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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章 泼天富贵

    第二天一大早,牧小二刚放下客栈的门板,就看到那位已被他划为“失踪人口”的黑脸都头从远处走了过来。

    “呦呵,稀客啊!您老这是一大早就想喝酒?”

    “阴阳怪气。”莫都头抱着膀子道:“我来给你送赏钱,你若不要,我现在立马转身回去。”

    “要,要!锅都背了还能不要赏钱?”

    都头笑道:“你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事已成定局,总不能因为生气……就不赚钱了吧?”

    小二抖了抖手里的抹布擦起了桌子,头也不回道:“过了中秋我就跑路,反正江湖里也没我这号人物,到时候锅落在谁头上~~啧啧,还真说不准呐。”

    黑脸儿都头走进门来,将一个包裹放在桌上,赞道:“真是个小机灵鬼。”

    “正好还缺些盘缠……”小二打开包裹瞧了眼,脸色顿时比都头那大黑脸还要黑上三分。

    “这就是你说的……泼天富贵?”

    只见包裹堆满了碎银子和铜钱。最大一块银子不超过三钱,尤以一钱左右的居多。其中那几粒比芝麻大不了多少的银豆子,分明就是这厮用剪银子时绞下来的碎渣融的,怕是半钱都没得。

    更别提那占了一大半包裹的铜板,小二甚至还看到了几枚地方私铸的铁钱。

    真•破铜烂铁。

    看似满满一大包,实则超不过十两。

    要不是还有半块金锞子打底,小二真想把包裹甩在对面那张黑脸上,骂一声嗟来之食。

    你当小爷是瞎的?看不出那锞子是老张头还你那块?

    还让你这心比脸更黑的龟孙给剪去了一半!

    “泼天是泼天,富贵是富贵嘛。”

    都头不知是脸太黑还是皮太厚,反正半点不见脸红,只说道:“三十两便是六十贯,买下你们这座飘然楼可谓绰绰有余。”

    小二闻言又挂上了笑容,问道:“敢问都头,富贵有了,那‘泼天’又在何处?”

    “泼天便是名声威望啊。你想想,檄文一出,莫说这三山四水,便是江南各道、名宗大派,又有谁人不知南山城有位小二一举击败了凶名赫赫的八苦山与荒火教?地榜上数得着的外道宗师亦俯首就擒,引颈受戮。”

    “不只是江湖,就连周遭数县因孙家之事而人心惶惶的百姓都在夸你有任侠之气,前途似海不可限量。”

    莫都头坐到桌旁,翘起腿慨然道:“如此威名,日后便是知县大人也要对你礼让三分,当不当得一声‘泼天’?”

    ……^*+@%#&¥$

    牧小二伸手拿过包袱,沉声道:“今日中秋,小店歇业一天,都头慢走不送。”

    “嘿,这便认了?你那伶牙俐齿的劲头呢?”

    “伶牙俐齿哪敌得过脸厚心黑?”牧云归讥笑道:“再者,真当我是为了你那劳什子富贵?”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言海。”他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算了,和你说这做甚,都头请回吧。”

    莫都头见其果真转身走向了后院,遂叹道:“那还真是可惜了。本来我还写了封举荐信,想着将你推举给江陵天行司。怎知你已看破红尘执意出家为僧……”

    “也好。”都头笑道:“也算省了一份人情。”

    小二闻言立马转过身来,惊疑道:“江陵城?你还有这能耐?”

    都头闻言立马不乐意了:“怎么说我当年大小也算一号人物,些许薄面还是有的。”

    他掏出一封信打在手心,瞅着牧小二笑容玩味。

    “一大早便赶来给小的送赏钱,真是辛苦大人了。”

    牧云归立马丢开手中包袱,沏了一壶紫笋捧了过来,连声道:“大人稍坐片刻,先喝点茶润润嗓子,我去给您备些吃食。”

    莫都头放声长笑,指着牧云归赞道:“没皮没脸。”

    笑罢他又从怀中掏出个钱袋子扔给牧云归,说道:“这才是衙门的赏钱,之前的包袱是受过孙家恩惠的百姓自发募集的悬赏,连那半块锞子也是我去城西结算上月酒钱时,酒肆掌柜退回来的。”

    “福兴酒肆?”

