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尔基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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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贤曾经告诉过苏廿，第一次做试管育儿时的真实感受。她说，谈不上很痛，但心理上的纠结与熬苦，比之身体上的细密伤口，可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
从己亥年年中，经由谭家父尊沟通调配，问诊到了俞城第三人民医院后，季贤和谭秋平就开始了第一周期的整体准备工作，当然，夫妻二人之中更重要一些的，还是准妈妈的身体状态调适问题。经过两个多星期的抽血等查验预备事项，以及大半个月不算太平的等候过程，检查结果总算是有惊无险，开始进入了建档周期。当年那场为于畅接风的发小聚会后没多久，谭家夫妇就正式开启了新的征程。
季贤说，原本两家都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积极配合着生殖中心与主治医生做了相关的一系列推进措施，但随着一步步历经了那么多，她和老谭都逐渐萌生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妄念，而妄念一旦产生并肆意疯长，就会对母体产生不良的情绪反噬。苏廿想，伙伴们的现实遭遇，真的与《古今小说》里的那些喻世明言如出一辙。季贤在第一周期就见识到了搡搡攘攘的前台大厅与过道走廊，究竟是怎么一番模样。她说，第三医院的生殖中心与康复中心戏谑似地被安顿在了同一栋楼里，每当有顺产妈妈生育45天后，到这里做康复理疗时，楼道里初来问诊或刚刚做完促排卵治疗的“命妇”以及陪同往来的家属们，就会自动地齐刷刷将犀利复杂的目光，投向并聚焦到这位幸运的妇人身上，久久不能转移离开。老谭与她虽然并没有如此这般无奈嚣张的气焰，但也会不自觉地感受到境遇完全不同的两方，电光火石的天壤之别与枪炮玫瑰的公然差异。即便如此，谭家夫妇也并没有生出什么嫌恶的夷鄙之色，或是悲怜的戚戚之情，如果非要给这样诡异的情景与那些怆桑的集群，附上一幅写意生图，题记也莫不过就是“红尘每多惆怅客，世间尽是可怜人”的微末之辞而已。
中秋过后，天末凉风起，云空万里长。季贤在接到了第三医院医师的电话通知后，第一时间告知了还在外差中的谭秋平。一向非横祸不动移、弗灾伤不下火线的敬业派老谭，这一回迅速归拢了手边工作，完成交接，当天晚间就火速返回了俞城。季贤的果纳芬使用周期是15天，注射剂量是150IU，夫妻二人选择了单只75单位的笔剂，每天上午定时到医院进行两制剂的腹部肌肉注射。每隔一段时间，一般是第4或5、7或8、10天左右，需要进行血液中激素与卵巢子宫等B超的跟踪检测，以确认卵泡的成熟程度以及进一步确定打夜针的最佳时间。每每想到季贤默默地承受了这多茬儿独属于女性的“余罪”，苏廿会瞬间觉得，就算是把老谭与谭季两家的八卦尊长们，全部都抛出到九霄云外，她都是可以理解并举双手双脚赞同的。苏廿曾经问过季贤，是否疼痛？“精神不佳，或是情绪紧张时，会有异样和刺痛感，不过，比起生育时的巨大痛楚，应该还是小巫见大巫的”，季贤凭靠真切的感受，实实在在地做出了回答。
两年后，当苏廿切切实实随陪在季贤身旁，游走于中心、抽血室、检查室、注射室等地界时，她才将现实状况与想象中的画面，真实完整地重叠对接到了一处。这不是苏廿所熟悉的世界，虽然看起来与她大半年来寻医问诊的胃肠门诊一样地熙来攘往，一样地苛求着生命的续延，但不同的是，这里的年轻患者更多些，那里的中老年病例占了半数以上。
因为小酒与日常紧张的工作还需要苏廿掏心掏肺、殚精竭虑，所以，她不是每次都能在线下陪伴谭家娘子，更多的时候，是在线上。如果说，爱斯基摩人与谭家夫妇生活工作的辅助性高尔基体是那些个枝桠子故事以及苏廿的用心守护的话，那么，当时当下，苏廿自己的那份支撑，就只能是她自己个儿和那条最轻易又最伟大的散步人生路了。
己亥年冬月的一个周末，苏廿领着小酒到俞城西郊放风的时候，拍下了一组金光穿洞的恢弘景象，她第一时间发给了女伴儿们。虽然画面远远不及专业摄影师的光影清透，甚至因为胳膊肘旁欢蹦乱跳的小酒，照片的边角旮旯一度出现了不同像素模样的磨砂图景，但苏廿认为，就算是全糊，也仍然不失为难得一见的繁世美好，应该与同样抱有无上生活希望的伙伴们及时分享。现在想来，谭家娘子能迅速做出反应，大约当时正处于等待首部“作品”成型发布的关键时期吧。苏廿那张空镜的到来，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棒子，多少能够缓解些躁虑与不安吧。
次年春起，俞城发布了战疫作息，小酒的园子也关停了一段时日，苏廿与聂符远都居家办公。因为小区没有阳性病例，平日里，做好防护，带好出入证件，就可以到马路对面刚刚建好不久的小公园中，放小酒遛自己了。期间，苏廿虽然还不清楚谭秋平与季贤的糟心种种，但，仍然将刚刚开放了的满树玉兰，抓拍给了伙伴们以及深受父亲影响、尤其钟爱摄影的云淼，末了，还不忘惯常诗情画意地附上了一句：淡风疏影沉香潋，兰心蕙质碧罗天。云淼回，今天，格格一准儿是没见到她那敬爱的刘科长与茜大姐，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清早的，就眉飞色舞地欢了心、发了酵……
