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神光
伊利亚特国都，阿波罗神殿。
日光透过斑斓的玻璃与月桂树洒在光明之神的雕塑上，施曼斯手捧着神谕典籍，肃穆庄严的矗立在神像的阴影中。
“神终于肯回应我们的祷告了，”面对神像的施曼斯缓缓开口，他将捧住的神谕典籍高高举起，让光辉撒在晶莹的书页上，“这是我们在133年后第二次收到了来自神的启示，神谕上书写了如何觐见祂的方法！”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洁白的长袍震荡起炽热的光辉。
“一百多年了......”
欠身在一旁驻持着拐杖的老人热泪盈眶，他颤颤巍巍的回过身，浑浊的眼睛在教堂内四处寻找什么，嘴唇止不住的嗡动，声音在喉腔里打转，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们都老死了....”
教堂里一片沉寂，只有他们两个人。
施曼斯低叹一声，将神谕放在神像的手上，缓缓走下神台。
“我们都知道，生老病死是不可违逆的自然规律，即使神赐予了我们医药与预言的权柄，也逃不开生命最后的结局。”
施曼斯望着空荡的教堂恍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内的老人越来越少，百年前最开始一同聆听神谕传教的更是只剩下自己和身边这位行将就木的莱曼老伯。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时候聚集在这座当时还荒弃的木屋内，一群落魄但流着滚烫热血的年轻人。光明神谕之神由天而降，带来了祂的恩赐，改变了这群年轻人，也改变了饥荒赤地的伊利亚特大陆。
伊利亚特国经过这百年的发展已经逐渐富足，再不见衣不蔽体食不知味褴褛冻死路边的饿骨。但同样的，当年蒙神赐给大陆带来光明，教会世人畜牧与医药，给予生活音乐与诗歌的传教士已经躺在三尺石碑下面了。
神殿的教堂辉煌宏大，炽热的光明悬在整个伊利亚特大陆上。
“我相信他们只是回到了神的身边，留在坟墓里的只不过是徒留的躯壳。”
施曼斯沉默半晌，拿起手杖，他的表情隐忍又坚定，像是一位即将登上沙场的将军。
“七日后，召集回教会所有的外派成员，”他把手杖用力在地上顿了顿，“我们要觐见神了。”
月桂树上飞起一只乌鸦，扑腾翅膀飞到神像的肩膀上，对着离开的施曼斯与莱曼的背影，发出了几声干涩又清冷的哀啼。
............
柯格思.莱恩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顾不上脱鞋就直冲进父亲的书房。他看着端坐在桌前的施曼斯，把手上攥紧的报纸铺在桌面上。
施曼斯叹了口气，对这个满脸涨红一点没有规矩的儿子摆了摆手。“你应该先把脚上那双沾满泥土的鞋子脱了，柯格思，你已经弄脏了我的地毯。”
“这不重要！”柯格思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抚平自己正扑通不停的心脏，“报纸上写七天后要在圣堂举行觐见光明之神的仪式，父亲，这是您传出来的消息，我只想知道它的真实性！”
他移来旁边的凳子坐下，端起桌上的咖啡杯猛喝了一大口。“这太甜了，父亲，您的品味很难令我苟同。”
“觐见仪式你不能参加。”施曼斯伸手抚平被柯格思糅杂成一团的报纸，最瞩目的版面上印刷着惊心显眼的大字。
眼看着柯格思要暴躁拍桌站起来，施曼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轻轻抽出一张纸递到柯格思面前。
“柯格思，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次的‘神光’庆典后，我跟你莱曼伯就得从光明教会最上层的掌权者退居下来了。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当初我们将你捡回来为你启明的时候，你没有任何一点的灵性觉醒，神恩赐下来的权柄没有一个能在你身上得到青睐。”
看着柯格思接过那张文件开始阅读后，施曼斯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又继续开口说：“即使你现在通过药物的辅助成功掌握了‘预言’与‘净化’的能力，但很显然，在光明教会里你永远都没法有好的结果，我跟莱曼离世后更是如此。现在的伊利亚特都是我跟你叔伯们从那些顽固不化的贵族手里一点一点抢回来的，他们到如今也非常仇视我们，仇视光明教会，我跟你莱曼伯还在的时候还尚且能够震慑住他们，但.....以后就很难了。”
柯格思读完后安静下来，纸张上写了十四段话。
