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十一）

    那一年，2012年，我没有等来世界末日，只是自我世界开始崩塌溃灭。层层那成年的我垒建的高墙开始倾倒，波及着那年幼的我构造的小小世界，尘埃浩荡，破落成一片暗淡萧瑟的废墟。

    新婚的弟弟也发来信息说父母正在闹离婚，长年累月的贫困终究破坏了父母最初的世界，如今生活变好了反而一切都分崩离析，抵挡不了时光消磨贫穷带来的伤害。而我麻木的穿行在异域城邦，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涉，我不再靠近他们，随波逐流，可是这河流湍急混浊拉扯我沉入水底，苦涩呛人使我溺毙。那些异样的眼光，仿佛手术刀一样划开心肺直至骨髓，好奇的谈论探究着不近女色的躯体隐藏着什么秘密，又害怕自己过于靠近沾染上可怕的病菌。

    终于熬过了2012，我也体验到了那世界末日预言里的绝望与无奈。可是啊，死亡消散对于我并不是终点啊，这深重如山如海的养育之恩是唯一的羁绊，我沉浮在这人海，无法抵临世间万物殊途同归最终的岸。下一年，我也终于鼓起勇气离职离开了这魂牵梦绕而又无法释怀的城市，父母也终于离婚了。

    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矮山起伏平静的小山村，命运的轨迹回到原点，却是波折翻涌着无处释放的海浪。母亲搬到镇外的安置区了，从此我也开始了两地奔跑的生活。每天在家种菜喂猪，照顾着父亲。远处的田野也逐渐荒芜，看不到辛勤劳作的村民，时代变迁，同龄的伙伴都在外打工、开始结婚生孩子，完成着人生一项项必经的任务。那条承载着我们跌倒划破膝盖涌现的鲜血、背挑收获的萝卜红薯沾染的汗水的碎石路也变成了水泥路，夜晚的星空蒙着厚重的霾不再有浩瀚无垠的银河，不再有孩童欢喜而热烈的笑声，曾经热闹的家也开始冷清。成长有什么代价，是应该在这不断获取不断向上的念想下，去充实人生的体验吧，失败倒下，泥泞难行，都保持着不安于现状探知的欲望。

    而我的路却是断掉的。成年的我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我默默照顾着父母亲，期望抵消着内心的罪恶感。可是也抵挡不了无后为大的世间规则，父母亲戚都开始为我介绍各个村适龄的姑娘。可是我不是一个正常的人啊，没有青春期，我的身体只有微弱的变化，这么多年，我始终一个人，不敢去正视一个个生命里过路的女生。我也曾幻想美好青涩的爱情，也如那电影里一样吧，悄然悸动的情感在心底萌芽，面对喜欢的人整片世界都泛着彩虹色的光泽，相遇相知相惜对抗世俗的阻碍，仍是如那晨曦的光微弱而逐渐璀璨。可是啊，电影再落寞收场，也比不上现实的残忍黑暗，我从一开始拒绝，到后来妥协见了几位女生，尝试着去相处，追寻遥不可及的爱情，可是我给不了她们完整的生活啊。我真的不想去伤害别人，最后我拿着医院的检查单给父母看，父亲多年坚韧而严肃的脸也变得颓然难测，母亲眼里涌现着泪光，絮叨着怎么可能，我的儿子啊，这么优秀温顺，怎么可能。

    我不知道父母得知我的情况后是怎样熬过的，幸好弟弟结婚了，还有个可爱的儿子，也许父母在孙子的乖巧而又调皮的成长里渐渐漠视对我的期望。而我只能守着父母亲手建造的这座略显陈旧的平房里孤独而活。渐渐的，父母也不主动走亲戚了，也没有人再给我介绍女生了，平淡的生活随着推土机，挖机的鼓噪声，推掉那一座座生机盎然的矮山，填平那一个个倒映着我人生中无数次星移月转的小池塘，一切好像在拔地而起新欣发展，一切好像又在掩土埋葬这旧时代的伤疤和我曾最难忘深刻的人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