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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祭典·尾声

    记者这个职业让科尔曼见证过很多肮脏的事情,也因为素材的需要,早已尝试过自己平时万万不会想体验的黄赌毒,但在达到目的后都很快抽身了。就算如此,他从未亲眼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更别提扮演一个行刑者。

    他不相信菲利普的说法,理智告诉他这就是谋杀。

    但是此时,所有人都盯着科尔曼,包括菲利普,他们的眼神里是鼓励,是期待。科尔曼深知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此时唱反调会有怎样的后果,而且,一旦自己目击了这个犯罪现场,恐怕再想脱身就很困难了。

    “我不想这么做,老兄。我是说,我不擅长这个。”他凝视着菲利普手中的树枝,思考迂回的方法,“你们可以按照你们的流程去做,我在旁边看着就好。如果不符合规定我可以马上出去。”

    “抱歉,我的朋友,一切结束之前你不能离开这里。而且,你应该见证这些,我是为了你的文章着想。”菲利普略带歉意地说,“我不会欺骗你,我们都不会欺骗你,这里没有人喜欢杀戮。你应该亲手试试。”

    水池里的女人从一开始就没说过话,她就保持着这样的跪姿一动不动,仿佛一个纯粹的石膏像。科尔曼不想破坏这样的杰作,但他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此时必须顺着菲利普的意思。那该死的神现在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是不是在看着这一切,在看着的话能不能给点启示啊。

    可能神明都是像菲利普所说的那样吧,根本不在意他们这些平民做的一切,想来也是,千百年来那么多信徒教会,日复一日地做着类似的事情,自己如果是神也早就没什么感觉了——每天听到数不尽的赞颂有什么意思?谁他妈在乎。

    科尔曼一帧一帧地接过树枝,看了看水池里的女人,又看了看菲利普。菲利普此时满脸笑意,举手投足间都充斥着鼓励,他不喜欢这个带有领袖气质的男人,自己此时被这样的氛围所裹挟多半要归咎于这个男人。他见过太多想要把自己神化——抑或是说架上更高位的人,他们享受支配的快感,无论手中的权力是大是小。菲利普给人的感觉和那些人别无二致,自信,可能有些智慧,但是在局外人看起来又是那么愚蠢。

    教会劝人从善,可是上帝也会降下洪水惩罚有错之人不是么?

    微笑从菲利普脸上消失了,他想抢过树枝,可是终究慢了一步——树枝结结实实地穿过了他的腹部。事实上,他刚刚一瞬间感受到了空气中的异变,面前的这个秃头男人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世故圆滑,自己触碰到了这个男人的原则底线。

    科尔曼不知道这个树枝是怎么轻易刺穿人体的,因为它看起来远没有这般尖锐。他根据自己的经验选择了这种枪打出头鸟的做法,逮着头目下手,是震慑其他跟班的唯一办法,有些黑帮老大的突然更替也是类似的经过。

    虽然菲利普比科尔曼强壮许多,但是力量也同步着失血的速度迅速流失,他挥手向呆住的人群示意,马上有人过来搀扶住了这位快要站不稳的头目。

    “拔出来,我会进水池。”菲利普轻轻地说,“然后这两个人按原来计划的顺序安排。”

    一个外部酷似维京海盗的男性把树枝拔了出来,向菲利普鞠了一躬,便转向了女人和科尔曼一边。事情发展到现在的状态任何人都没有预料到,呆滞的人们也恢复了正常,一边包围住行凶者,一边看向水池前的维京男人,等待下一步安排。

    男人用科尔曼听不懂的语言说了些什么,人们就把这个凶手推到了水池女人的旁边。现在菲利普已经躺在了水池中,血液逐渐扩散到池子的每个角落,女人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而下一刻,树枝就刺穿了女人的胸口,她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声音,便倒了下去。

    “草!你这该死的海盗,杀人犯,野蛮人!”科尔曼没想到自己创造的所谓转机没有一丝一毫影响到今夜的走向,他嘴上不停地咒骂着,用着早年采风调查了解到的最肮脏的词汇,但他潜意识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两个人的血液很快就染红了整个水池,科尔曼被推搡着走向自己的行刑地,他开始思索起自己刚才的举动是不是过于愚蠢——本来只需要假意配合,就能展开深入的调查,说不定之后能将这伙人一网打尽。现在倒好,既没有救到人,还把自己搭进去了。

