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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我的一个县令朋友

    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西楚地接黎苗,民风彪悍。刁民不仅胆肥,还有组织,有预谋,有策划。一早就有两家因为宅基地起了争议,先是指责互骂,然后互殴。最后两家呼朋唤友,挨门挨户“摇人”,竟然演变成两个宗族的群殴。

    正逢早上,不少人刚结束夜里的战斗,又投入了新的战斗。百十号人几十种兵器,老妈子、老头子、青壮年,小妇人,但凡能扛起扫帚、门杠、扁担的,一窝蜂全上了。当街打得鼻青脸肿,头破血流。

    穆县令怕闹出人命,衙差全员出动,将百十号人浩浩汤汤地全押回了衙门,快把大堂挤破了。李杨也被他从被窝里拽起来,脸甚至都没来得及洗。一上午查房契,访四邻,奈何两家宅子年头都极为久远,着实难以溯源,这案子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哎,断案遇见刁民怎么办,那就要试试能不能感化它。

    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六尺巷的典故人皆耳熟能详,李杨贯彻拿来主义,声情并茂,娓娓而谈。末了给出了最终调解方案:“你们再打下去互有损伤,指不定还要吃上人命官司。不若效仿先贤、惠利乡里,各自撤让三尺,修成六尺之巷。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禀县丞,左右不过三尺地而已。若是官家征用,我二话不说。但要我让给姓武的这个扁毛畜生,小民咽不下这口气!”

    “姓章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德行。我退一分,你这个直娘贼便进一分。今日夺我三尺,明日就敢夺我六尺。只怕要不了一年呐,我连块砖头也剩不下啦!”

    麻蛋,这俩货都是王八蛋,都是大大的刁民。看着俩人当堂对骂,李杨仰坐在椅子上,以首扶额,颇为无奈。

    穆县令起身伸了个懒腰,又拿起茶盏轻啜一口,“呸”地一声将茶梗吐了几米远,阴阳怪气地问道:“瞧你们这副鸟样,是觉得李县丞的判决有失公允了?”

    “小民不敢!”两位当事人的声音同时响起,彼此又互啐了一口唾沫。瞧着架势,要不是在公堂上,俩人真敢再掐起来。

    穆县令瞥了两人一眼,怒道:“既是公允,缘何违逆?你们他娘的消遣谁呢?王班头,你去城南圈块空地,让他们去打。哪个不动手,你就揍他个狗日的。但凡有个能站起来喘气的,本官唯你是问!”

    “给我轰出去!”

    王班头忙了一上午,有些蔫了。此刻闻言浑身打个激灵,抄起杀威棒点在两人胸前,横眉竖眼骂道:“你们耳朵聋啦,还是腿瘸了啦?全他娘给老子滚出去。”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相对于官员,民更怕的是不择手段的油滑小吏。两位当事人被杀威棒戳地生疼,才知道玩的是真的。一个个顿时都软了,连连讨饶。

    穆县令冷哼一声,骂道:“呸,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官若是再看到你们互殴,无论谁先动的手,全抓进衙门吃牢饭。”

    “另外,方才李县丞的话可都听清了?回去每家各撤三尺,即日修巷。谁也不占便宜,谁也不吃大亏。王班头,三日后你去验收。每短一寸,就给老子打上十鞭子,狠狠打!”

    “嘿,好嘞。”这等美差,王班头心中百般情愿。他不仅杀威棒敲得响,敲竹杠也是一把好手,自然有手段让两家主动孝敬。

    人群退去,诺大的公堂只余两人,穆县令语重心长说道:“莲舟,治下秉持正义为本,软硬兼施为要。纵是菩萨心肠,也得需要金刚手段。所以该奖则奖,该骂则骂,刚柔并济,两相结合。”

    “甚至啊,针对不同时、人、事,也不能自持正大光明。坑蒙拐骗偷、奸懒馋滑坏、阴损毒辣狠,各种下三滥的招数你都要用上。只要不悖天理、不违人情,一心为民请命,那就是好官。”

    《横渠四句》有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穆县令虽然是个大字不识的糙汉子,竟也有这番金玉良言。比之《横渠四句》自然浅显不值一提,但亦有异曲同工之妙。

    “谢老哥,莲舟受教了。”李杨点点头,深以为然。随后摸出一个荷包,说道:“这事终于完了,这十五两银子,你且数数!”

