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高尔基体（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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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廿有一个挺有点儿特色的习惯，就是经常把书本里，重要的数字、年代或是公式、史实，串编成三三两两的字符串，用作各类账号、账户的注册密码。这项在旁人看起来有些奇奇怪怪的行为方式，于苏廿自己，倒是津津有味、开心有趣得很，她觉得，这是件一举两得的好事情，于是，自求学阶段开始，坚持了近20年之久。

    比如，欧洲中世纪消亡的时间是1453年5月29日，当时负责攻打拜占庭王国国都君士坦丁堡的军队首领，是奥斯曼帝国第七任苏丹***二世，苏廿就把这条信息编纂成“14530529me”；夏商周王朝的更替时间，大约是公元前2070年、1600年、1046年，与之对应的两场最重要的战役是鸣条与牧野之战，苏廿就调整为“207016001046mm”；再比如，初中物理的杠杆平衡原理是动力*动力臂=阻力*阻力臂，苏廿按照课本里的字母标记，将其改造成“F1L1eqF2L2”;高等数学里，最适用于洛必达法则的未定式是零零型与无穷无穷型，苏廿将其变成“00qqLBD”;算术老师总结了头同尾补两位数相乘的文字性规则，苏廿把其数字化为“4545-414F-55B”……

    类似以上的札记方法，让苏廿不用再为总是陷入忘记数字、寻找密码的回旋里迷茫操心的同时，成功腾挪出了可以从事额外有效记忆的大面积脑容量，也让她在应对求学问理路上，知识信息随时爆炸的惊魂场面时，能够有效地调节情绪，并运用最简单易行的方法，突破重重围剿，屡屡取得良好战果。即便后续的工作生活，早已远离了幼时书本很多年，先前学过的一些重要的知识点面，苏廿还是能够记忆犹新，只要捧起相关资料，短时间内就可以恢复如初。一如她在二转工作前，可以一次性考过学科教师资格证以及三一口语高级证书一般，充满了神奇的治世疗伤功效。

    然而，当苏廿在小酒出生后的第三年，正式离开研究院，告别科研岗位，加入到行政管理系列时，她才赫然发现并意识到，这些个一直陪伴和随助着她的灵灵巧巧、清清爽爽、算算数数、瓶瓶罐罐，在特定的环境里，对自己的持续成长与恒久幸福，究竟起到了多么重要的作用。先前的工作条件之所以被称之为特定，是因为一旦剥离了原始最适宜的生态环境，这些个生存法则就不再适用了，也就不能够有效发挥出其应有的生生不息的生物圈效应了。更何况，苏廿闷头选择的，还是一方系统群落更迭频繁，原生生态系统被替代得非常彻底的那种次生生长环境。

    实际上，用“闷着头”来形容苏廿当时当下的决定，也的确是一条有些不大精准、不负责任的评说。当年的仲夏，苏廿其实也是思量了许久，才做出了这样的抉择。首先，她是有一份很有重量感的“初为人母”的心思在身上的，苏廿将小酒的成长与家庭的责任自觉地扛在了肩上，放在了第一位；其次，她考虑到聂符远已经是研究院将近10年的老员工了，这里的环境于他而言，早已经过了开头几年难捱的磨合期，逐渐走入了循环往复、螺旋上升的良性发展周期，不宜再有更大的变动；再则，母亲于照顾苏廿的月子里二次病发，相识不过半年的婆母被动担负起了辅助育儿的半分责任，苏廿总觉得对不起两位老人，都是因为自己成家立业太过仓促，准备不足，肩膀过于孱弱，才一不小心就累及了苍苍白发们，于是，小酒出生的这三年里，苏廿尽是满心的担忧与愧疚。

    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忧”。这样的情绪在日常工作生活中不断地发酵着，潜移默化地影响和改变着苏廿接人待物、立身处世的思维模式与行为方式，让她变得越来越敏感、多思、虔诚与卑微。在俞城聚会中断的6年里，发小们虽然并不了解发生在苏廿身上的换宿风波以及后续乍然到来的小酒生离事件，但谭秋平、云淼、唐东图与向秀娟，对苏母的二次病发、苏廿始终寄宿在公婆家，以及她二转工作的种种事项，都还是有所耳闻，并时常惦念着的。

    可惜，流年忽忽“忧”中过，世事匆匆空里来，扰扰纷纷觅兰亭，人在云烟深处行，苏廿就像乱云遮暮下的一枝梅小春，即便凌霜满头，也不愿呼引金乌襄助。在发小眼中，这位高中时无比平和坚韧的姑娘，已经从木强敦厚，渐变成了过刚易折。伙伴们认为苏廿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点滴变化未知不觉，很是危险，后续发生的事情，也的确多多少少验证了大家空穴来风的担忧顾虑。不过，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苏廿的心里，其实是有着一柄天秤与一口大坑的，只有衡了秤砣，平了坑心，她才能够真真正正地重拾起勇气，豁地破开自缚的团茧，自扎的藩篱，自困的笼囿，重新迎接晴好的朝阳与新生的春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