季贤曾经告诉过苏廿，第一次做试管育儿时的真实感受。她说，谈不上很痛，但心理上的纠结与熬苦，比之身体上的细密伤口，可能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吧。
从己亥年年中，经由谭家父尊沟通调配，问诊到了俞城第三人民医院后，季贤和谭秋平就开始了第一周期的整体准备工作，当然，夫妻二人之中更重要一些的，还是准妈妈的身体状态调适问题。经过两个多星期的抽血等查验预备事项，以及大半个月不算太平的等候过程，检查结果总算是有惊无险，开始进入了建档周期。当年那场为于畅接风的发小聚会后没多久，谭家夫妇就正式开启了新的征程。
季贤说，原本两家都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积极配合着生殖中心与主治医生做了相关的一系列推进措施，但随着一步步历经了那么多，她和老谭都逐渐萌生出了百分之二百的妄念，而妄念一旦产生并肆意疯长，就会对母体产生不良的情绪反噬。苏廿想，伙伴们的现实遭遇，真的与《古今小说》里的那些喻世明言如出一辙。季贤在第一周期就见识到了搡搡攘攘的前台大厅与过道走廊，究竟是怎么一番模样。她说，第三医院的生殖中心与康复中心戏谑似地被安顿在了同一栋楼里，每当有顺产妈妈生育45天后，到这里做康复理疗时，楼道里初来问诊或刚刚做完促排卵治疗的“命妇”以及陪同往来的家属们，就会自动地齐刷刷将犀利复杂的目光，投向并聚焦到这位幸运的妇人身上，久久不能转移离开。老谭与她虽然并没有如此这般无奈嚣张的气焰，但也会不自觉地感受到境遇完全不同的两方，电光火石的天壤之别与枪炮玫瑰的公然差异。即便如此，谭家夫妇也并没有生出什么嫌恶的夷鄙之色，或是悲怜的戚戚之情，如果非要给这样诡异的情景与那些怆桑的集群，附上一幅写意生图，题记也莫不过就是“红尘每多惆怅客，世间尽是可怜人”的微末之辞而已。
中秋过后，天末凉风起，云空万里长。季贤在接到了第三医院医师的电话通知后，第一时间告知了还在外差中的谭秋平。一向非横祸不动移、弗灾伤不下火线的敬业派老谭，这一回迅速归拢了手边工作，完成交接，当天晚间就火速返回了俞城。季贤的果纳芬使用周期是15天，注射剂量是150IU，夫妻二人选择了单只75单位的笔剂，每天上午定时到医院进行两制剂的腹部肌肉注射。每隔一段时间，一般是第4或5、7或8、10天左右，需要进行血液中激素与卵巢子宫等B超的跟踪检测，以确认卵泡的成熟程度以及进一步确定打夜针的最佳时间。每每想到季贤默默地承受了这多茬儿独属于女性的“余罪”，苏廿会瞬间觉得，就算是把老谭与谭季两家的八卦尊长们，全部都抛出到九霄云外，她都是可以理解并举双手双脚赞同的。苏廿曾经问过季贤，是否疼痛？“精神不佳，或是情绪紧张时，会有异样和刺痛感，不过，比起生育时的巨大痛楚，应该还是小巫见大巫的”，季贤凭靠真切的感受，实实在在地做出了回答。
两年后，当苏廿切切实实随陪在季贤身旁，游走于中心、抽血室、检查室、注射室等地界时，她才将现实状况与想象中的画面，真实完整地重叠对接到了一处。这不是苏廿所熟悉的世界，虽然看起来与她大半年来寻医问诊的胃肠门诊一样地熙来攘往，一样地苛求着生命的续延，但不同的是，这里的年轻患者更多些，那里的中老年病例占了半数以上。
因为小酒与日常紧张的工作还需要苏廿掏心掏肺、殚精竭虑，所以，她不是每次都能在线下陪伴谭家娘子，更多的时候，是在线上。如果说，爱斯基摩人与谭家夫妇生活工作的辅助性高尔基体是那些个枝桠子故事以及苏廿的用心守护的话，那么，当时当下，苏廿自己的那份支撑，就只能是她自己个儿和那条最轻易又最伟大的散步人生路了。
己亥年冬月的一个周末，苏廿领着小酒到俞城西郊放风的时候，拍下了一组金光穿洞的恢弘景象，她第一时间发给了女伴儿们。虽然画面远远不及专业摄影师的光影清透，甚至因为胳膊肘旁欢蹦乱跳的小酒，照片的边角旮旯一度出现了不同像素模样的磨砂图景，但苏廿认为，就算是全糊，也仍然不失为难得一见的繁世美好，应该与同样抱有无上生活希望的伙伴们及时分享。现在想来，谭家娘子能迅速做出反应，大约当时正处于等待首部“作品”成型发布的关键时期吧。苏廿那张空镜的到来，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棒子，多少能够缓解些躁虑与不安吧。
次年春起，俞城发布了战疫作息，小酒的园子也关停了一段时日，苏廿与聂符远都居家办公。因为小区没有阳性病例，平日里，做好防护，带好出入证件，就可以到马路对面刚刚建好不久的小公园中，放小酒遛自己了。期间，苏廿虽然还不清楚谭秋平与季贤的糟心种种，但，仍然将刚刚开放了的满树玉兰，抓拍给了伙伴们以及深受父亲影响、尤其钟爱摄影的云淼，末了，还不忘惯常诗情画意地附上了一句：淡风疏影沉香潋，兰心蕙质碧罗天。云淼回，今天，格格一准儿是没见到她那敬爱的刘科长与茜大姐，不然，也不会这么大清早的，就眉飞色舞地欢了心、发了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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