从最开始的贾恩特.克格莫，到最后一行的署名莱曼.福莱，上面是十四位‘大预言师’给予这位子侄的告诫与祝福。
“莱曼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我也是如此。”
施曼斯看着仍像一位正当壮年的中年人，他面孔的棱角坚毅有力，鬓角的金发不见丝毫褪色，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老人斑纹。但他知道自己也快死了，他活了快150岁，仰仗神所赐予的医术权柄无病无痛地活到现在，一直屹立在伊利亚特的顶端，给所有苦难的世人消灾赐福。他是光明之神在地上的代言人，他不能老去。
苍老的那天也就是死亡的瞬间。
柯格思沉默，他转过头，壁炉的火星在瞳孔里来回跳跃闪烁。
他知道父亲的话是对的，自从光明之神降临在伊利亚特大陆后，整个世界的发展就变得不同了。人们不再只是依靠火器来彰显自己的实力，越来越多的非凡能力在不断涌现，甚至不止于光明之神一个人的权柄。
伊利亚特各地都有很多不同的神教，信仰着不同的神明，从海上远洋航行来的人们也拥有着各种难以言喻的神奇能力。而他所掌握的‘预言’，虽然作为神最重要的权柄，但他所理解的预言术大概只能与灵台初开刚刚启明的十多岁小孩子等同，‘净化’更只是‘光明’的一个小小的分支，只能用来对抗邪恶或者黑暗的力量。
换而言之，他的战斗力仍然还在依靠火器，完全没法对抗伊利亚特的贵族阶级。
“‘神光’结束后，我就离开伊利亚特国都。”半晌后，柯格思略显沉郁地开口。
“你不能参加这次庆典。”施曼斯又重复了一遍开始时说过的话。
柯格思没有再很大的情绪起伏，他只是平静的发问：“父亲，请您至少告诉我原因。”
施曼斯没有回答，他绷着面孔，隔着书桌开始与柯格思对视。这次，他没有再从柯格思眼里看见暴躁激愤的情绪，但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
施曼斯看了一眼窗外，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这是我跟莱曼的意见，在庆典之前，你必须离开国都。”
“我需要理由。”
“没有理由，我会亲自送你，时间就订在六天后。庆典前夜，偷偷出城，不会给那些贵族找到你的行迹，所有的事我都会安排妥当。”
说罢，施曼斯起身为壁炉加了火，又点起了灯，不再打算再跟柯格思讨论这个不会改变的结果。
“我会把地毯打扫干净的。”柯格思留下最后一句话，离开了父亲的书房。
..........
入夜后，施曼斯穿上祷告那身洁白的长袍离开了府邸，他打算去教区的墓园看看自己那些老伙计，大概将来不久自己也会跟他们一起躺进那块狭小的土里，如果没猜错的话，莱曼这个时候大概也会在那。
伊利亚特大陆处在世界的北方，四面环海，与北冰洋相接，冬天也就显得格外的寒冷。施曼斯一路上来回张望，街道上还有不少店铺没有熄灯，透过窗户能看见店里面的商家烘着炉火喝着烈酒，潮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从早上通过教堂祷告传出的要举行‘神光’庆典的消息，现在经过报纸与邻里闲谈，现在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国都。因为伊利亚特国都境内传教的教会只有光明神教，国都的原住民基本都是光明之神的信徒，就连最仇视他们的那批贵族也不例外。
只不过那群贵族现在多半正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庆典举行失败吧。施曼斯这样想着，一直走到教区的墓园前，也没有在街上看见有潦倒在路边角落的乞丐。他笑了笑，找了个店面买了两提酒，店主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认出来施曼斯的模样去这身主教的服饰，恭敬的行了个礼，最后还多送给施曼斯两瓶烈酒。
“你来啦。”
施曼斯走进墓园，果不其然看见莱曼已经早早等候再这里了。
教区的墓园很冷清，因为这里埋葬的都是教会内的神职成员，普通人很少会进来这片区域。
“你说我葬在哪一块地比较好呢？”莱曼接过施曼斯的酒喝了一大口，“我们都老的不成样子了，你看着还这样的年轻啊，什么时候长两根白头发给我扯扯就舒服了。”
“等你也进去了，我一定送你一根作为葬品让你好好的抱着入睡。”
施曼斯笑了几声，两人坐在一座墓前，这里埋葬的是贾恩特，也是当年15个人里第一个离世的。贾恩特是个做事一丝不苟脾气倔的跟驴一样的人，嫉恶如仇，当时对伊利亚特贵族下手最狠的就是他，脾气火爆命也最短，在捡到柯格思后没几年就去了神的身边。
施曼斯望着天上的繁星，放了瓶酒到墓碑前。
“当年就不爱喝酒，今天非得让你尝尝这个味儿。”施曼斯对着墓碑狠狠锤了几拳。
