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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在船上

    “莲舟,开门,开门!”门环响动,门外来人声如黄钟大吕。这种高亢雄音,蝎子拉屎西楚独一份,非穆县令莫属。放在后世,肯定是个铜锤花脸的好苗子。

    李杨打开大门,迎他进来。穆县令老脸笑得霜菊似的,手中扬着一封书信,欢天喜地叫道:“我家丫头,她来书信啦!”

    小红窦恶疾缠身,偏又生性倔强。李杨打心底里尊她敬她,表面上风轻云淡,事事从容。可实际上,每日都像坐在火山口上,倍感煎熬。穆县令所说的那位西北军医,理所当然地成为了他唯一的希望。这好似一个杀红眼的烂赌徒,压下了最后所剩不多的筹码。

    李杨神色一滞,随之喜道:“当真?她什么时候能到?”

    穆县令揭开信封,抽出两页信笺,急道:“我哪知道,接了书信就赶你这儿来啦。快快快,让弟妹帮我念念。”

    小红窦接过信笺,先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随即轻声念道:“女穆兰拜谨禀父亲大人膝下,久不通函,至以为念……”

    穆县令连连摆手,颇有些无奈:“这个丫头啊,明知我大字不识一个,还净拽文。弟妹,你念了我未必懂,且说说大意就行。”

    小红窦点点头,边看边道:“令嫒说自她上次回余杭探亲,已经一年又四个月了,她非常挂念你。接了英弟的回信,才知道你已经来了西楚。近半年边关风平浪静,所以仲秋节前,她就会赶到西楚和你团聚。可惜英弟身在余杭,不得相见。”

    小红窦翻过另一张纸,继续道:“她还特地为你留了两坛西域的葡萄酒,打赌你肯定没喝过,届时会为你带来。末了,她再三叮嘱,西楚炎热,你千万珍重。一人在外,不可多饮酒。”

    穆县令倾耳细听,一字不漏。随后将信笺叠折整齐,原封不动地装进信封,咧嘴笑道:“除了天宫中的仙酿,天底下还能有我没饮过的酒?弟妹,你帮我修书一封,我也有几句话想对她讲。”

    小红窦道了声“好”,回转身子去了书房。穆县令踌躇了片刻,又叫住了她:“哎,离仲秋节只一月有余,她今天或许已在路上了。我再修书给她,送到西北怕是要两三个月。鸟过拉弓,何必多此一举。”

    故园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马上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平安。

    高中学习岑参的这首《逢入京使》,李杨总觉得“双袖龙钟泪不干”有些夸大,曾对同桌笑言诗人泪腺太发达,眼泪掉得太随意。时至今日听穆县令讲了,才知古人通讯何其艰难,“数行家信抵千金”、“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绝非矫揉造作。斯诗斯意,斯心斯境,或许只有时人能懂。

    他由衷地为穆县令父女将要重逢感到欣喜,更为小红窦的病情如释重负。大有武陵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得见桃花源之感。

    “别人闺女来了,哪轮得着你高兴?莫不是,你小子抱着琵琶想弹琴?”见李杨喜笑盈腮,谢婆婆越想越替小红窦吃味。忍不住站出来伸张正义,声讨渣男。

    “哈哈,莲舟要真想弹我家的这张琴,只要弟妹没意见,我乐见其成。”穆县令唯恐天下不乱,在旁煽风点火。

    “他要真想,我也赞成,就是不知婆婆可同意。”小红窦笑得前俯后仰,将去西北寻访名医的事情对她讲清了。谢婆婆顿口无言,一把将小红窦揽在怀里,心中惊喜交集,溢于言表。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众人聊天的功夫,灶火已是熄了,竹筒也不再有酒流出。李杨估摸着蒸馏的差不离,兴致勃勃道:“人逢喜事,只合高歌痛饮。穆老哥,小酌两杯如何?”

    穆县令循着酒香味,拎起陶罐深嗅一口道:“下午衙门闲来无事,此举正合我意。实话告诉你,方才我在院外就闻着味儿了,早就馋坏了。你若是不讲,我都准备张口讨几碗来吃!”

    四十斤“郁金香”,蒸馏出不足十斤“白月光”。加之器具粗糙,酒精度肯定不能和后世比,但肯定数倍于当下市面上的酒水。李杨哈哈笑道:“这酒烈的狠,空腹易醉,我先去买几样小菜来佐酒!”

    穆县令不以为意道:“你小子怕是不知我的海量,哪还要什么菜来佐酒,我平日里有几粒酱蚕豆也能吃下几碗。”

    “吃酒不吃菜,必定醉的快。听我一言,你先去堂中歇息,我去去就回。”李杨不是个好酒之人,不适应干喝这种豪放的方式。

    小红窦提议道:“申时刚过,酒肆也不待客。不如这样,中午婆婆备了三人的饭菜,你未回来,我们只吃了时蔬,夏笋煟鸡和炙猪腿两道荤菜纹丝未动。你们若是不嫌弃,将就着下酒。”

    “不嫌弃,不嫌弃。吃剩菜也不打紧,何况都没吃过。”

    “如此最好,有劳娘子!”

