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枭逝 » 第二章 黑影

第二章 黑影

    八头暴狼兽正缓步朝埋伏圈前进。

    暴狼兽,战斗期间有概率激发血脉中狂暴因子,一旦进入狂暴状态,力量,速度,耐力,爆发力,在短时间内都会显著增强。并且,疼痛感也会大幅降低,这就意味着,它的危险等级也会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走在最前的头狼,体长超过四米,肩高接近两米,躯体整整比其余六头大了一圈。露在外面的狼牙超过两寸,犹如两道锋利的匕首,散发着冷森森的寒光。从散发的气息判断,其实力已经达到了二级,其余六头狼则都是一级的气息。

    魔兽的防御力远超人类,寻常刀剑根本无法破开魔兽的防御。其生命力也极其顽强,求生意志更是恐怖。曾经有过一头遍体鳞伤,已经奄奄一息的魔兽,愣是冲出了好几个人的包围,遁入森林深处的先例。并且这种例子屡见不鲜。

    魔兽虽然不像人类一样会释放武技,但其尖牙利爪的杀伤力,却丝毫不弱于寻常武技,一旦挨实,至少也是重伤的下场,若运气不好,甚至有可能直接丧命。所以想成功击杀一头一级魔兽,至少需要一位千修。至于二级魔兽,则必须交由灵修来应对。

    眼看着七头暴狼兽已经完全踏入伏击圈,秦世瞬间发力,如炮弹般暴掠而出,同时将手中长枪奋力掷去,还不忘暴喝一声:“干!”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众人,顿时便如受惊的马蜂般,先后挥舞着武器掠出,锁定目标便一拥而上将其包围。

    众人才刚落地,被玄炁包裹的银色长枪便已划出致命的直线。

    “噗!”伴随着一声冷硬的闷响,银枪精准无误扎入一头暴狼兽体内。锋利的枪尖在玄炁的加持下,以摧枯拉朽之势撕裂皮毛,洞穿肉体,将暴狼死死钉在地上,银枪末端犹微微发颤。血花迸溅,染红了半截枪身,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凄厉狼嚎,就像轰鸣的战鼓,正式揭开战斗的序幕。

    秦世一脚踏在仍旧挣扎的狼头上,利落拔枪,纵身扑出,一枪朝着头狼便重重砸下。头狼侧扑躲过,“嘭!”银枪砸地,落叶惊鸟般向两侧飞出。

    “咻!”银影破开尘雾,向头狼发动撕咬,挑、扫、砸、刺,银影翻飞,宛若蛟龙舞动,攻势如暴风骤雨,瞬间笼罩头狼。至于那头仿佛一摊烂泥,伤口仍在汩汩冒血的暴狼,秦世自始至终都未曾多看一眼。

    八头暴狼,一头重伤倒地,一头被秦世缠住,剩下六头被六个小队分割包围。每个包围圈各有一名千修充当主力,其余凡修只需给千修打下手即可。秦世团队并无炁修,这使得每一个包围圈都没有明显的弱环。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人影突进退防,各个包围圈时大时小,就像一个个心脏正有节奏地跳动。“心脏”跳动间,血液飞溅、落叶翻飞,尘雾升腾,偶尔还有火星一闪而过。

    叫骂、狼嚎、利刃碰撞摩擦的尖鸣,刀枪入体的闷响……各种声音交相混杂,夹带着粘腻的甜腥味,以伏击地点为中心,涟漪般朝四周扩散。

    众人合作由来已久,凭借默契配合,攻守转换间虽非天衣无缝,但也堪称滴水不漏。

    千修在充当防守桥头堡的同时,进攻也是一马当先的急先锋。较凡修更为浑厚的底蕴,是他们最大的倚仗,不断催动经脉,玄炁便疯狂涌动奔腾,种类繁多的武技接连被施展,顶住了来自正面的绝大部分压力。凡修则部署在压力较小的侧翼,一旦暴狼兽露出破绽,各种借由利刃施展的武技就会撕开它的皮肉。