“柯格思怎么样了。”两人给十三座墓碑都放完酒后，坐到旁边开阔的草地上。
“这次庆典很盛大，他又是我们的孩子，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离开国都。”
“他不能再留在这了，那些贵族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手下的力量越来越庞大，他们买到那些有灵性的孩子再培养，一直这样下去，他们的中层力量已经快要跟教会相差无几了。”莱曼把拐杖横在自己的腿上，他其实并没有瘸，他同样与施曼斯一样是医术权柄顶级的掌控者，“而我们快要走了，教会短时间很难再出现一个跟你一样的顶尖战力。”
莱曼满脸愁容，这些年他们一直不断的打压贵族的势力试图让底层的人们得到充足的喘息时间富足起来，不再让贵族高高再上的把控着王国所有的资源。但一百多年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即使他们有得到神赐的超然权柄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瓦解统治了伊利亚特千年来的贵族阶级。
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时间太短了。
“庆典结束之后就由你来接管教会，尽量多活几年吧。”施曼斯看了看自己的长袍，这身衣服在七天后就会永久的脱下了。
“我会藏身进阴暗面里，不让他们知道我的生死。”施曼斯轻轻叹息。
“这次觐见神或许是一个机会，可以尝试从神那里得到永生的方法。”莱曼提出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或许吧。”施曼斯知道这并不现实，他对权柄掌控的位格几乎已经到达了人类的顶峰，但依然没有任何头绪能无限的延长自己的寿命，永生只能是神独有的权柄，或许再往上一步就是真的成神。
施曼斯打了个寒颤，收束了自己僭越的想法。
“神对我们的恩赐已经足够了，即使祂再宽恩善良，我们也不能再向祂索取更多，这是大不敬的。”施曼斯打消了莱曼理想的念头。
“最重要的事就是这次的庆典，根据神谕书上的说法，能够直面神的人只有我们两位，希望我们这些年没有辜负神恩，能够得到祂的宽恕。”施曼斯做祷告手势，静默的闭上眼。
他静下心来控制自己的灵性之线，一直传到莱曼那边。
“这次的觐见没那么简单。”施曼斯通过灵性之线传话给莱曼。
“是你身为‘真知’的预警吗？”莱曼同样以灵性之线回话。
“是，神降神谕书下来的时候，我的灵台疯狂的颤动，像是要碎裂开一样。我不敢对这次的觐见做出预言，‘预言’本就是祂的权柄，预言这次觐见就如同让我去抗衡光明，预言之神。我不敢，也不能。”
莱曼沉默，他的‘预言’权柄要比施曼斯低一个位格，神谕书降临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触。
“没法做出预言，这次的觐见布满了迷雾，我们必须小心应对。”施曼斯切断了灵性之线，转而又开口说道：“我会把柯格思安静的送出国都，贵族那边我也会紧盯着，不让他们有机会能扰乱这次的庆典。”
“希望这次庆典之后教会能够出现一位接过你我位置的年轻人吧，或许这次降下来神谕就是神给予我们的希望。”
施曼斯眺望着远处的城区，那里是贵族区的府邸。
.........
“王，庆典要开始了。”
亨特二世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侍卫退下。
神殿的圣堂前聚满了人群，他们都身穿着教服，井然有序的排列整齐开始祷告。这是自光明教会建立以来最为宏大的一次集体祷告，圣堂前所建筑的科恩广场都快要容纳不下这数万人的容量，而街道上还有更多普通的平民信徒。
亨特二世高坐在圣堂上的景台，他身边都是伊利亚特国的王公贵族。
施曼斯与莱曼也在其中，只不过被安排在了角落。
“柯格思有送出去吗？”
莱曼操纵着灵性之线与施曼斯开始对话。
“已经安置好了，我让暗中跟着他，离开国都后去往南边的港口，再过海驶向阿斯瑞忒尔大陆去奥林匹斯神国，在那里也布置好了人手。昨晚离开，现在应该已经走到边境线了。”
“希望一切顺利。”
两人正在传音对话的时候，王宫的侍卫长走上前来对两人行礼：“主教，到您为信徒传达神谕了。”
施曼斯眼神示意让莱曼放心，与侍卫长一起走下了高台。
“都准备好了吗？”
亨特二世与身边的亲王低声交流。
“放心，王，施曼斯跟莱曼两个老狐狸的命都活不长久了，我们已经有充足的把握渗入进教会，就在这次庆典后，就是我们彻底掌控光明教会的时间。”
“很好。”
亨特二世满怀笑容站起身来。
“诸卿，让我们好好享受这次的盛宴吧！”
.........