    莫都头颔首道:“正是。当年孙氏北徙变卖家产,福兴酒肆的王掌柜便筹资盘了下来,自己做了东家。不料随后城中各商家、上户纷纷迁走,王掌柜亏得差点投了茭水。”

    都头端起茶杯吹了吹,浅啜了一小口道:“最后是孙家大郎出资帮他度过了难关,还账时也没要他的利钱。”

    牧云归闻言想也没想,立马将之前包裹推了回去,正色道:“有衙门的赏钱就够了,这些还是麻烦都头还回去吧。如若找不到原主,就留着给孙家修缮墓地。”

    都头接过包袱笑道:“呦,你还有这份心。”

    “我虽做不了那般君子,却也做不来这等截人福报的小人。”

    “呵。”都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接过包袱,眯着眼睛看小二忙前忙后,双眼渐渐失了聚焦,似是沉浸到往事的云烟里。

    金戈铁马,红烛浅笑。多少蓬莱旧梦,空回首,山水迢迢。

    牧云归偷眼望去,方觉得此时的黑脸儿有了几分江湖名宿的派头。

    江湖名宿嘛,虽然已过了气,但总有些银鞍白马、快意恩仇的岁月,可供追忆。

    厨子虽买菜未归,好在留下了几笼八宝馒头和羊肉馅的角儿。小二自己下厨做了一碗笋泼肉面,一碗蟠桃饭,又热了几个厨子吃剩的枣栗馅、豆沙馅的糕饼元子,连带几盘果脯肉脯一并端了上去。

    任你甜党咸党,一顿饭给你拿捏妥妥的。

    举荐信?拿来吧你。

    怎料都头仿佛甜咸党合二为一,一顿风卷残云,扫得那叫一个杯盘狼藉。

    这黑脸儿跟三天没吃过饭似的。咋?消失的这个月回地府当差了?

    都头抹了抹嘴,笑道:“还算有几分孝心。”

    没等小二回骂又接了一句:“汝年已弱冠,却根基全无,就算去了天行司也不过跑腿的命。我这里有篇隐秘传承,虽不是什么高深路数,却能帮你夯实根基,省却之前那十几年的苦功,修行也事半功倍、快人一步……”

    都头挑了挑眉:“想不想学?”

    “想学想学。”牧云归搓了搓手,谄笑道:“不知都头……”

    “啪!”都头甩来一本泛黄的册子,又起身从小二手旁的钱袋子里麻利地掏出一枚刻有“荆湖道江陵府宣和贰年柒月五十两匠廖轩”的金锭。

    他拍了拍牧小二目瞪狗呆的脑袋道了句莫忘初心,背着手悠悠走向门外。

    牧云归愣了几秒,脑海里闪过前世某部电影,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是个堆满武功秘籍的地摊?

    “都头,你……”

    黑脸儿都头摆了摆手,头也不回道:“后生子,你要知道,能用银子结清的人情才最划算。”

    都头迈出门框愈行愈远,渐渐消失在阳光下。

    小二喃喃说出了后半句:“你……这人情也太贵了吧?”

    还有……那啥子禁锢究竟是解也没解?为啥我脑袋更痛了?

    一眨眼就损失了千贯财富的牧云归总算明白了老张头那欠账是从何而来。

    原来这不是头痛,是心痛。

    他打开钱袋抖了抖,看着桌上最后几颗金豆子叹了口气。

    再次问候了都头的亲眷,他看向桌上那本册子,心道菩提寺也好天行司也罢,不过是空头支票。

    可眼前这本册子就算不如都头吹嘘的那般厉害,总归能管中窥豹,瞧见这浩瀚江湖的一角不是?

    万一是本易筋洗髓的绝学那可就赚麻了。

    想到这里,他噙着笑翻开了手中册子,映入眼帘的却是……扎衣立势、腿出单阳?

    “嘿!百拳之母?果然是打磨根基的武功,这波不亏……”

    “个屁啊!”

    晋太祖开创,军中人手一本的太祖长拳?

    什么吕红八下、长拳短打、通背缠封、鹰爪擒拿,连前街卖菜的王老二都能比划几手磕手通拳、沾衣跌法,老张头更是精通十几个版本的隐秘传承??

    虽说比啥子黑虎掏心、白鹤亮翅等庄稼把式强的多,但……

    你信不信只须给老张头一两银子,他能讲上三天不带重样的???

    牧小二脑中剧痛,两眼一黑。

    “直娘贼,还劳资的金子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