    李杨和穆县令在堂中坐定,小红窦端来两道荤菜,又去取来烤好的林檎果,谢婆婆涮了四副碗筷,两人也先后入座。

    “茶倒七分,酒要满斟。怎么这么小家子气,斟满,斟满!”穆县令紧盯着莲花四出碗,唯恐李杨倒少了。

    “酒过三巡,吃完还有,这大半罐子呢!”口中说着,李杨将穆县令碗中倒了个满沿,又给婆婆和自个儿也倒了大半碗。

    穆县令端起酒碗,吸溜了一大口,随之眉头一皱,一鼓作气饮下半碗。他擦了一把酒渍,面带潮红道:“他娘的,这才是男人该吃的酒!想我以前吃过的,跟这个一比,简直连马尿也不如!”

    直来直去骂别人,拐弯抹角骂自己,这厮可真是个大活宝。

    李杨啼笑皆非,端起碗来,抿下一小口之后,喉咙中升起了一截似有似无的火线。他虽不是专业品酒人士,但心中也有了定断。这酒即使没有三十度,二十多度是跑不了的。

    世道必进,后胜于今。李杨的技术扶贫成果凸显,坏笑道:“那你以后可用不着再喝马尿啦,省下的那些留给郎中制药。”

    穆县令反击道:“你小子头长疮脚流脓,从头到脚坏个遍。马尿清热泻火治脓疮,你该多饮才是。”随后端起剩下的半碗酒,劝道:“来来来,干了这碗,今天好好治治你这个坏胚子!”

    喝酒和打架一样,都喜欢找软柿子捏。所以在酒桌上,哪怕半杯就倒,也要有一往无前的勇气,誓死做个硬邦邦的柿子。

    穆县令气度豪迈非凡,饮酒极为痛快。李杨讨厌打酒官司,自身也不是耍赖逃滑之人。他端起碗来,不甘示弱道:“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你的海量,在我眼里,也就蜗角蝇头那么大。老哥,这碗敬你,咱们干了它。婆婆,也敬你,你随意就成。”

    奶奶的,明明穿越到了南唐。这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活脱脱的宋朝梁山好汉作风。乱了,乱了,全他娘乱了。

    半碗下肚,滴酒不剩。一截火线径直变成了铁水洪流,李杨神经也被点燃了,心里说不出的舒爽。这次不用穆县令催促,他主动倒了满满两碗。随后转向谢婆婆,见她碗底也空了,开口试着问道:“婆婆,你也再来半碗吧?”

    谢婆婆摆摆手,笑道:“酒是好酒,但太烈性。我要是再年轻十来岁,肯定和你们斗一斗,如今这个年龄是不行了。你再给我少来一些,盖住碗底就成。”

    趁着李杨倒酒的短暂功夫,小红窦动手给他和谢婆婆各夹了两块鸡肉。至于穆县令,压根不用招呼。大半截鸡腿塞进嘴里,也不见他如何咀嚼。须臾功夫,就只剩骨头吐出来。

    李杨吃下两块鸡肉,又夹了些夏笋囫囵下肚。抬眼看向穆县令的时候,便见他笑眯眯地盯着自己,不怀好意地戏谑道:“小后生,你吃好了呀?可还有一战之力?”

    李杨精神抖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这才到什么地步?你在我这,是关羽初离了曹营,一将未斩,半关未过啊。”

    穆县令高声笑道:“好小子,再干半碗,我让你原形毕露。”

    “就怕你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老哥,再敬你!”李杨先饮为敬,又是半碗下了肚。最初的炽热消散无踪,只剩下了一腔豪情。

    穆县令紧随其后,一饮而尽。许是吃得太急,脸色有些异样。飞速吃了几块炙猪腿,方才恢复如初。

    拳怕少壮,酒更怕。李杨看出了端倪,稍缓了片刻,端起酒碗乘胜追击:“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穆县令身躯挺直,回答地铿锵有力:“廉颇我熟,杏哥儿跟我说过。将军虽老,尚能饭!”

    李杨嘿嘿笑道:“那他没和你说,顷之三遗矢,连去三次茅房,尚能饭都是装出来的?”

    “好小子,挖坑等我跳。干了这碗,让你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姜老了辣,萝卜老了还糠呢!”

    俩人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话越说越多,酒越吃越慢。直到酉时中段,李杨见穆县令酩酊大醉,玉山将倾,只得假装甘拜下风。

    穆县令见他折服,嘴巴都快咧到耳朵边了。他站起身来,扶住桌子断断续续道:“哎呀,今日勉强只吃了个四分饱。小后生,老夫就先放你一马,咱们哥俩改日再聚。”

    “好说,好说,我送你回衙门。”李杨将穆县令架住,他少饮了半碗,也不是初次喝这种高度酒,所以状态稍好。但躯体亦不能自制,舌头好似打了结,话说得也不利索。

    “你真是个石头脑袋秤砣心,回什么衙门?一道去怡红院,为兄帮你挑俩姑娘,岂不快哉?”穆县令右臂死死勾搂住李杨,挟住他就向院外走。李杨心中警醒,左右挣脱不开,只得先上了他的贼船。

    奶奶的,这艘贼船是泰坦尼克号啊。虽然狂欢派对、画***、在船上车震的情节很刺激,但小命难保,回来铁定挨一顿混合双打。

    罢了罢了,到了怡红院随便看看,找个机会跳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