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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公子如兰,女子如梅

    这几日,白蒲县出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件大喜事,秦府秦六爷的独子,白蒲县县丞秦浩然秦公子迎娶了一位美娇娘。

    秦家是白蒲县豪族,地位尊崇,虽算不上世代簪缨,但家世清白,家中族谱上还有位在山上修行的神仙,所以秦家的喜事几乎算得上是整座白蒲县的喜事。

    只是那位新娘子身份比较特殊,出自烟花之地,因此街坊邻里闲话也不少,但在白蒲县这种地方,这样的事情并不稀奇,加上秦家在本地的威望,也就没有多少人敢再说三道四。

    据说迎亲那天,新娘子的花轿从紫荆坊出来,前有新郎官骑马开道,左右有金童玉女撒花,沿途百姓可劲儿欢呼,秦家也极为阔绰,光是一路发的喜钱就够寻常百姓吃喝个把月,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想来这大概是所有女子这辈子最梦寐以求的场景。

    这第二件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件喜事。

    之前白蒲县大小官员因为某些原因都罢官在家,但就在秦浩然秦公子娶妻的第二天,所有人就像约好了一般又都重新回到了县衙。

    先前虽然有县令张致远身兼数十职,白蒲县也不至于乱了套,但一个人精力终究有限,不少地方没有照顾到,就好比农商税务已经多日未核对,米价菜价也好几日没有登记等等,再加上这些官员重新上任,就不用看着张县令每日一个人洒扫街道,也不用每天故意堵在衙门门口找茬,老百姓不用担惊受怕的做着亏心事,如此也算是件天大的喜事了。

    就在所有人都复工的那天晚上,龚自在找到正在三堂写文书的张致远,他看着张致远桌上的一份密函以及一份朝廷文书,感叹道:“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张致远等龚自在落座后将密函递给龚自在,“早晚之事,恩师那边已经为我争取过了,只是……”

    龚自在看也没看将密函原样放回:“你根底干净得跟你的钱袋子一样,唯一的办法就是雇人诬告,他们用得是什么理由?”

    张致远苦笑一声:“滥用职权,贪赃枉法。”

    “老生常谈的套路,让我猜猜,举报之人不会是那位刚嫁入秦府的大少奶奶吧?是你让每个花魁到县衙点卯一事?”龚自在摸了摸下巴,试探地问道。

    张致远点点头:“翠花气不过,她以为是照雪姑娘贪图荣华富贵,所以刚才去了一趟紫荆坊。”

    一听到张翠花的名字,龚自在来了精神:“打听到了什么?”

    张致远回道:“听紫荆坊的人说,那日秦浩然来到紫荆坊,照雪姑娘虽答应嫁入秦家,但也提了个条件。”

    龚自在看了眼门外,想是想到了什么:“难不成这些官员胥吏能这么快复工,还得感谢那位大少奶奶?”

    张致远嗯了一声,举起桌上那封密函,继续说道:“举报信原件在内阁不能带出,所以恩师将举报信的内容包括字迹都重新复写了一份,字迹确实是照雪姑娘的字迹,只是文章内容不像是照雪姑娘能写出来的。照雪姑娘以文采出名,她的文章我也看过,用字考究,且十分清新脱俗,只说文字风格,与那篇举报信大相径庭。”

    龚自在想了想点头道:“模仿字迹一事,只要功夫到家,就算是凡人也能做到,不奇怪。只是不管是谁借用照雪姑娘的名义写的举报信,已经不重要,京城那边既然仅凭一封举报信就把一个七品官下了,连下派官员调查这一步骤都能免,那说明背后肯定有一位背景深厚的推手,一个连你的老师魏首辅都忌惮三分的人物。”

    张致远长叹一口气:“龚兄今后有何打算?”

    龚自在却反问道:“你何时卸任?”

