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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历劫十三

    久久伤重昏迷期间,凡界已过去两月有余,离忧终于凯旋回朝,首要之事便是要先去向皇帝复命,继而请旨赐婚,只是回宫途中恰巧路过济世堂医馆,赫然发现医馆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间新开的杂货铺。离忧不解,但好在赵有德的馄饨摊依旧还在,便立时勒住手中缰绳,下马询问赵有德济世堂没了是怎么回事?赵有德见到离忧瞬间先是倏然一愣,随即老泪纵横告诉离忧乔小姐过世,老许心痛难耐,不想再留于这个伤心地,便征得乔将军的同意,将店子兑了出去。

    离忧顿时只觉五雷轰顶,脑中只剩嗡嗡作响,似是不相信一般向后倒退两步,猛然翻身上马,策马向将军府赶了去。到至将军府后,少了以往的从容有礼之态,三步并作两步风风火火地闯入堂厅,见得乔绍忠与阮梅娘在此,发疯似的向乔绍忠求证。

    “师父,久久她没事的对不对?她正在房间里等我呢,对不对?”

    硬扯出笑意欲去久久闺房。

    “我……我这就去看看她,我回来了,她看到我一定会非常欢喜。”

    乔绍忠郁郁寡欢。

    “久儿过世了。”

    离忧顿停住脚下的步伐,乔绍忠继续道:

    “你走后不久,大皇子就来此送陛下旨意,旨意上久儿与大皇子的婚礼照常举行,只是提前至四月二十八。为师当时有问过大皇子,不是说好了你胜仗而归,陛下就会赐婚你和久儿吗?但大皇子说那些都是你虚情假意的计谋,包括和久儿这两年的感情,也都是你为打发宫中寂寥长日的消遣。久儿听后便接下旨意,也不许为师和她娘再提起你,甚至还成天和大皇子跑出去游玩,我们连想劝说一句都劝说不得。可直到大婚那日,久儿上轿离开后,蓉儿便给了为师两封信,其中一封就是久儿给为师和你师娘写的,里面还有一纸保证书。那时我们两老看了信才知道,久儿她其实从未相信过大皇子的话,接旨也是为了不违旨给我们惹来杀身之祸,就连跟大皇子出去游玩,都只是为了帮我和她娘,从大皇子那里得到一纸由大皇子亲笔签名亲手按印的保证书,保证她这个不懂宫中规矩之人无论做错了什么事,大皇子都要宠着她保护她,且不得把对她的气撒到我和她娘身上。我不知道她那些日子具体和大皇子说了些什么,才会让大皇子心甘情愿地给她这纸保证书,但忧儿你是知道的,那丫头嘴甜起来都能甜得人跟吃了蜜糖似的,只要她想,就没有她哄不了的人。想必为了能得这纸保证书,她不晓得说了多少违心的话。不过,她的目的终究还是达到了,她得了保证书,也是为我和她娘得到了最后一重保障。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会放心地在大婚当日选择赴死,她……她……她居然用一把匕首插进心脏自尽了!”

    泪如倾盆,狠捶自己的胸口,仿佛这样就能缓解他的丧女之痛一样。

    “我的女儿……她居然选择自尽了!”

    乔绍忠与阮梅娘的双重痛哭围绕在离忧耳畔,离忧不语,只是紧握拳头。直至一刻钟后,乔绍忠的哭泣声才逐渐停歇,厚茧的手抹了一把眼泪,转身打开堂厅桌上的一只木盒,从中取出一纸信封,走到离忧面前递给离忧。

    “久儿特意嘱咐留给你的,带回去看看吧。”

    离忧没接,乔绍忠晓得离忧是不敢,因接了便就是承认久久已死的事实,所以,他才会不接。然事实终究是事实,已非人力可以改变,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接受,便硬是塞到离忧手上。离忧注视手上因挤塞而微有褶皱的信封,良久,有些沙哑道:

    “她葬在何处?”

    “落霞峰,你们常去的那处地方。”

    离忧将信揣到胸前的衣服里。

    “徒儿知道了。师父,师娘,徒儿告辞。”

    一番话说得虽叫人听不出有什么明显的情感起伏,但乔绍忠比谁都清楚离忧的内心指不定有多难受呢!只是面上不愿表露出来罢了。习武之人嘛!多多少少都有些打碎牙齿和血吞的隐忍习惯。乔绍忠看在眼里,心里其实也很不是滋味,可他又有什么办法?久久最后的留书当中有对他的明确嘱托,道将臣者为君战,亦当助君明;君明则天下安,天下安即百姓安;能安邦定国之明君,才可获百姓真心拥戴。然晔有才却无德,易因利益迷失本心,实非君之良选,而忧有才亦有德,选之乃国民大幸,可扶。

    乔绍忠深觉久久此言万分有见地,因而对皇家再是痛恨,他也仍然没有辞官回乡,而是留下辅佐离忧登位。是以,他心里再心疼徒弟再不是滋味也要趁早说明,如此也好让离忧深刻记住这种仇恨,激起离忧的复仇之心,待时机成熟之日,助离忧顺利承袭帝位。届时,既能完成女儿遗愿,也可完成他师徒二人为久久报仇的私心。只是他未曾想到,这一次,却是他想错了。