    当暴狼兽试图向别的方向发起进攻,千修便可利用包围圈小的便利,迅速换位,半径丈余的圆,以千修的速度,瞬息便至。所以无论魔狼兽转向哪一面,面对它的都是整个包围圈的最强点。

    不论哪头暴狼,都休想突破这层薄弱人墙,一次次龇牙咧嘴逼上,又一次次狼狈不堪、头破血流地倒退。各小队始终稳稳钳制着目标的咽喉,只要再加把劲,就大功告成。

    一摊摊暗红正逐渐扩大,粘腻的甜腥味也正变得越来越浓。

    此刻,秦枭正右手持剑,身躯微躬,那幽灵般的身影,不断穿梭在各棵巨树上,鹰隼一样俯瞰整个战场。长达四年的狩猎生涯,赋予了他精准洞悉战场动态的能力,当然,前提是这种小型战斗。

    秦枭在狩猎时并不像大多数人一样,直接近身肉搏,然后把所有底牌一股脑全打出去。他更喜欢游离在战场之外,用敏锐的战场嗅觉,捕捉最合适的战机,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击,一举抵定胜局。

    其实秦枭早就建言父亲,建议采用这种方法,可惜秦世很是不以为然。

    就像此刻,如果预留太多人手,就会造成包围圈过于薄弱,很可能让暴狼突破包围圈。

    如果就此逃遁也就罢了,要是两头甚至更多暴狼聚在一起,暴狼群的战力就会暴增。到那时就可能玩火自焚。

    如果预留少量人手,预留人数又实在难以把握,即便是秦世这种经验老辣的猎手,也没有绝对的信心。

    作为队长,秦世必须尽可能保证所有人的安全,任何一个错误的决断都很可能会葬送队员的性命,所以他决不能多冒一丁点风险。

    然而,倘若只埋下秦枭这一步闲棋,倒是问题不大。一来,少他一个人,于正面厮杀并无多少影响。二来,秦枭确实具备作为杀招的能力。

    狩猎四年,秦枭已经完全褪去初出茅庐的稚嫩。四年以来,一次次生死厮杀,如同一次次浴火锤打,懵懂和生涩逐渐除去。原本青涩生硬的战斗技巧,变得越发娴熟老辣,出手时机也拿捏得越发刁钻,秦枭已经从一个菜鸟蜕变成一名成熟的猎人。四年来,倒在秦枭手上的魔兽已不下五十。

    秦枭第一次将剑捅进魔兽的咽喉,是为了从魔兽嘴下救人。

    滚烫的鲜血喷洒出来,溅了秦枭半身。眼神空洞的秦枭试着把剑抽出来时,手却在一直发颤,使不上一点儿劲,五指之间一片湿滑粘腻。铁剑抽到一半,浓重的甜腥味扑鼻而来,直往脑腔里灌。喉咙发紧,胃一阵痉挛,秦枭再也无法忍受,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呕吐起来。呕吐物散发出阵阵酸腐,混杂着鲜血的甜腥味,让秦枭恨不得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空。

    那名被救下的汉子甚是感激,本想道谢来着,一见秦枭吐得直不起腰,顿时抱着肚子笑得眼泪直流。

    称赞自然是少不了的,诸如“虎父无犬子”、“名不虚传”,“深藏不露”之类的话响彻整支队伍。其中不免奉承,但更多却是真心实意。在此之前,各人对队长把自己这么一个愣头青儿子,强塞进队伍的举动,多少有些腹诽。

    毕竟不管这么看,当时刚刚突破凡修的秦枭,都是一个毋庸置疑的拖油瓶。比硬实力和拳脚功夫,战斗经验几乎为零的秦枭不是任何一名队员的对手。

    比狩猎经验和团队配合,那更是完全没有比较的必要。就算是万里挑一的修炼天才,若无即战力终究是累赘,背着这么一个包袱狩猎,岂不等同于绑着一只手与魔兽厮杀?因此,众人表面上对秦枭一脸热情,实际上暗地里少不了冷言冷语。

    有人直言:“真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这可是要玩命的,一个个小孩来这能干啥?坐在一旁鼓掌还是怎么的?”语调中的不屑和轻蔑没有丝毫掩饰。

    这句话恰巧被秦枭亲耳听见,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这大汉待自己最是亲热,没想到连他都是如此观点,那些明着给自己摆脸色的人又会如何想?

