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田家（上）
田平娃在天刚刚朦朦亮的时候就破天荒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他今天有一项特殊的“使命”——送他的侄女田莉琳回县城的家。
田莉琳是他的哥哥田平安的女儿。田平安在年轻的时候去青海当过几年兵，复员后就转业到县里的第一化肥厂当了厂长。
这个人不像他弟弟那样一天无所事事的，他喜欢开拓创新做点事业出来，后来他从外省大力引进人才和技术先后生产出来一批名优复合肥，大大提高了当地的小麦产量。3年前因为工作出色，他被破格提拔，如今在县委当上了副县长，主抓的就是农业生产这一块。也算是不离老本行。
但是自从当了这个副县长之后，他就更忙了。一年到头，除了春节和清明能回来几趟。其他时间他都一头扑在了工作上。
他所在的霍县是一个农业大县。下辖八个镇，40多个行政村。如今看来，农业这一块的收入仍然是当地大多数老百姓的生活的主要来源。当然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入，一些人们开始离开土地去从商。但这样的人在如今的90年代来看，毕竟只是凤毛麟角了——市场经济在北方的穷乡僻壤里要想刮起一阵春风，看起来还尚需一些时日。
田平安的妻子名叫王淑琴，和他是一个村子的，是个正牌大学生。但毕业后却毅然地选择了回乡支教——因为家乡的教育质量太差了：她就是从这个学校走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学校还是这个破败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她做出支教申请，没想到在碧水村的小学一干就是十年。
自从田平安从化肥厂调到县委工作后，他常常忙得饭都顾不上吃，时间一长老胃病就又犯了，整宿整宿的疼。所以为了方便照顾他那工作狂的丈夫，她才不得不申请调到了县里中学教书。她恋恋不舍地把调动申请交到了当地教育局的刘锁柱局长的手里，刘锁柱一看是田平安的妻子，那可是县里的大官啊。他连想都没想就大笔一挥，在意见栏处写上了两个看起来十足气派的“同意”二字。
但签完字他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碧水村整个学校就只有三个老师。除了王淑琴教语文，香兰的哥哥张天奎教数学，后湾里外来户里的吕丽娟教自然和社会这样的副科之外，就再没有别的老师了。总不能让校长去兼吧，他还负责政教、后勤以及上传下达等等一糊麻事情呢。
教育局长想了两天，终于脑袋一拍，想出了一个他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妙招。他心想，碧水村圪塔上他弟弟刘锁子的媳妇孙秋英不是吵着闹着早就想当民办教师了吗，他们夫妻俩缠了自己好些年了他一直没敢答应。一来是因为眼下确实没有空缺，二来是这个弟媳说话有些大舌头，普通话说得都不是很标准。他也就一直没给办。
但眼下看来也只能是让这个“大舌头”的麻缠弟媳去当这个语文老师了。他想，量别的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他知道如今在碧水村，有钱的人家都把小孩送到了镇中心小学了，这个学校每年只能是招下十几个家境不好的学生。他的压力也并不大。如果真的是哪个人有异议，他想，你有本事你来解决这个难题啊！
王淑琴从小学调走之后，他们两口子回来看老父亲的时间就更少了。所以偶而在逢双休的时候田平安都会让司机把女儿田莉琳送回自己的老家来替他看一看他的老父亲田润锁——只当是尽孝了。
田润锁今年65岁了，是碧泉村的曾经的老支书，退休后就一直和小儿子田平娃在一起生活。
20年前的70年代，他积极地响应国家的号召，带领着全村人民轰轰烈烈地搞梯田、建水坝，打了不少的硬仗。尤其是他带领村民在堡子顶的荒坡上开荒种树，在冬天西北风肆虐的时候，抵挡住了不少从北边刮来的风沙。
如今这些在20年前种下的树苗都已长得郁郁葱葱了。它们像哨兵一样，在每年的冬天西北风刮得最猛的时候，昂首树立着，像一道屏障，把大多数的飞沙与黄尘抵挡在了外面。
