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季以柔在小何笛那住了一段时间。其间罗晋南打了很多次电话，深入浅出，反反复复地讲了很多道理，列举了多项签署婚前协议的好处。小何笛也把她的年龄，容貌，职业发展，财政状况乃至价值观，性格特征等翻来覆去地分析了个透彻。季以柔，即使你可以忘记过去的十年现在重新开始，还来的及吗？你自己选择吧，是为玉碎？还是为瓦全。

    一个月以后，在十年前第一次约会的西餐厅，他们见了最后一面。从容地吃完了牛排，喝完了红酒，沉默良久，季以柔褪下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端详片刻；从包里掏出钥匙串，拆下那片揣了十年的钥匙，一起放在了眼前那个透明的水晶碟子上。

    从此，山高水长，江湖相忘。

    季以柔萎靡过了，茫然过了，顾影自怜过了，夜不能寐过了，她不想再沉迷在自己清冷的幻想里生活，得热闹一点，靠近那些烟火气。她在酒吧街附近租了一个一居室的小房子，平静地背着她的旅行包离开了小何笛家。回到公司，她觉得每个同事微笑的嘴角上都流露着嘲讽的意味，刻意的寒暄背后都那么不怀好意。她换了工作，去了家咨询公司。薪水翻了一番，天天加班，反正下班了大把的时间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而从今往后衣食住行每一项都要自己买单。

    后来听说，罗晋南结婚了。一个电影学院表演系刚毕业的女孩子，处了半年就怀孕了，主动提了结婚，爽快地签了那个婚前协议。那一刻季以柔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什么汹涌起来，那种滋味像海水铺天盖地，涌到嘴里，迷了双眼。她紧紧地咬住牙关，闭着双眼，四肢冰凉。

    陆续开始有人给季以柔介绍对象。四十来岁的海归、美籍华人，年龄相仿的IT程序员，离婚了的大学教授、医生，房产中介的销售，据说一年靠买房卖房挣几百万……还有一个长情的大学同学，这么多年过去还一直默默仰慕着她的，也见过几面，最后都无疾而终了。季以柔也想过，生活可能就是要平淡无奇，波澜不惊，没有太多酸甜苦辣的感觉。可是她的心已经变成了一颗洋葱，每一瓣都厚重却又脆弱，每剥开一片，都散发出令人泪目的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