    光是这样想想,秦枭就觉得浑身作冷,嘴唇微微颤抖却吐不出一个字,思绪杂乱无章,脑子里像盘了一团冰冷的长蛇,嘶嘶朝他吐着信子。

    “哐当”,手中铁剑落地发出声响,这才将一片混沌的秦枭扯回现实。机械地弯腰,指尖却在不停地发颤,平日里被舞得虎虎生风的铁剑,现在有如千钧重负,一连几次秦枭都没能捡起来。

    这赤裸裸的打击,对秦枭而言不亚于五雷轰顶!惊讶、委屈、愤懑、不甘,羞耻全都一股脑涌上心头。没错,就是羞耻。

    那大汉话虽难听,可事实如何也是明摆着的,自己确实没有能被正视的资格,这群在生死磨砺中爬摸滚打的猎人,他们只承认真真正正的实力。

    有一说一,当得知自己天赋异禀,远比同龄人更加出色时,秦枭很是志得意满,心下不免飘飘然。本以为自己无论走到哪,身边都会环绕一片交口称赞,尊敬景仰。没想到现实的耳光打得这么快,这么狠,这么猝不及防。满腔的年少轻狂和少年意气被狠狠砸碎,洒落一地。

    将嘴唇咬出血的秦枭,在心里与自己定下一个君子之约:如若不能在一个月内得到众人的认可,便自动退出!绝不多停留一秒!兽口救人后,虽然吐得毫无形象,但总算得到了众人认可,秦枭算是赢下了与自己的赌约。

    四年,数十头被击杀的魔兽,数百次血雨腥风的战斗,这一切使得秦枭战斗经验暴涨,战斗技巧突飞猛进,心性也被打磨得更加沉稳。偶有精彩厮杀高光,已经让老队员自愧不如。

    厮杀仍在进行,高悬的利刃却始终没有出鞘。片刻过后,秦枭终于寻觅到稍纵即逝的战机。或许是配合出现疏漏,某个包围圈内,四名凡修被击退,暴狼正死死咬住千修的兵刃,俩前肢也各搭在两名凡修武器上。双方僵持不下,防线摇摇欲坠。

    手中铁剑倏然一转变为倒持,秦枭骤然发力,猛然朝下暴冲,“咔嚓”,原本停留的树枝应声而断。身体在空中陀螺似的高速旋转一圈,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催动玄炁,黑白两道玄炁如莽进食,交相缠绕在铁剑上—“碎灵斩!”

    “咔嚓!”

    铁剑砸落在暴狼背脊,毫不费力就撕开皮毛,砍断了暴狼脊骨,骨头断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吼!”紧接着便是毛骨悚然的悲惨狼嚎。

    “嘭!”遭此重创,暴狼的力气被骤然抽空,领头的千修趁此良机,一记鞭腿便将它抽飞数米开外,旋即轰然坠地。

    “吼!”一头暴狼兽突然在此刻激活了体内的狂暴血脉。

    秦枭尚不及起身,不远处传来一声震得耳膜生疼的吼叫,被声浪掀飞的沙石打在脸上,隐隐传来一阵疼痛。

    转头望向声音来处,暴狼进入狂暴状态,猝不及防间,千修被一狼爪硬生生拍飞,地上多出两条长达数米的划痕。

    那头伤痕累累、满身是血的暴狼在撕开包围后,头也不回地窜向森林深处。那千修面子上挂不住,正要起身去追,秦枭已先他一步追了上去。只留下一句——

    “交给我,保证宰了它。”

    一道隐藏在黑暗的阴影,附骨之蛆般紧咬着秦枭的脚步,一路尾随而去。

    所有人都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