除了一些抗风沙的树木，他还带领大家在堡子沟里种下了不少耐旱的枣林。到每年的8月份，红莹莹的大枣便毫不羞涩地从茂密的树叶中探出头来，用它们耀眼的红色外衣去装点着这个被黄土包裹着的苍老的深沟。
每到这个时候，前村后村的人们纷纷涌到了这里。大人们跳上枝头摇枣，小孩们则呆呆地仰起头贪婪地看着那满眼的大红枣，馋得直流口水。
每到这个时候，也便是全村老少最幸福的时光。
满沟的人，三人成群、五人一堆地各自聚拢在一起。女人们交头接耳、表情神秘地说着些前村后沟发生的一些家长里短；男人们则大都光着膀子，一些身手好的像猴子似地爬上了枝头，一些则蹲在背阴地地方嘴里叨着各式香烟在吞云吐雾；还有一些村中的老人他们静静地看着年轻人在窄险的枝头上上下下，不禁回想起他们年轻时的情景。
不过如今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那片曾经被村民视若珍宝的枣林早已不复当年。只要有钱，来到大张镇的集市上什么都能够买得到。经济的发展也使得人们与土地的联系越来越低。但像碧水村这样较为封闭的小村子，这种变化还显得并不那么明显。
田润锁在支书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在90年的时候，全国掀起了一股干部队伍年轻化的浪潮，他又一次响应国家号召，从这个呆了近二十年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接替他的人是原先的村主任张宝军。而张宝军走马上任之后，村主任的位置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在全村第五届村委换届选举时，村民一致把干了十多年副主任的李天水选了上来。
莉琳今年20岁，正准备升高三。她与立德和天水家的晓晓在初中都是一个班的同学。那时候他父亲田平安还在县里化肥厂工作，母亲王淑琴在村里当老师。等到田平安调到县里当了副县长，王淑琴调回县里当中学老师之后。莉琳也进入了高中阶段。这一家人也算是真正地团圆了。但莉琳并不和立德和晓晓在同一所高中。她念得是县里的一中，而立德他们则是在二中。立德原本的成绩是能上一中的，可是因为二中的学费更低，所以他才报了二中。
所以，莉琳虽然偶而也回村里看爷爷，但毕竟他们两家一个住在圪塔上，一个住在堡子里。很少能碰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了。
田莉琳是他的哥哥田平安的女儿。田平安在年轻的时候去青海当过几年兵，复员后就转业到县里的第一化肥厂当了厂长。
这个人不像他弟弟那样一天无所事事的，他喜欢开拓创新做点事业出来，后来他从外省大力引进人才和技术先后生产出来一批名优复合肥，大大提高了当地的小麦产量。3年前因为工作出色，他被破格提拔，如今在县委当上了副县长，主抓的就是农业生产这一块。也算是不离老本行。
但是自从当了这个副县长之后，他就更忙了。一年到头，除了春节和清明能回来几趟。其他时间他都一头扑在了工作上。
他所在的霍县是一个农业大县。下辖八个镇，40多个行政村。如今看来，农业这一块的收入仍然是当地大多数老百姓的生活的主要来源。当然随着市场经济的不断深入，一些人们开始离开土地去从商。但这样的人在如今的90年代来看，毕竟只是凤毛麟角了——市场经济在北方的穷乡僻壤里要想刮起一阵春风，看起来还尚需一些时日。
田平安的妻子名叫王淑琴，和他是一个村子的，是个正牌大学生。但毕业后却毅然地选择了回乡支教——因为家乡的教育质量太差了：她就是从这个学校走出来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学校还是这个破败的样子，一点也没变。她做出支教申请，没想到在碧水村的小学一干就是十年。
自从田平安从化肥厂调到县委工作后，他常常忙得饭都顾不上吃，时间一长老胃病就又犯了，整宿整宿的疼。所以为了方便照顾他那工作狂的丈夫，她才不得不申请调到了县里中学教书。她恋恋不舍地把调动申请交到了当地教育局的刘锁柱局长的手里，刘锁柱一看是田平安的妻子，那可是县里的大官啊。他连想都没想就大笔一挥，在意见栏处写上了两个看起来十足气派的“同意”二字。
但签完字他就有些后悔了。