柯格思偷偷潜入皇都，改头换面，修饰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又戴了顶帽子，与圣堂外密集的人流站在一起眺望着科恩广场内的景象。
他被送出国都后心有不甘，发现父亲离开后又没人监视便又偷偷溜了回来。他并没有打算违逆父亲的决定，但即使是要离开国都，他也想至少能参加完这次的庆典。
他的命是由施曼斯一群人所捡回来的，但也可以说是承蒙了光明之神的恩赐才侥幸活了下来。不管是为了父亲施曼斯莱曼伯还是伟大的光明之神，他都有必须来不可的理由。
施曼斯跟莱曼都快要离世了，而这次他离开伊利亚特国，是否能够再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这次的庆典正好是一场盛大的离别。
柯格思稍微拉低了帽檐，看见施曼斯正从圣堂高台上缓步下来。
.........
施曼斯看着广场，街道上，源源不断聚集起来的人流感慨万千，他身后十数位主教静默的矗立，共同在科恩广场的上方凝聚起了比太阳还要更耀眼的光芒！
他举起手杖，神谕书沿着炽热的光幕缓缓降落到他身前，书就这样滞留在半空中，莹洁的光辉一寸一寸洒落，像是天使的羽翼铺满了整个街区。
施曼斯拿着手杖做祷告状，一瞬间他的长袍也荡起耀眼的光辉。
“感谢光明之神的恩赐！”
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一声一声连绵不绝，直直响了八下。
日光透过斑斓的玻璃与月桂树洒在光明之神的雕塑上，施曼斯手捧着神谕典籍，肃穆庄严的矗立在神像的阴影中。
“神终于肯回应我们的祷告了，”面对神像的施曼斯缓缓开口，他将捧住的神谕典籍高高举起，让光辉撒在晶莹的书页上，“这是我们在133年后第二次收到了来自神的启示，神谕上书写了如何觐见祂的方法！”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洁白的长袍震荡起炽热的光辉。
“一百多年了......”
欠身在一旁驻持着拐杖的老人热泪盈眶，他颤颤巍巍的回过身，浑浊的眼睛在教堂内四处寻找什么，嘴唇止不住的嗡动，声音在喉腔里打转，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们都老死了....”
教堂里一片沉寂，只有他们两个人。
施曼斯低叹一声，将神谕放在神像的手上，缓缓走下神台。
“我们都知道，生老病死是不可违逆的自然规律，即使神赐予了我们医药与预言的权柄，也逃不开生命最后的结局。”
施曼斯望着空荡的教堂恍然，随着时间的流逝，教内的老人越来越少，百年前最开始一同聆听神谕传教的更是只剩下自己和身边这位行将就木的莱曼老伯。
他仿佛看见了，那个时候聚集在这座当时还荒弃的木屋内，一群落魄但流着滚烫热血的年轻人。光明神谕之神由天而降，带来了祂的恩赐，改变了这群年轻人，也改变了饥荒赤地的伊利亚特大陆。
伊利亚特国经过这百年的发展已经逐渐富足，再不见衣不蔽体食不知味褴褛冻死路边的饿骨。但同样的，当年蒙神赐给大陆带来光明，教会世人畜牧与医药，给予生活音乐与诗歌的传教士已经躺在三尺石碑下面了。
神殿的教堂辉煌宏大，炽热的光明悬在整个伊利亚特大陆上。
“我相信他们只是回到了神的身边，留在坟墓里的只不过是徒留的躯壳。”
施曼斯沉默半晌，拿起手杖，他的表情隐忍又坚定，像是一位即将登上沙场的将军。
“七日后，召集回教会所有的外派成员，”他把手杖用力在地上顿了顿，“我们要觐见神了。”
月桂树上飞起一只乌鸦，扑腾翅膀飞到神像的肩膀上，对着离开的施曼斯与莱曼的背影，发出了几声干涩又清冷的哀啼。
............
