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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探望

    田莉琳刚想挪动自己那发麻的右腿,突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田平娃被推门声吓醒,慌不迭地擦着自己已经流下口水的下巴也是转过了头。

    田平安刚想发作,看到弟弟脸上和手上也缠满了纱布,这才又将自己一肚子的火气压了下来。

    田平娃一看到他哥,心里也自知理亏,也不顾着自己的腿疼手疼了,一下子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举着自己缠满纱布的胖手招呼他哥田平安坐在他原先坐着的那把靠病床的椅子上。

    “哥,你坐。”田平娃伸出五根被纱布缠得胖乎乎的手掌招呼着他哥就坐。

    田平安瞪了一眼他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弟弟,然后说:“你说!这是怎么搞得?”

    田平娃低下头,嗫嚅地说:“我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着急送……琳琳……所以……”

    他根本不敢提他昨晚饮酒的事情,要是让他哥知道了,他今天就别想好过了!

    他用自己的余光扫见哥哥田平安的表情舒缓了许多之后,这才把声音提高了一点说:“哥,还没吃早饭吧,这里有买好的烧饼……”说着他便取了一个烧饼递给了他哥田平安。

    田平安看着那个家乡熟悉的烧饼,感觉自己的肚子也确实饿了——这几天连天开关于县里几处大型国企的兼并和重组事宜,他都好几天没回家,也没吃过几顿像样的饭了。而田平安不知道的是,这几个烧饼其实是好心的立奎的舅舅张天奎给他们在医院门口买的。

    他就手里捏起一个烧饼坐在了女儿莉琳的病床前,一边吃着,一边问着女儿关于这场车祸的前前后后。

    莉琳就把车祸是如何发生的以及陈立德是如何救他们的原原本本地和他的父亲田平安说了一遍。当然,聪明的莉琳并没有把田平安昨晚喝酒的事情说出来--她对这场车祸的发生原因保持了和她二爸一致的说法。当她说完之后,一直站在一旁的田平安揪着的心终于才放了下来,同时对他这个侄女投来赞赏的目光。

    “陈立德是谁?”田平安问田莉琳。

    “咱村香兰家的大儿子……”解除“警戒”后的田平安插嘴说道。

    田平安很少回村里,对于香兰这个名字显得有些陌生,但他听说这户人家和他们家是同村人,心里还是升起一种熟络的感激之情。

    “救你的那个人呢?”田平安一边把莉琳的胳膊放回到被子里,一边说,“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

    “他没来。”

    “他没来?”田平安有些奇怪,他原本以来是陈立德送他们来的医院。

    “是他救的我们,但是是他托他的舅舅张天奎骑摩托车送我们来的。我醒来的时候,二爸说人送到之后,说家里还有事就赶忙走了。”

    “哦,陈立德……”田平安心里默念起了这三个字。

    他想,无论如何哪天找个机会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人家不可。既然人已经回去了,他想,自己眼下工作忙还抽不开身,不如先让他弟弟田平娃伤养好些回村的时候,带些吃的喝的好好去人家门上跑上一圈。

    “平娃,你身上的伤咋样?”田平安扭过头问。

    田平娃嘴一咧,摇晃着五个用纱布裹得肥肥胖胖的指头,说:“都是些皮外伤,没多大点事。”

    “你今后开车还是要慢些好,最好不要疲劳驾驶。这样太危险。”田平安嘱咐道。

    田平娃看他哥的气消了大半,原本紧张的身体这才又轻松了下来,这个时候,他才感觉到自己那几个手指有些钻心的疼了。

    “还有,”田平安停了一下,继续说,“你手上和身上的伤好了之后回去替我去人家香兰、立德和天奎的门上跑上一圈,好好谢谢人家。我这几天忙得走不开。”

    说着他从自己上衣口袋里拿出了300块钱就交到了田平娃的手里,说:“这个钱不多,算是咱们家的一点心意,你拿去买点礼物好上门的时候拿。”

    田平安嘴上说着不用不用,自己这里有,但是身体确很诚实,一把握住了钱就笑嘻嘻地装到了自己口袋里。

    这个时候,医院院长刘志推门也走过来了。田平安与他的老同学在毕业后这还是头一次见,两个人坐到一旁的小桌前,相互寒喧了一番,谈了谈彼此工作上的一些不太重要的事情后,刘志很热情地走到莉琳的床前,说:“孩子感觉好点没,有什么需要的你就直接和护士说。”

    田莉琳没有说话,只是嘴角上扬,点了点头——她刚刚和父亲聊了一会儿,已经感觉自己全身很累了。

    “目前情况稳定,但是孩子需要好好休息。老同学你就别担心了。”刘志看了看田莉琳然后扭过头对田平安安抚道。

    说完之后,医院院长刘志和田平安握了一下手然后说自己还有一场手术马上要做,就赶紧走了。

    田平安回来后打发田平娃到自己病房休息,然后一个人坐到了田莉琳的病床前。他伸出自己的手握住了女儿那双有些冰凉的手,静静地注视着她。莉琳不知在何时已经入睡。她侧着头轻抿着嘴,还是那么乖巧可人的模样。

    他看着女儿,突然有些感慨:女儿都这么大了啊!他回想了自己这些年,突然感觉自己陪女儿的时间越来越少了。特别是自己当了这个副县长之后,他感觉自己都快成了个工作狂了。天天天不明就来到单位,夜幕初上了还在与同事讨论一些工作中的具体事项。

    女儿莉琳在悄无声息中慢慢长大,而自己的老父亲也在这一年年中慢慢变老。他感觉自己事业虽然有所成就,但在家庭中自己仿佛成为了一个失败者——既无法陪老人,也无法给妻子带去温存,更无法陪着女儿慢慢长大。他感觉自己在狂热的工作之外,错过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他想,等他好好地忙过县里有关一些国企改革的事情再好好地陪陪自己的家人吧。他虽然还想和自己的女儿待上一会,但是晚上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由他来主持。他又不得不马上离开。

    好在女儿目前的情况稳定了下来了,要不然她妈王淑琴知道了还不把他给骂死呀。毕竟,提出每周让女儿回去看自己的老父亲在一开始就是自己提出来的。

    他慢慢地把女儿逐渐由冰凉转向温暖的手放到了被子里,轻轻地盖好。然后走到医院的固话室给王淑琴和自己的父亲田润锁分别回了一个电话。

    他交待王淑琴下课后请上几天假,然后来医院照顾女儿几天。电话那头,王淑琴听到这个消息吓得哭了,然后开始抱怨他。但女人嘛,抱怨归抱怨,她还是理解丈夫工作的不易的。她很快便收起了眼泪,说让他只管回单位忙,她请好假就过来照顾女儿呀。

    把这两个电话打完之后,田平安终于是松了一口气,他用两个手指使劲地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然后站起来,出了医院固话室的房间。

    他让司机开车先行离开,然后自己一个人步行着从医院的大门里走了出来。他想让自己暂时地脱离这种工作的忙碌模式。他想,也许静静地走一走,他工作上一直以来拧住的思路或许会慢慢地打开。

    他出了医院,很快便来到县城的东门大桥上。太阳已经缓缓地在霍山后面西沉下去,但皎月还远远没有升起。他双手托着古老的石雕的大桥护栏,看着桥底下奔腾而去的汾河水,轻柔的春风从他硬朗的额头拂过,很快他便陷入一种轻松的沉思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