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尔基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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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年后，苏廿想及第一份工作，那一口老院子，那几栋旧房子，那些个裹杂着你来我往的是是非非、蝇营狗苟，那些缕挟带着山头派别的影影绰绰、弥弥泓泓，好像都已经能够“闻过则喜”地理解，并“从善如流”地释怀了。记得网络上有过一个小清新的作品，说这世界上有两个我，一个在文字里白马春衫慢慢行，一个在生活中蝇营狗苟兀穷尽。平凡的我们，谁又不是如此这般地在各自的囿苑里，努力撑燃起“屋檐下的一方烟火”呢？

    与诺贝尔文学奖三次失之交臂的三岛由纪夫，曾经写下过这样一段话，客观定义了我们所在的这个混杂世界的多元美感：你们看见玫瑰，就说美丽，看见蛇，就说恶心。你们不知道这个世界，玫瑰与蛇本就是亲密的朋友，到了夜晚，它们互相转化，蛇，面颊鲜红，玫瑰，鳞片闪闪。

    摄人魂魄、撩人心扉的，可以是美丽温柔的，也可能是凉薄危险的。如果不是科研人员，或者社会学家，那么，我们无需去计较和探究每个细胞个体的代谢方式和生存策略，只需要了解，这便是自然神奇的生物多样性，这就是万千变化着的人生繁世间。光能够直线传播的充要条件有二，一是同一介质，二是介质必须均匀。如果其中之一不满足，就得走弯路。现年46亿岁的太阳光，尚且懂得适时地兜兜转转，你又为何一定要求契合度百分百的事业、家庭、情感和朋友呢？在跑圈起点处就称心如意、得偿所愿，未必就能换得红袖添香、灯火阑珊。苏廿这么想过，忽而又想起，更何况，太阳光也算不上是宇宙里的第一束光，就连她曾经在科普资料里看到过的HD140283，也不过只是一颗银河系里最古老的恒星而已，最早的光，可能还得追溯到第一代恒星处。那么，她苏廿以及28年间历经的人、遭遇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呢，不过都是几粒物质，随时可以隐入尘埃。

    在自己个儿天马行空的神游里，在聂符远窸窸窣窣地导引下，苏廿惊讶地发现，一不小心，她已经宽恕了周遭，放过了自己。癸巳年八月十八到腊月初二，是苏廿最开心的日子，只是当时并不知道，这也是她往后10年里，除了小酒出生那天以外，最舒心幸福的一段时光了。

    无论孰是孰非，有了局子里的阅历，原则上来说，今年甚至往后几年的评优，应该是彻头彻尾和她苏廿没有了关系。这是她一年内三次外差下厂子的辛苦与成绩都没有办法平消的，虽然，大头们明面儿上自有其他不相干的评说。当然，拥有强大母族的生物个体，自是另当别论的，但苏廿不是这样的个体，也不属于类似的种群或是群落，自然也就不会被囊包在同一的系统中或生物圈里。倒像是加利西亚自治区之于散装的西班牙王国，苏廿灵感突发地想了想，也是无可奈何。有什么办法呢？没有办法。有什么打紧呢？其实，也没什么打紧的。按时按点，按部就班，有规律地吃得下饭、睡得了好觉，才是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其二。10年之内苏廿与发小们后续历经的种种病痛与世情，更是证明了这条亘古不变的正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事业是群0，身体是个1，只有1在码首，才有“是瞻”性，否则，它将会彻底失去基本存续和增值的功能意义。道理谁都明白，但真正能够实践好的，或者说，能被实践了的，屈指可数，寥若晨星。

    苏廿觉得，自己应该能算作是稀稀拉拉的晨星之一吧。她清楚地记得，从向自己投来各种尘俗味、烟火气的眼神中，跳脱出来的那个清早，正是癸巳年中秋当天的4:40。东天域那片由淡瑰红镶边慢慢转变成鱼肚白实体的壮丽景象，至今让苏廿深感心愉于侧、云胡不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