    纠缠了一会,他发现身后的力量消失了,所有人都停止了动作,定定地看向了水池旁的石头树雕刻。不知道什么时候,水池里早已没有一点液体,而那棵树的表面已经一点石质纹理都不见了,此时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老树桩,纹理质地都和那根已经捅穿过两人的树枝如出一辙。

    从树桩中间的洞里,延伸出了无数细长的触须,在空气中胡乱地舞着,看得人头皮发麻。

    此时除科尔曼外的其他人都跪在了地上,那个五大三粗的野人也放下了树枝,虔诚地跪在水池里。饶是见闻颇广的科尔曼此时也惊愕地站在原地,他从未见过如此怪异之物,更不理解为什么这些人会如此尊敬这么恶心的东西。片刻,树桩发出了奇怪的音节,如果科尔曼对语言和神秘学有所涉猎,就能发现此时空气中的奇怪音节很像古老的卢恩文字。但是此时的他只觉得恶心和头疼,他想终止这个奇怪的画面,苦于身上没有带着那把被他当做吉祥物的燧发枪。

    无奈之下,他捡起了树枝。维京男人并没有任何阻止他的意思,他顺利地拿着树枝走到了树桩面前。有意思的是,这些自树桩内部延伸的触须并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只是以不规则的频率抽搐着。

    “草!比蟑螂还恶心!”科尔曼低声咒骂着。他平日最讨厌蛇鼠虫蚁一类,倒不是害怕被攻击,只是觉得这些生物是不该存在于自然界的恶心之物,所以在家里他从未亲手处置过偶尔乱窜的小强,都是自己的父母负责。但现在没有旁人可以帮助他,只能亲自面对这个超出他厌恶生物总和的存在。

    他忍住不断袭来的呕吐感,还是下定了决心,把树枝刺进了树桩之中,感受到硬物的触碰感后,他便发了疯似的反复刺向这个黑黝黝的洞口。

    “耶稣啊!该死!该死!干!杂种!”科尔曼没忍住,还是吐了出来,但是手里的动作没有停下。

    过了不知多久,触须消失了,树也恢复成了石刻雕塑。他瘫坐在地上,靠着这个粗糙冰冷的雕塑,微微喘着气,而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时候,水池恢复了原貌,一丝血迹也不复存在。

    “太有趣了!朋友!”是菲利普的声音,“我说过,我们没有任何权力剥夺别人的生命,而你也是。”

    科尔曼难以置信地看向了水池,此时这个熟悉的男人正缓步向他走来,而倒下的女人也正在揉着自己的膝盖,脸上的面具已经被摘了下来,露出了姣好的面容。

    所以,发生了什么?刚刚都是幻觉?他望向手中的树枝,否定了这个猜想。

    “出了点小插曲,接下来该你了,我的朋友。”菲利普微笑着说,“公平一点,我们每个人都要被刺一下,我就不计较你的莽撞了。”

    凭借现在的情况和自己的知识储备,科尔曼分析不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把血献给怪树让它活过来,然后呢?献血的人得到了什么?他细细打量起菲利普和女人,没有发现任何奇怪之处。

    “你现在在想,这是怎样的交易对吧?”菲利普一言道破,“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科尔曼用手撑地,缓缓站起身:“我现在说不想知道,是不是已经晚了?”

    “诚然。”

    “那我可以自己刺自己吗?”科尔曼无奈地说道。

    菲利普犹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知道,正常人对自己都是很难下手的,所以一般由别人代劳。”

    科尔曼一只手扶着石树,另一只手换了一个握持方式,将树枝朝向了自己。他不知道这一下下去会发生什么,但是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心里萌发。

    放心,死不掉的,科尔曼安慰自己。

    在菲利普的注视下,血顺着树枝的纹理渗了出来,滴在地上。科尔曼没有感觉到一丝奇怪的地方,自己的生命只是在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他望向菲利普,用眼神示意他过来搀扶一下。这个强壮的向导没有一丝怀疑,快步向前,但就在他伸出手的一刻,眼前这个秃头男人给他展示了什么叫梅开二度。

    在肾上腺素的帮助下,科尔曼用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把树枝插进了菲利普的太阳穴!