柯格思.莱恩火急火燎地赶回家，顾不上脱鞋就直冲进父亲的书房。他看着端坐在桌前的施曼斯，把手上攥紧的报纸铺在桌面上。
施曼斯叹了口气，对这个满脸涨红一点没有规矩的儿子摆了摆手。“你应该先把脚上那双沾满泥土的鞋子脱了，柯格思，你已经弄脏了我的地毯。”
“这不重要！”柯格思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抚平自己正扑通不停的心脏，“报纸上写七天后要在圣堂举行觐见光明之神的仪式，父亲，这是您传出来的消息，我只想知道它的真实性！”
他移来旁边的凳子坐下，端起桌上的咖啡杯猛喝了一大口。“这太甜了，父亲，您的品味很难令我苟同。”
“觐见仪式你不能参加。”施曼斯伸手抚平被柯格思糅杂成一团的报纸，最瞩目的版面上印刷着惊心显眼的大字。
眼看着柯格思要暴躁拍桌站起来，施曼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档案袋，轻轻抽出一张纸递到柯格思面前。
“柯格思，你的年纪也不小了，这次的‘神光’庆典后，我跟你莱曼伯就得从光明教会最上层的掌权者退居下来了。这并不是一件小事，当初我们将你捡回来为你启明的时候，你没有任何一点的灵性觉醒，神恩赐下来的权柄没有一个能在你身上得到青睐。”
看着柯格思接过那张文件开始阅读后，施曼斯手指轻轻叩着桌面又继续开口说：“即使你现在通过药物的辅助成功掌握了‘预言’与‘净化’的能力，但很显然，在光明教会里你永远都没法有好的结果，我跟莱曼离世后更是如此。现在的伊利亚特都是我跟你叔伯们从那些顽固不化的贵族手里一点一点抢回来的，他们到如今也非常仇视我们，仇视光明教会，我跟你莱曼伯还在的时候还尚且能够震慑住他们，但.....以后就很难了。”
柯格思读完后安静下来，纸张上写了十四段话。
从最开始的贾恩特.克格莫，到最后一行的署名莱曼.福莱，上面是十四位‘大预言师’给予这位子侄的告诫与祝福。
“莱曼的生命快走到尽头了，我也是如此。”
施曼斯看着仍像一位正当壮年的中年人，他面孔的棱角坚毅有力，鬓角的金发不见丝毫褪色，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老人斑纹。但他知道自己也快死了，他活了快150岁，仰仗神所赐予的医术权柄无病无痛地活到现在，一直屹立在伊利亚特的顶端，给所有苦难的世人消灾赐福。他是光明之神在地上的代言人，他不能老去。
苍老的那天也就是死亡的瞬间。
柯格思沉默，他转过头，壁炉的火星在瞳孔里来回跳跃闪烁。
他知道父亲的话是对的，自从光明之神降临在伊利亚特大陆后，整个世界的发展就变得不同了。人们不再只是依靠火器来彰显自己的实力，越来越多的非凡能力在不断涌现，甚至不止于光明之神一个人的权柄。
伊利亚特各地都有很多不同的神教，信仰着不同的神明，从海上远洋航行来的人们也拥有着各种难以言喻的神奇能力。而他所掌握的‘预言’，虽然作为神最重要的权柄，但他所理解的预言术大概只能与灵台初开刚刚启明的十多岁小孩子等同，‘净化’更只是‘光明’的一个小小的分支，只能用来对抗邪恶或者黑暗的力量。
换而言之，他的战斗力仍然还在依靠火器，完全没法对抗伊利亚特的贵族阶级。
“‘神光’结束后，我就离开伊利亚特国都。”半晌后，柯格思略显沉郁地开口。
“你不能参加这次庆典。”施曼斯又重复了一遍开始时说过的话。
柯格思没有再很大的情绪起伏，他只是平静的发问：“父亲，请您至少告诉我原因。”
施曼斯没有回答，他绷着面孔，隔着书桌开始与柯格思对视。这次，他没有再从柯格思眼里看见暴躁激愤的情绪，但他知道这只是一时的。
施曼斯看了一眼窗外，夕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这是我跟莱曼的意见，在庆典之前，你必须离开国都。”
“我需要理由。”
“没有理由，我会亲自送你，时间就订在六天后。庆典前夜，偷偷出城，不会给那些贵族找到你的行迹，所有的事我都会安排妥当。”
说罢，施曼斯起身为壁炉加了火，又点起了灯，不再打算再跟柯格思讨论这个不会改变的结果。
“我会把地毯打扫干净的。”柯格思留下最后一句话，离开了父亲的书房。
..........