    张致远回道:“三日后,到时金印和腰牌也要一并上缴。”

    “三天后,也就是二月十五,花朝节啊。”

    张致远一听花朝节的名字,神情突然一怔。

    “怎么了?”

    龚自在看出了张致远的异常。

    张致远忽然说道:“花朝节那天龚兄可否陪我去个地方?浮香山,离此地不远,十几里的脚程。”

    “去那里做什么?”

    “给一个人上香。”

    ——

    从张致远房里出来已是深夜,龚自在登上县衙房顶,来到熟悉的位置,虽然官员们都回来做事了,但县衙房顶依旧只属于一个人。

    看着不远处的窈窕人影,龚自在轻声道:“想不到你哥哥这样子还是个痴情的种。”

    黑暗中,张翠花的眼睛倒映着月光,如萤火般忽明忽暗。

    “他都与你说了?”

    龚自在点了点头,“说了一些,不过我从不喜欢管别人的私事,所以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我都没记住。”

    当初张致远喝酒时说他也曾是个留恋风月场的纨绔子弟,龚自在本以为是句玩笑话,没想到却是实打实的真话。

    “女人与酒,男人的两道坎。”

    张翠花看着龚自在腰间的朱红酒葫芦,朝龚自在伸出手:“想喝酒。”

    龚自在轻笑着摇了摇头,接着手腕一翻,拿出一坛凡间酒水。

    “我的酒不太一样,你喝不了,但你可以喝这个。”

    张翠花二话不说,接过龚自在手里的酒,揭开泥封,仰头就是一口,辛辣的酒水直入喉肠,呛得张翠花咳嗽连连,酒水也泼洒了大半。

    龚自在心疼不已,既心疼张翠花,也心疼酒。

    但张翠花是个倔强脾气,好不容易缓过来又立马饮了一口,不过这次有了之前的教训,加上龚自在从旁指点,喝得倒是有模有样。

    喝了两大口酒的张翠花晃了晃脑袋,想努力保持清醒。

    龚自在不由得调侃道:“酒量这种东西很是神奇,即便是修道之人,不能喝就是不能喝,当然也可以选择用仙法震散酒气,但那样喝酒就失去了意义。”

    龚自在担心张翠花喝大了,想要夺过酒坛,没想到却被张翠花一把推开。

    “我没醉!我还要喝!!”

    张翠花将酒坛抱在怀里,仰起脖子又是一口。

    龚自在挠了挠头,好像千百年来,不管男子女子,醉酒后的话语都出奇的相似。

    当张翠花再次举起酒坛,却发现没有酒了,兴致缺缺的她随手丢下酒坛,仰头栽下。

    龚自在一手扶住张翠花,一手接住空酒坛,衙役们第一天上班,这大晚上的可别把他们惊动了。

    这时张翠花又开始醉眼醉语,龚自在凑近了听。

    “这酒怎么苦哇!一点都不好喝……”

    龚自在忍不住笑:“谁跟你说喝酒是图个好喝了?”

    他将张翠花轻轻放置于一处平坦屋檐之上,修士体魄不同于凡人,即便是早春天气也不用担心着凉。

    接着就一个人静坐饮酒。

    张致远说,他曾恋上一个很温柔很漂亮的女子,虽出身风月场,但却不染半点俗尘。

    她与张致远相识于某一年的花朝节,病逝之日恰好也是花朝节。

    张致远犹记得相识那天,那女子送了他一束晚梅和一株幽兰,并问道:“晚梅与幽兰,公子如何抉择?”

    张致远下意识地接过晚梅。

    女子笑靥如花,举着手里的幽兰,说了句让张致远记了一辈子的话。

    “公子如幽兰方致远。”

    张致远也以晚梅作喻,回了她一句。

    “姑娘如晚梅自生香。”

    赵生香,一个读起来口齿生香的名字。

    县衙屋顶上,龚自在饮了口酒,自顾自叹道:“他奶奶的,读书人就是招姑娘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