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中心粒与赤道板（15）

    正式决定开始看护自己病况的小半月头上，古原城下了很大的一场雪，气温从将将冰点骤降到了零下25度，有坑挖的路面上结出了厚厚的冰坨子。返程碰巧是个像模像样的周末，苏廿在飞驰的列车上，接到了母亲关切的电话。

    母亲耳力愈发不听使唤了，碎碎念了许许多多毛毛羽羽，接话接得西西东东、七零八落。苏廿心头酸酸的，却也着实觉得这场对话有点子好笑。到站有些晚，韩师傅的蓝白间出租车一如既往地停在东站地下二层临近C1口处，打了双闪等候着。苏廿刚刚抵达等候区，就望见了醒目的温暖的光亮，她踮着脚，探着身子，抻直了左臂挥舞了一会儿，确认韩师傅看到了，就沿着区域内狭长的廊道，匆匆地向前挤了去，边点着头，边小声重复着，“麻烦借过了，谢谢您”。队伍不算短，已经是这样的时间点了，南来北往的人群还是这么拥实厚堵。苏廿在搡搡挤挤中，忽然就没来由地想起了两年前的暑期，带着小酒姥姥姥爷和小酒本尊，行迹在三文车胡同的那番往事。

    苏廿记得，胡同称呼的来龙去脉，还是聂符远告诉她的。因为胡同地处亘古不变的黄金地段，大型车辆从古至今都是不能够被允许通行的，黎民百姓、达官贵人，行至此处，统统只能徒步或是乘坐类黄包车似的人力车，前往目的地。通常来说，普通车子居多，路程是有定数的，价格也就很亲民了，三文钱足矣。若是遇及三五豪贵，非得等得月影纱罗，那自是另当别论了……游神一瞥，癸巳年那个五彩斑斓的夏日光影，竟已是过去了整整8个半年头了。

    身旁的嘟囔声渐长，苏廿回神发现，已经站在了队伍最前列。这样的年月，这般的天气，戴着各色口罩、穿着厚重棉服的芸芸，像极了大厂子里即将罐装的产品，又像是圣诞老人安排下来的送礼使者，仅透露在外的眉眼，也都凝遮着了一层晶莹的霜花，煞是可爱，也是无奈。

    苏廿听不清大家的嘟囔，瞧不到众人的眼神，但彷佛能够真切地感受到麦芒一样的囧囧目光，连弩一般地近逼其身。她不禁打了个冷战，准备迈步下台阶。右耳朵边忽然响起了一串清冷有力气泡音。

    “诶，我说姑娘，你觉得这样合适么？”

    “什么？”苏廿一只脚丫已经跨下了步阶，另一只还浮搭在上面。眼前的男士并没有将自己严实地包裹起来，大呢子外套遮蔽了多半身，倒也贴合得很。MLB经典棒球帽，白色口罩，七尺身长，不胖不瘦。大约是刚刚擦拭过的金边眼镜，在贼亮的探灯下，烁闪着犀利的光点，像极了名侦探柯南的眼眸。

    “您说什么？”苏廿惊了一下，站定询问。

    “这不是文明人该有的行为吧？”男士继续气泡音。还挺好听，苏廿不靠谱地想了想。“哦，先生，十分抱歉，给您带来了不便。不过，咱不是插队了，也不会占用排队等车的指标与次序，我只是有朋友过来了，在那边等着……”，苏廿边解释边指向了不远处的橙闪处，韩师傅大约以为她是再次示意实时位置，当下用力挥了挥手，“喏，您看到了吧？这边也没有其他通道，我只能打边上挤了过来。其实已经有很小心了，如果还是无意识地磕碰到了您和大家，那真是非常抱歉了，对不起，我这就离开。”说完，苏廿朝着身后的方向，欠身表达了歉意与感谢，来不及注意对方的回馈，就匆匆忙忙小跑开去。至于与这位姓曾的先生后续的关联，那还在两个月后南方小年华灯初上的浅夜里，自是后话。

    苏廿大概做梦也不会想到，己亥年中秋当天通勤途中意外结识的鲁令，竟然会成为自己病症好转的关键领路人；自然，她也不能估量出辛丑年隆冬古城东站擦肩而过的曾跃，终究会蜕变为兑现云淼与格格少年之约的可靠承接人；而远在海的那一边的鲁令阿姐娜娜，在当下的苏廿看来，更是一场风马牛不相及的量子纠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