入夜后，施曼斯穿上祷告那身洁白的长袍离开了府邸，他打算去教区的墓园看看自己那些老伙计，大概将来不久自己也会跟他们一起躺进那块狭小的土里，如果没猜错的话，莱曼这个时候大概也会在那。
伊利亚特大陆处在世界的北方，四面环海，与北冰洋相接，冬天也就显得格外的寒冷。施曼斯一路上来回张望，街道上还有不少店铺没有熄灯，透过窗户能看见店里面的商家烘着炉火喝着烈酒，潮红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从早上通过教堂祷告传出的要举行‘神光’庆典的消息，现在经过报纸与邻里闲谈，现在几乎已经传遍了整个国都。因为伊利亚特国都境内传教的教会只有光明神教，国都的原住民基本都是光明之神的信徒，就连最仇视他们的那批贵族也不例外。
只不过那群贵族现在多半正咬牙切齿的诅咒着庆典举行失败吧。施曼斯这样想着，一直走到教区的墓园前，也没有在街上看见有潦倒在路边角落的乞丐。他笑了笑，找了个店面买了两提酒，店主是个大大咧咧的汉子，认出来施曼斯的模样去这身主教的服饰，恭敬的行了个礼，最后还多送给施曼斯两瓶烈酒。
“你来啦。”
施曼斯走进墓园，果不其然看见莱曼已经早早等候再这里了。
教区的墓园很冷清，因为这里埋葬的都是教会内的神职成员，普通人很少会进来这片区域。
“你说我葬在哪一块地比较好呢？”莱曼接过施曼斯的酒喝了一大口，“我们都老的不成样子了，你看着还这样的年轻啊，什么时候长两根白头发给我扯扯就舒服了。”
“等你也进去了，我一定送你一根作为葬品让你好好的抱着入睡。”
施曼斯笑了几声，两人坐在一座墓前，这里埋葬的是贾恩特，也是当年15个人里第一个离世的。贾恩特是个做事一丝不苟脾气倔的跟驴一样的人，嫉恶如仇，当时对伊利亚特贵族下手最狠的就是他，脾气火爆命也最短，在捡到柯格思后没几年就去了神的身边。
施曼斯望着天上的繁星，放了瓶酒到墓碑前。
“当年就不爱喝酒，今天非得让你尝尝这个味儿。”施曼斯对着墓碑狠狠锤了几拳。
“柯格思怎么样了。”两人给十三座墓碑都放完酒后，坐到旁边开阔的草地上。
“这次庆典很盛大，他又是我们的孩子，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离开国都。”
“他不能再留在这了，那些贵族经过这几年的发展，手下的力量越来越庞大，他们买到那些有灵性的孩子再培养，一直这样下去，他们的中层力量已经快要跟教会相差无几了。”莱曼把拐杖横在自己的腿上，他其实并没有瘸，他同样与施曼斯一样是医术权柄顶级的掌控者，“而我们快要走了，教会短时间很难再出现一个跟你一样的顶尖战力。”
莱曼满脸愁容，这些年他们一直不断的打压贵族的势力试图让底层的人们得到充足的喘息时间富足起来，不再让贵族高高再上的把控着王国所有的资源。但一百多年的时间实在太短了，即使他们有得到神赐的超然权柄也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全瓦解统治了伊利亚特千年来的贵族阶级。
他们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时间太短了。
“庆典结束之后就由你来接管教会，尽量多活几年吧。”施曼斯看了看自己的长袍，这身衣服在七天后就会永久的脱下了。
“我会藏身进阴暗面里，不让他们知道我的生死。”施曼斯轻轻叹息。
“这次觐见神或许是一个机会，可以尝试从神那里得到永生的方法。”莱曼提出了他最关心的事情。
“或许吧。”施曼斯知道这并不现实，他对权柄掌控的位格几乎已经到达了人类的顶峰，但依然没有任何头绪能无限的延长自己的寿命，永生只能是神独有的权柄，或许再往上一步就是真的成神。
施曼斯打了个寒颤，收束了自己僭越的想法。
“神对我们的恩赐已经足够了，即使祂再宽恩善良，我们也不能再向祂索取更多，这是大不敬的。”施曼斯打消了莱曼理想的念头。
“最重要的事就是这次的庆典，根据神谕书上的说法，能够直面神的人只有我们两位，希望我们这些年没有辜负神恩，能够得到祂的宽恕。”施曼斯做祷告手势，静默的闭上眼。
他静下心来控制自己的灵性之线，一直传到莱曼那边。
“这次的觐见没那么简单。”施曼斯通过灵性之线传话给莱曼。
“是你身为‘真知’的预警吗？”莱曼同样以灵性之线回话。
“是，神降神谕书下来的时候，我的灵台疯狂的颤动，像是要碎裂开一样。我不敢对这次的觐见做出预言，‘预言’本就是祂的权柄，预言这次觐见就如同让我去抗衡光明，预言之神。我不敢，也不能。”