因为碧水村整个学校就只有三个老师。除了王淑琴教语文，香兰的哥哥张天奎教数学，后湾里外来户里的吕丽娟教自然和社会这样的副科之外，就再没有别的老师了。总不能让校长去兼吧，他还负责政教、后勤以及上传下达等等一糊麻事情呢。
教育局长想了两天，终于脑袋一拍，想出了一个他自认为两全其美的妙招。他心想，碧水村圪塔上他弟弟刘锁子的媳妇孙秋英不是吵着闹着早就想当民办教师了吗，他们夫妻俩缠了自己好些年了他一直没敢答应。一来是因为眼下确实没有空缺，二来是这个弟媳说话有些大舌头，普通话说得都不是很标准。他也就一直没给办。
但眼下看来也只能是让这个“大舌头”的麻缠弟媳去当这个语文老师了。他想，量别的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他知道如今在碧水村，有钱的人家都把小孩送到了镇中心小学了，这个学校每年只能是招下十几个家境不好的学生。他的压力也并不大。如果真的是哪个人有异议，他想，你有本事你来解决这个难题啊！
王淑琴从小学调走之后，他们两口子回来看老父亲的时间就更少了。所以偶而在逢双休的时候田平安都会让司机把女儿田莉琳送回自己的老家来替他看一看他的老父亲田润锁——只当是尽孝了。
田润锁今年65岁了，是碧泉村的曾经的老支书，退休后就一直和小儿子田平娃在一起生活。
20年前的70年代，他积极地响应国家的号召，带领着全村人民轰轰烈烈地搞梯田、建水坝，打了不少的硬仗。尤其是他带领村民在堡子顶的荒坡上开荒种树，在冬天西北风肆虐的时候，抵挡住了不少从北边刮来的风沙。
如今这些在20年前种下的树苗都已长得郁郁葱葱了。它们像哨兵一样，在每年的冬天西北风刮得最猛的时候，昂首树立着，像一道屏障，把大多数的飞沙与黄尘抵挡在了外面。
除了一些抗风沙的树木，他还带领大家在堡子沟里种下了不少耐旱的枣林。到每年的8月份，红莹莹的大枣便毫不羞涩地从茂密的树叶中探出头来，用它们耀眼的红色外衣去装点着这个被黄土包裹着的苍老的深沟。
每到这个时候，前村后村的人们纷纷涌到了这里。大人们跳上枝头摇枣，小孩们则呆呆地仰起头贪婪地看着那满眼的大红枣，馋得直流口水。
每到这个时候，也便是全村老少最幸福的时光。
满沟的人，三人成群、五人一堆地各自聚拢在一起。女人们交头接耳、表情神秘地说着些前村后沟发生的一些家长里短；男人们则大都光着膀子，一些身手好的像猴子似地爬上了枝头，一些则蹲在背阴地地方嘴里叨着各式香烟在吞云吐雾；还有一些村中的老人他们静静地看着年轻人在窄险的枝头上上下下，不禁回想起他们年轻时的情景。
不过如今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那片曾经被村民视若珍宝的枣林早已不复当年。只要有钱，来到大张镇的集市上什么都能够买得到。经济的发展也使得人们与土地的联系越来越低。但像碧水村这样较为封闭的小村子，这种变化还显得并不那么明显。
田润锁在支书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在90年的时候，全国掀起了一股干部队伍年轻化的浪潮，他又一次响应国家号召，从这个呆了近二十年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接替他的人是原先的村主任张宝军。而张宝军走马上任之后，村主任的位置一下子就空了下来。在全村第五届村委换届选举时，村民一致把干了十多年副主任的李天水选了上来。
莉琳今年20岁，正准备升高三。她与立德和天水家的晓晓在初中都是一个班的同学。那时候他父亲田平安还在县里化肥厂工作，母亲王淑琴在村里当老师。等到田平安调到县里当了副县长，王淑琴调回县里当中学老师之后。莉琳也进入了高中阶段。这一家人也算是真正地团圆了。但莉琳并不和立德和晓晓在同一所高中。她念得是县里的一中，而立德他们则是在二中。立德原本的成绩是能上一中的，可是因为二中的学费更低，所以他才报了二中。
所以，莉琳虽然偶而也回村里看爷爷，但毕竟他们两家一个住在圪塔上，一个住在堡子里。很少能碰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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