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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篇 刺猬与老虎》

    在一座河水流过的草原上,许谊和小忆在一棵亢木下休息,这棵树的树叶像椿树叶,结着红色的果实。这里长着一种草,圆圆的叶子,没有茎,开红色的花,但不结果,是无条。

    这片草原看上去一片祥和,时而也有杀戮。狮子迅速出击,不停地向最弱小的羊追去,无论从多少只羊身边跑过,狮子只认准那一只,最终,那只最弱小的羊成为了狮子家族的食物,秃鹰也来享用残羹剩饭。狮子家族饱餐后,躺在一棵树下群息,享受着微风暖阳,即使有羊在它们附近也不再捕食,一群不知死活的野鸡从它们近旁毫无防备地走过,它们也不理会,羊群放松了戒备,又静静地吃着青草,那只弱小的羊已成了一具白骨,那血腥的场面似乎从没发生过一样。

    许谊见到那血腥的场面,他的心无法接受,“真是太残忍了!”

    他无法释怀。

    或许,他把这件事情告诉小忆,小忆会为他解答吧!可她总是说些身在事外的毫无血肉的话,对自己见到的、遇到的都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看看小忆,是的,她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他叹了口气!望向别处。

    他看到草原上有飞鸟在求偶,雄性跳着舞极力展现自己的魅力吸引雌性,为这片安静的草原增添了几分生趣。有鸟儿将草携到自己还未筑好的巢上,像灵巧的织女穿引着青草,当巢穴筑好,青草干枯,绿色的大树枝上,便挂着一个个黄色的小巢,随风飘动,这是鸟儿们自己的家。

    深草随风荡着波浪,一根小木棍在草中移动着,上面系着一个小行囊,它越走越远,许谊没有在意它。

    吃完饭后,他们准备起程,那根小木棍的主人出现了,它请求与他们同行,它是一只刺猬。

    许谊看着那只小小的,浑身带刺土土的刺猬,看着它的行囊,也和它的主人一样,令人既不喜欢,也不讨厌!

    小忆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刺猬很高兴地看着她,很文雅的向她行了谢礼。比翼鸟带着他们飞着。

    空中,许谊突然想:“虽然在那片草原上,有杀戮、血腥,可是所有的动物都生存了下来!草原上的杀戮、血腥不是为了死亡,而是让所有的动物存活!就像冬天的肃杀是为了春天的万物生长一样!狮子吃完食物,便不再捕食,只有饿了才吃,也不随便伤害动物,哪怕被毫不戒备的笨鸡骚扰,也不理睬,它们也不过是为了饱腹罢了!”

    许谊开始想,他自己的世界:“我们呢?不断地求取,想要一切,即使伤害任何事物,也不在乎!贪婪地索取,杀戮、血腥的事情屡见不鲜!站在堆积的尸体上,双手沾满鲜血,依然毫不在意!根本就不是为了让所有人生存,而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伤害所有人!让每一个角落都沾上血腥!这样的杀戮、血腥才是真正的残忍!哪里有一丝生机!原来,最残忍的是我们!我真是太无知了!”

    许谊看着在近旁的小忆,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他觉得自己不再是人云亦云,他开始有自己的思想,对事物有自己的看法,他感到,自己有点了解小忆了,他和小忆在一起却无法感到接近,是他的心无法理解她,所以总感觉自己离她很远。

    他们在一片草原停下,这里的草原和那里的一样,许谊眼中的草原,一切,都很平常,他的心开始平静,这种心情,他开始体会。

    他平静地看着一切,目光落在刺猬身上时,他被吓到了!刺猬把木棍上的行囊取下,打开,行囊成了一块蓝色方布,方布上面是一条盘缩的蛇,突然,这条蛇动了一下!活的!这只刺猬居然带了一条活蛇!一路上他居然那么平静,想想都后怕!

    他看看小忆,她好像早已知道这件事!却还是让刺猬和他们同行!他才发现自己的平静不过是一时的,还无法不受外物所扰!

    刺猬没一会儿便把蛇吃了,这是它的饱腹之物。

    清晨,他们从草原出发,向远方飞去。

    许谊看到刺猬用那块蓝色方布包裹着头,他对这只土土的刺猬没有在意,突然,他回头看了看它,它的样子很像一个稚嫩的少年,却很认真。包裹着方布的样子,还挺好看的!许谊想。

    比翼鸟低飞在有人居住的村庄,他们看到人们四处逃散,一只老虎冲出牢笼,凶猛地袭击不忍伤害它的人们。

    比翼鸟没有落下,而是在上空拍打着翅膀,许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救下面的人,可是自己下去也无法制止老虎,只会成为老虎的腹中物而已!

    突然,比翼鸟背上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他看了看坐在身后的刺猬,发现那里没有它,掉下去的是刺猬!他担心了!