莱曼沉默，他的‘预言’权柄要比施曼斯低一个位格，神谕书降临的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触。
“没法做出预言，这次的觐见布满了迷雾，我们必须小心应对。”施曼斯切断了灵性之线，转而又开口说道：“我会把柯格思安静的送出国都，贵族那边我也会紧盯着，不让他们有机会能扰乱这次的庆典。”
“希望这次庆典之后教会能够出现一位接过你我位置的年轻人吧，或许这次降下来神谕就是神给予我们的希望。”
施曼斯眺望着远处的城区，那里是贵族区的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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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庆典要开始了。”
亨特二世摆了摆手，示意身旁的侍卫退下。
神殿的圣堂前聚满了人群，他们都身穿着教服，井然有序的排列整齐开始祷告。这是自光明教会建立以来最为宏大的一次集体祷告，圣堂前所建筑的科恩广场都快要容纳不下这数万人的容量，而街道上还有更多普通的平民信徒。
亨特二世高坐在圣堂上的景台，他身边都是伊利亚特国的王公贵族。
施曼斯与莱曼也在其中，只不过被安排在了角落。
“柯格思有送出去吗？”
莱曼操纵着灵性之线与施曼斯开始对话。
“已经安置好了，我让暗中跟着他，离开国都后去往南边的港口，再过海驶向阿斯瑞忒尔大陆去奥林匹斯神国，在那里也布置好了人手。昨晚离开，现在应该已经走到边境线了。”
“希望一切顺利。”
两人正在传音对话的时候，王宫的侍卫长走上前来对两人行礼：“主教，到您为信徒传达神谕了。”
施曼斯眼神示意让莱曼放心，与侍卫长一起走下了高台。
“都准备好了吗？”
亨特二世与身边的亲王低声交流。
“放心，王，施曼斯跟莱曼两个老狐狸的命都活不长久了，我们已经有充足的把握渗入进教会，就在这次庆典后，就是我们彻底掌控光明教会的时间。”
“很好。”
亨特二世满怀笑容站起身来。
“诸卿，让我们好好享受这次的盛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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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格思偷偷潜入皇都，改头换面，修饰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又戴了顶帽子，与圣堂外密集的人流站在一起眺望着科恩广场内的景象。
他被送出国都后心有不甘，发现父亲离开后又没人监视便又偷偷溜了回来。他并没有打算违逆父亲的决定，但即使是要离开国都，他也想至少能参加完这次的庆典。
他的命是由施曼斯一群人所捡回来的，但也可以说是承蒙了光明之神的恩赐才侥幸活了下来。不管是为了父亲施曼斯莱曼伯还是伟大的光明之神，他都有必须来不可的理由。
施曼斯跟莱曼都快要离世了，而这次他离开伊利亚特国，是否能够再回来都是一个未知数，这次的庆典正好是一场盛大的离别。
柯格思稍微拉低了帽檐，看见施曼斯正从圣堂高台上缓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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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曼斯看着广场，街道上，源源不断聚集起来的人流感慨万千，他身后十数位主教静默的矗立，共同在科恩广场的上方凝聚起了比太阳还要更耀眼的光芒！
他举起手杖，神谕书沿着炽热的光幕缓缓降落到他身前，书就这样滞留在半空中，莹洁的光辉一寸一寸洒落，像是天使的羽翼铺满了整个街区。
施曼斯拿着手杖做祷告状，一瞬间他的长袍也荡起耀眼的光辉。
“感谢光明之神的恩赐！”
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一声一声连绵不绝，直直响了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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