    “都说三个劫道的,不如一个卖药的,我今个可算见识啦。你小子现在行市见长,动辄就是十五两银子。不过你是自家兄弟,我免费说教,不收银子。”穆县令翘起二郎腿,一脸臭屁。

    奶奶的,这哪跟哪啊。李杨道:“你借出的银子都能忘,真是贵人多忘事。早知道你这样,我就多借一些了。”

    “唔,想起来了,有这档子事!不过我都说了,这银子是贺你乔迁随的喜钱,哪还有再要回的道理?”穆县令拒而不受。

    不爱金钱,那就美人,怎么地也得把这个人情还了。李杨投其所好,试探道:“这如何是好?要不,我去怡红院给你安排俩姑娘?”

    穆县令突然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色是刮骨钢刀,你莫要害人。我只有十三娘这一个相好的,昨晚刚去,今天不好这一口。”

    卧槽,事前淫如魔,事后圣如佛,真是一点碧莲都不要。李杨再道:“再不然,我去摆上一桌,请你好生喝上一顿?”

    穆县令抚揉着肚子,摇头再拒:“酒是穿肠毒药!我都说了,你莫要害人。来西楚天天胡吃海喝,我这小肚子都快养出来了。”

    奶奶的,这么难伺候,比“苏大强”还磨害人。李杨啼笑皆非,扬声道:“那你想要啥?是想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穆县令眼神闪烁,吞吞吐吐说道:“那个,我正好有事求你。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近些年岁数大了,那方面稍显力不从心。听说我和你走得近,所以昨日求到我头上,想让我代他求几粒药。”说罢,见李杨神色异样,又画蛇添足补了一句:“嗯……哎,要不是看在多年老友的份上,我还真拉不下这个脸来!”

    “哪方面?”李杨明知故问。

    “某方面!”穆县令含糊其辞。

    嘿嘿,这厮演技也太差了吧,勉强能和流量小鲜肉打个平手。李杨心领神会,坏笑道:“但凡是说‘我有一个朋友’如何如何的,十成说的都是自己。”

    被李杨一语戳破,穆县令倒也不难为情,振振有词道:“是我怎么啦?老子都四十岁了,半截身子快入土,还不能吃点药补补?”

    李杨咧嘴直笑:“人到四十五,正是出山虎!”

    事关男人脸面,穆县令瞬间急眼了。他一把扯开官袍,虎躯一挺,面红耳赤道:“屁,老子都没指望活到四十五,多活一天那都是从阎王爷那赚的。你看看,要不是前些年受伤留下病根,伤了元气,老子这么勇猛还用着吃药?”

    穆县令锁骨以下,李杨触目所及之处,基本上没什么好地方。林林总总十来个疤痕连在一起,最小的酒盅般大,小腹上最大的那块,比碗口只大不小。皮肉虽是新生的,但明显凹下去了一大块。

    这厮好像被人撕碎了,然后又缝合上的,他到底怎么活下来的?李杨看的头皮发麻,将穆县令袍子给兜上,开口道:“快穿上,快穿上,小心着凉。我的错,你说个数,要多少我都给。”

    “刚出伏天,还热得狠,我着凉个屁。”穆县令见李杨被震慑住了,又抓住猛怼一顿,随后才狮子大开口:“良言一语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这般中伤我,怎么地,也得给我来个百八十颗赔罪吧。”

    李杨嘴角一歪,小声道:“百八十颗,你也不怕吃撑了。”他倒不是舍不得,只是被数量之多给吓着了。

    穆县令瞪起铜铃大眼,嚷嚷道:“你说啥?卖油的娘子水梳头,你小子还不舍得?”

    “舍得,舍得,你晚上来我宅子取。”

    “没诚意,不去!”

    这头可爱的倔驴,只能顺着,不能逆着捋,逆捋准炸毛。李杨哄劝道:“好好好,晚上我给你送过来,你消消气。楚霸王去租了铺子,我先去看看,待会咱们一块吃酒,我请。”

    穆县令正在气头上,又翻出了一笔旧账:“哼,先前抓捕吴氏,你还说请兄弟们敞开吃酒,至今也没个影。今个又说请我吃酒,又来诓人是不是?”

    这事李杨记着呢,当真没忘。他答道:“哪能啊,有几个弟兄伤势还没恢复,要等人齐了呀。再说了,请你们吃酒,岂能随意将就?我有一家传酿酒技法,胜过世面之酒百倍。再等些时日,等我酿出来,请你们一道尝尝。”

    “咦,你小子还会酿酒?不是祖传制药的吗?”

    “呃,我祖上以制药为主业,酿酒为副业!”

    “甚好,甚好。等你把酒酿出来,我再把药泡进去!嘿嘿嘿,喝酒养生两不耽误。”

    ……

    卧槽,这么好的法子,老子怎么没想到。

    看不出来啊,这厮竟然还是个做“产品经理”的好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