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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溶酶体们(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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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亥年年初就暗传着了谭姓部长即将调离部门领导岗位的讯息,最终在七月底曝露出了眉目。等得最基层的苏廿们获悉到确切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八月间了。

    上月中旬,聂符远没啥先兆地通知了苏廿,他已经向研究院打了报告,请休了年假,准备带着聂家二老去南边转转。苏廿轻声询问,怎么事先没听你和老人提起过?聂符远回,从你去xx部门上了班开始,哪有空与我们这么寻常俗人说上两句话,快两年的时间,孩子你也基本甩开不管,给爸妈累够呛,尤其是老太太,晚上总得醒上那么一回两回的,你不知道吗?你能不能去,我不清楚,就算是问了,估计也是加班,忙。这趟行程有我在,你也甭操啥心,不过,如果你还有点儿良心在,就照以前的规矩,从线上给咱们仨订下食宿吧。

    苏廿听罢,窝火得厉害,早年间出于对双方老人无偿帮衬照顾小酒的自悟型亏愧而主动请得的善意之为,什么时候就变成了让他聂符远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一种既定了的陈规旧矩了呢?自己放着毕业5年习惯成自然的研究院平稳上升期工作不做,决定二换单位重为新人,难不成是为了自找苦吃、磨练心性、成就“灭绝师太”般的自我?不过,无论身处斗兽场,还是家政“公司”,她早已习惯了不冷不热、夹枪带棒的各类不逊情景,倒还真不差这一桩琐细的小事。

    苏廿略略思量了下,直中要害地问清了出行时间,没有与聂符远在话语上继续纠缠,起身回到了隔断间,第一时间与双亲及时作了沟通,连带着网购了聂家二老与聂符远的第一站行程驻点相关食宿安排。她这么做,倒也谈不上是对聂家丈夫爱之深、护之切,更多的是,出于尊老扶幼、祈盼家族内外和顺美好的大同心愿罢了。至于自己与聂符远的相知相许、鹣鲽情深,早已在癸巳年阳历八月十八后的那100天里说清道尽、羽化升仙了,哪里还谈得上珠联璧合、相濡以沫,更不用提琴瑟在御、岁月静好了。

    前一个年头,苏廿除了工作方面身处在跨界大变革的焦灼态适应期外,生活上,也是过得相当地糟心伤肺了。二换工作大半年,约摸在阳春三四月间,完成了小酒园子报名等一干也算得上是较为繁琐的重要程序后,聂家老太太逐渐调改了先前鼎力支持苏廿蒙头顾就新工作的态度,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晚饭间絮叨上了新部门种种的不合情理之处。刚开始,苏廿没有接话,再过了那么小几周的样子,聂家妈妈打着为苏廿鸣不平的旗号,明刀明枪地攻击起了谭姓部长的“冷虐暴厉”,说是他一个大男人,倒是有媳妇帮衬着家与孩子,但也不能这么刁难新进的职社员工吧,人不要家啊,一个不大不小的企划部门,能有多少工作,一年365天儿,加着点儿地干活,起早贪黑,没一天按时上下班的。聂家老爷子与聂符远也随声掺和着,表示同意,讲别说他们那个年代了,就是孩子爸爸研究院那边,也不是这么干事的。

    苏廿已经含在嘴里的一口饭,不知道吞去了哪里。她想了想,念叨了这么一段话,“妈,爸爸,小酒爸,谢谢你们关心我。不过,这事情吧,其实,也怪不到部长身上,他本人虽然的确是拼了些,但归根结底,在入职前,人也是有给咱打过预防针的,不是么?是有让咱们好好商量过后,再决定要不要入职的,对吧,妈,您应该还记得。再者,您看,现在哪行哪业不都是努力地加紧地干着事儿的?俞城这么大、生活节奏这么快,谁也都是不容易的,都在认认真真、辛辛苦苦地打拼着。咱虽然谈不上天生我才,宜国家宜社会的,但也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生活,为了老人,为了娃的。对我而言,在35岁这道坎儿前,依着这么一把年纪,还能碰到知遇的领导,没有计较咱们跨行的不匹配问题,给得了这么一份待遇不错,福利无差的工作,已经很满足了。”苏廿略作停顿,扫看了一下聂家三人无甚波澜的面色表情,眼光落脚到了操着胖胖小手,紧握刀叉,小脸蛋上尽是米粒儿的小酒身上,“更何况,人单位和部长接受取用了我,就相当于是给了咱孩子俞城最好学区的学区房与学位指标,不是吗?不然以咱两家埋头默默的凡凡平平的状况,想要争取到最优学区的配套条件,还是会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吧。您们说呢?另外,眼下,我也是处在新环境的适应期,估计等过了这一阵子,各项情况也会慢慢地好转过来的,妈,爸爸,符远也不要太过担心了……”

    苏廿说出了的,都是近期存在于她内心里,实实在在的真切想法。经过近5年同一个屋檐下实打实地面对面相处,苏廿发现,她家与聂家的土著情况与三观理念,着实是有些不大一样的。自然,苏廿也明白并推测到了,聂家三人的态度与想法,不一定会与她始终保持一致,甚至,在各类事项上,大到小酒入学教育,小到窗帘质地花色,基本上都是无甚交点的。关于苏廿自己的这份新工作,除了大目标之一都是为了小酒入园上学外,双方秉持的思考原则与行为模式,最有可能的,也就是两条平行线而已。

    不过,即便如此,该说的,她还是会温温和和爽性地达表出来的,因为,苏廿发自内心地感激着,如谭姓部长、研究院一二任师父、P大金老师等等一干与自己素昧平生、素不相识的贵人们的赏识与提点之义。无论是幸运获遇到的这些人,还是曾经奋斗过的那些地儿,于她苏廿,都算得上是有着一缕缕暖融融缘分与沉甸甸恩情的天赐之福的。用幼时外婆常说过的一句话来形容,就是这个人是被“老天爷赏了饭吃的”,应该要明白与懂得知足常乐、知恩念情的才是。没有这些前辈与平台,就不可能有她苏廿的今天与当下,也不会有小酒的穿戴吃食与教育机缘的。至少,独独想着依靠聂家与聂符远是绝对不可能的,因为,婚后10年,聂符远都没有将财政大权交托给苏廿,更不用提共担一家老小的吃穿用度了。在苏廿的印象中,除了收到聂符远发来的各类“不回家吃饭了”以及该交这样那样的水电暖气物业费用、该买花生狗粮的短消息外,她与这位聂家老太太掌中心尖上的圭璋玉珏,就再无任何的银两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