    离忧的过于平静,并非是因为他那个早已养成的有苦自己咽的习惯,而是他此次真的万念俱灰,断想不了那么长远了。他只能想到自己已经完全理解最是无情帝王家的含义,想到自己也属于帝王家的一份子,从前那样与众不同当真是他的不应该,但好在现在改过还不算太晚,他此时发扬自家传统,去做帝王家中最冷酷无情的那个人也就是了。快马加鞭奔回皇宫,径直走进贤明宫,不理睬任何人的行礼问安,面无表情推开门,挥剑划断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离晔脖子,亲眼看着离晔血如泉涌直挺倒地,伴着宫人宫女惊声呼喊的纷杂之音,旁若无人地离开了皇宫。

    久久的墓前,离忧靠坐于此,嘴角虽含着一丝浅笑,却显得苦涩至极。他的眼眶通红,目光一直注视着纸上的一段话:叫一声老大,我就一辈子都是你老大。老大承诺过你我活一日就会护你平安一日,这一次,该是老大兑现承诺的时候了。离忧不是一个愚钝之人,这段话就能让他清楚明白,久久的自尽之举绝非是在向皇家示威自己不肯妥协,而是久久害怕自己会在日后成为离晔争夺皇权而威胁他放弃抗争的把柄,所以,干脆用一死将这个可能性彻底斩断,好叫他从今以后再无软肋,亦不会再被人威胁得住。

    离忧指腹摩挲久久无意留于信纸上早已干涸而有些发硬的泪迹,积攒在眼中的泪花“啪嗒”滴落下来,与久久的泪迹重叠在一起,于纸上晕染开来。

    “平常有个小病小痛你都磨人得不就得了,刀入心口这样难以承受的痛你倒一声不吭了,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傻丫头。你后面还写了你先走,要我自己好好活着,可没了你,我又怎么好好活着?我也不要活成没遇到你以前的样子,我才不要回去那些没有你的日子,那些日子都太苦了……”

    声音发颤。

    “我已经尝过甜头了,我不想再吃苦了。”

    清了清嗓子。

    “所以,爷现在郑重告诉你,你想丢下爷,没门,你在哪爷就在哪,爷这就去找你了。”

    拿出一把匕首,猛地插进了心脏……

    望月阁,凌风一人坐在院内,手边茶盏里的雨花茶早已凉透,他却还没有饮上一口,只顾望着敞开的大门出神。今日不晓得为何,自他晨起,离忧的身影就频频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并伴随着挥散不去的心绪不宁,但因有足禁,他没法去天府宫询问离忧在凡界的状况如何,便只得在心中自我猜想后又自我安慰一番,可哪知这时却见眼前略过一道银白之光,直直要往望月阁外飞去,适才将他的思绪给拉回到现实当中。

    他本能地站起身施法吸住那飞出去的物什,却发现此物竟是离忧的桃灵长剑!这样平白无故飞出来,且在他法术的禁锢下不停抖动,好似着急要去什么地方一样,不免令他心中顿生一种不妙之感,也顾不得他还有禁令在身了,飞身踏上桃灵剑,收回禁锢桃灵剑的法术,由着桃灵剑带他极速飞离了望月阁。

    而事情果然不出凌风所料,自凌风御剑之际起,那剑就稳稳地带着凌风飞往凡界,一处恍如世外桃源的山间之地,并在还未落地之时,凌风就一眼看见溪边树下的墓前有一人。那人此时面色苍白手捂心口,红艳刺目的鲜血如不断线的小雨从指缝间嘀嗒嘀嗒流淌在地,形成一小片未干涸的血水,然不止有血,还伴随着丝丝白色仙气飘泄而出。

    能得桃灵剑自主营救,身上又泄漏出熟悉的仙气,以及那张与从前一般无二的面容,这三点在此,无需多言相问,凌风便知此人正是离忧了。他匆忙下剑将离忧揽进怀中,剑指点封住离忧的经脉,施法毁掉离忧心口上的匕首。

    “别怕,师兄来救你了,你很快就会没事了。”

    如同先前花轿中的久久一般,离忧本就疑惑他的心口为何会有白色气体散出?脑中又为何涌进许多陌生与熟悉感并存的记忆?而当这个自称是他师兄的人忽然从天而降,口口声声说是来救他,便更是让他有种坠云雾中的感觉。他想问一句公子何人?却因疼得说不出半句话又真的支撑不住,终还是厥倒在凌风的肩膀上。

    凌风心下忧急却也没自乱阵脚,就地有条不紊地为离忧治疗伤势,直到离忧心间伤势疗愈完全,凌风方才收手,指尖搭上离忧手腕,查探脉象已经稳定,性命无碍,提着的心才终是放了下来。扶起离忧想带他返回望月阁,余光却不经意间瞥到墓碑之上,又瞬间定格了。墓碑上清晰刻有的乔氏久久之墓六个大字,令凌风的心重新揪了起来。

    他记性很好,没忘司命星君编写的命数正是离忧和久久会在一处,便由此断定出墓碑之主肯定是他师妹无疑了。单手结印向墓里探去,却又根本没探出内里有仙体的存在,甚至连凡人的尸身都没有,而是空空如也,不禁令他脑中闪过诸多的疑问。片刻,才从一阵由远处传来的大队人马呼喊“二皇子”的声音中回过神来。

    他知道,离忧此生为宫中皇子,那这声声呼喊的二皇子,想必指的就是离忧。可是,离忧的凡尘之劫到这就已算结束了,自然不能让离忧跟他们凡人回去,但为了给这场历劫一个妥善的结尾,便还是幻化出一个断气倒在墓前的离忧假身留给那群凡人,自己则背上离忧回去了望月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