    菲利普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径直倒了下去,科尔曼也无力支撑这么庞大的身躯,一齐瘫倒在地上。在最后的意识里,他看到其他人围了过来,而光头女人正在说着什么,和刚才的奇怪音节是如此相似。

    几天后,科尔曼从折叠床上清醒,头部的剧痛仿佛是经历了什么撞击,他侧身靠着扶手,慢慢走下了楼梯,发现尼尔斯正在吧台上看书。

    “你醒了,伙计。”尼尔斯眼睛盯着手里的书,“安妮塔说菲利普去别的国家旅游了,让我最近帮他看一下店,顺便照顾一下你。”

    “谢谢你,尼尔斯先生。”科尔曼很奇怪安妮塔为什么要让这个老人来照顾自己,看情况反而是他更需要年轻人的照顾吧。

    安妮塔?教堂的工作人员,自己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科尔曼觉得自己很混乱,他知道后厨里哪里放着炖肉汤的锅,哪里放着今年新采买的咖啡豆;他也知道尼尔斯先生此刻正在看一本枯燥无味的爱情小说,这个老光棍至今还没有跟女人亲热过……有很多不属于他生活的痕迹印现在脑海里,但是他记不清楚所有事情的由来,仿佛本该如此似的。

    咖啡店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安妮塔——穿着黑色的羊毛衣和棕色斜格长裙,浅金色甚至有些白的头发随意地披在肩头。和很多平日做活的大妈不一样,安妮塔的衣服非常修身,完美展现了自己的曲线,这也使科尔曼的眼睛再也没离开她的身体。

    “先生,早上好。休息得怎么样?”声音很温柔,但也敲醒了正沉迷美色的科尔曼。

    “很好,谢谢你,安妮塔。”科尔曼也同样以温和的语气回应。

    这个叫安妮塔的女人愣了一下,脸上浮现了笑意:“那就好,先生。今天晚上隔壁的酒吧有个小聚会,您应该有空参加吧?”

    “当然,我一定去。”科尔曼这时才惊讶地意识到,自己正在用另一种语言和别人对话。

    “好的,那到时候见。”安妮塔眨了眨眼,“我就是来探望一下您。”说完,转身便出了门。

    “尼尔斯,我怎么了?”科尔曼觉得很奇怪,自己并不记得发生过什么意外事故。

    “四五天前吧,你被人发现在黑沙滩上,小命差点就没了。”尼尔斯斜眼看了下科尔曼,“不过也是怪事,老子还没见过被黑沙滩的浪卷走还能救回来的,也算是上帝显灵了吧。”

    黑沙滩?浪?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他想起了自己在这里是为了走访邪教传说,也想起了自己已经和当地向导菲利普接上了头,可是现在菲利普不见了,自己还受伤了,真是运气背到了极点。好在,安妮塔真的很好看,多少给他带来了一些好心情。

    晚上,科尔曼很早就来到了约定的地方,狭小的酒馆里只有四张小圆桌,此时安妮塔正独自坐着,面前是一杯他不认识的饮料,或许是当地特产。

    “晚上好,安妮塔。你在喝什么,我也想来一杯。”科尔曼来到吧台,四下却找不到老板的身影。

    “老板出去买材料了,待会才回来,你可以先喝一口我的尝尝看。”安妮塔有些羞涩地说。

    科尔曼心跳有些加速,他心里暗骂自己,明明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屁孩了,去红灯区的时候都没这么紧张,这会激动什么。

    但是看着安妮塔娇艳的嘴唇,鬼使神差的,他拿过了杯子,啜了一口杯中像是啤酒的液体。刹那间,那阵熟悉的剧痛又笼罩了他的头,科尔曼只得慢慢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我应该是之前在海边撞到了头,突然有点不舒服。”

    安妮塔微笑着说:“先生,你没有撞到头,你也不是在黑沙滩被人捡到的。”

    “是吗?尼尔斯是这么告诉我的。”

    “是的,他应该如此。”安妮塔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先生,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啊,抱歉,是我唐突了。”科尔曼尴尬地笑笑,“我是菲利普,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