毒发身亡,一半特征全无,讲不通。”

    老张头停下筷子,疑惑道:“一半?”

    牧小二点了点头,解释道:“通常而言,砒毒发作时间在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持续数个时辰甚至一夜后才会身亡。而那五人的死因,据我观察应是心源性猝死,面色发青为缺血缺氧所致。”

    “之所以为五人,是因我也分不清那孙员外究竟是溺亡还是猝死。虽说他口鼻间可见泥沙,但后脑、脖颈未见血点,可排除被人强行按于水中溺毙。”

    “他总不能好生生地投池自尽吧?而这心源性猝死……”

    他伸出五根手指,沉声道:“发作超过五分钟,神仙难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