    一瞬间,他的心回暖,受到了震动。老虎安静了,刺猬跳到老虎的头上,制服了老虎。四散的人开始聚集,许谊他们下到地面,人们对这只袭击他们的老虎没有任何的责怪,并且请求许谊他们放了它。

    “这是老虎啊!你们还为它求情!”许谊感觉这群人真是愚昧。

    “他不是老虎,他以前是人!是我们村子里一位非常贤德的君子,他温文有礼,尊老爱幼,从不伤害任何人,他给予而不求回报,我们村子也因为有他,如今生活富裕,人人和谐相处,可是,他却变成了老虎!”其中一人说。

    “那就让他回到森林吧!”许谊说。

    “那里日晒雨淋,我们不忍心!”又一人说。

    “交给我们吧!”小忆说。

    人们看着这个平静的女子,他们互相交汇的目光作出了一致的决定,他们把对自己看重的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的事情交给了这个并不认识的女子。

    老虎听话的跟着刺猬和小忆他们离开了村庄,到了离村庄较远的地方,老虎安静地躺在草地上,刺猬从老虎的头上跳下。

    比翼鸟在空中拍打着翅膀,小忆挥了挥手,老虎开始哭泣。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老虎身上传来,他是那个变成老虎的男子。似乎有着无法令他释怀的事情,他哭得令人伤心。他想起了自己变成老虎,当他的兄长开门时,他扑向了他!他是多么的不可饶恕啊!他还冲破牢笼去伤害爱他的村人!他太凶狠了!他一辈子都不该得到原谅!他无法原谅自己!

    “我都做了些什么!杀害了我的兄长!伤害了我的村人!即使让我死一万次都不够!我太可怕了!”男子哭泣着说。

    许谊听到男子那如玉般温润的声音,哪怕只是声音,他也可以了解到村人为什么不忍伤害他,不忍让他在森林中日晒雨淋,即使伤害他们也不责怪他。是啊,他曾是一位如玉般的君子,不幸,让他变成了老虎。

    如果回忆让他如此痛苦,为什么要让他记起呢?还不如忘记得好。许谊不知道小忆为什么要让男子记起这些事,但他相信小忆这么做有她的道理。

    “即使死去,你的兄长也回不来了,你对村人的伤害也无法挽回,那些事情,并非你的本性,人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没有责怪过你,更没想伤害你,仍愿你不会受到伤害,站在他们的角度,想一想,你该怎么做。”小忆说。

    男子痛苦地哭泣着,似乎想把心底无限的悔恨都哭出来,渐渐地,他停止了哭泣,过了一会儿,说:“让我忘掉自己。”

    老虎起身,向森林深处走去,忘了曾经,自己是谁。

    “老虎走了,我也该走了。”刺猬说着辞行。

    “你要去哪里呢?”许谊对刺猬有些不舍,他对它的看法不再是当初的似有若无。

    “我从家乡到了外面的世界,我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刚开始,确实是不一样的,后来,看得多了,发现哪里都是一样的。后面也许还有不同的事物,但我想往回走,回到我的家乡,在那里,做些以前我未在意,现在却十分怀念的事。也许以后,我不会再出来了,回去的路,我想再看看路上的风景。

    当我有了孩子,我会给他们讲讲我在外面的见闻,如果他们想到外面的世界看看,那就让他们装上行囊,只是听我讲,他们还不会懂得,他们需要一些经历,充实自己的人生。

    经过自己的这段旅程,我才慢慢懂得,那些未曾了解的事物,无论是怎样的经历,都让我成长。当我再回忆过往,不再带有喜怒,不再贪恋遇到的风景,不再悔恨,不分对错,只是回忆,也许会笑,也许会哭,但都感谢,他们充实了我的人生。你们,也成了我人生路上的一道风景。”刺猬说完文雅的行了礼,告别了曾遇见的他们。

    许谊看着刺猬远去,直到离别,他才对刺猬有了深深的情感,如果可以回去,回到当初他们遇见的时刻,他会做得好一点,这样,他和刺猬是不是会成为朋友,当刺猬想起他的时候,它对他的回忆是不是会好一点。刺猬,会怎样回忆他呢?它是那么好的一只刺猬,他们就这样做了过客。

    天空中的云朵被风吹散,许谊对小忆说:“刺猬,他会怎么回忆我呢?”

    “会笑着回忆吧,偶尔流流眼泪,也会平淡如水。”小忆说。

    许谊转过身子看着小忆,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但又像被风吹散的云一样,没了踪迹。

    许谊在飞向远方的时候,看到了老虎,他不知道,自己在遇到像老虎那样的事时,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如果一开始,他都是那个他,也许,不会有那么多悲伤,他亦不会那么痛苦。有些事情遇上了,只能做出抉择,所以,老虎,做了自己的抉择。

    许谊不知道那是怎样的经历,但愿自己永远都不要经历。他看向那片森林,回头看着前方的路。

    醴泉

    2016.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