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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离队

    日上三竿,愈发灼烈的太阳底下一支车队正在艰难跋涉着。

    蜀地已经步入到了五月中旬,早几日的清凉雨丝此时早已变成了炎炎烈日。

    地面上积蓄的雨水却还未被完全的蒸干,即便车队走的是官道,此刻也仍处在半干半泥泞的状态。

    车队人马碾压而过,道路愈发泥泞,车队中载有辎重的马车时不时就会出现车轮下陷的情况,随行的护卫也就只得停下处理,这就大大减缓了车队行进的速度。

    车队此时途径之地正处于玄重与万山的中间地带,从第三座城寨青林出发已过去五日,而离第四座城寨青枫却还有四日左右的路途。

    这远比从青林城寨出发之时预估的五到六天时间要长的多,以至于车队自前天开始已经慢慢减少食物的发放量了,虽不至于饿死,但也没法吃的很饱了。

    烈日当空,汗流浃背又没怎么吃饱的护卫们还时不时要去处理下陷的马车,自然一个个满脸倦意,半点没有了从万山出发时的那种精气神。

    而李物此刻正在车内享受着春秋的团扇轻拂,当然《人体杂论》并没有丢下,还在继续研读着。

    悠闲扇着团扇的春秋其实很惊讶,一个才六岁的孩子看的书居然是这类,更加令她诧异的是李物竟然也能看的懂。

    一路过来,她可都看在眼里,李物这么活泼好动的孩子居然能沉下心来仔细研读这厚厚的书本。

    春秋毕竟是断狱司出来的人,相处了这段时间下来,她其实早就从日常的点点滴滴中发现了这对叔侄俩的不同寻常之处,自然对他们的身份也产生了怀疑,只是事涉张缉,加上并未察觉到这两人对自己和花月有恶意,也就没有深究。

    车外道路上的烂泥在阳光的炙烤下散发出来的味道属实有点惊人,所以其他能享福的老少爷们此刻都缩在车厢内,车厢外则由侍女或侍卫不时撒水降温。

    地处蜀地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必为水源供给烦心,这里的江河湖沼水系极其庞杂,这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魏邵阳此时却没有待在车厢里,而是骑上了一匹不知从哪弄来的白马。

    一袭青衫加上俊逸白马那叫一个出尘,只是再往上瞧,魏邵阳头顶上那个硕大而又老旧的斗笠,和那斗笠之下昏昏欲睡的大众脸算是把这出世美公子的意境给彻底破坏掉了。

    一同骑马随行的诗仁杰看着魏邵阳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的身影,不由无奈的摇头笑了笑。

    前几天天气刚转热时,魏邵阳言说自己在车厢内实在是憋坏了,在途径青林时高价买下了这匹白马,而后便改为骑马了。

    结果刚出发,才骑了不足一柱香的时间就到这样昏昏欲睡的地步了,刚开始的时候看着真是让旁人揪心不以,生怕下一秒这位李兄就要发生坠马惨案了。

    不过就这样摇摇欲坠的状态已经持续到今日了,倒也一直是有惊无险,其他人便也慢慢习惯了这幅有些违和的画面。

    时近正午,也没什么遮荫之处,车队只得寻一处稍有树荫的平地开始生火造饭。

    春花和秋月下车后便忙着准备吃食,李物也在一旁帮忙递着东西,车队的护卫则抽调了部分组成猎队,想要靠猎取些野物缓解车队缺粮的危机。

    只是不凑巧,护卫中并没有猎户出身之人,车队所行道路也不算人迹罕至,平日也就少有动物,这几日下来自然叶谈不上所获颇丰。

    魏邵阳则悠哉的躺在树荫底下,斗笠覆面,好像已经睡着了。遮阳的树木虽还称不上枝繁叶茂,但即便有零散的阳光透过树叶间隙之后也被他的大斗笠给遮住了。

    忽而之间,不知是睡饱了还是被逐渐浓郁起来的饭香唤醒。魏邵阳移开了脸上的大斗笠,透过树叶间隙望向正上方的太阳。

    灼烈的阳光并没有阻挡他的视线,当然如果是车队中的其他人望去可能就只会看到一片刺目的光,而在魏邵阳的视野中却能看到一只猎鹞。

    这猎鹞是北地特有的猛禽,身资虽娇小,但飞行速度极快,素有电隼之称。

    同时因为生性凶猛,即使在离开北地后也没什么天敌,又善于认路辩人。

    在经过大秦的驯化后便成为了最优秀的信使,在统一人域的大战中便承担起为大秦军队传递军情的重责,最后发挥的作用可谓是劳苦功高了。

    即便是战后,此等猎鹞自然也不会被弃之不用,而是下发给断狱司这等有特殊需求的司属。

    这只猎鹞自然就是分属断狱司的其中之一,此刻飞翔在车队之上的极高空中,是因为发现了魏邵阳置于马车顶上的信物。

    不过猎鹞只发现了信物,并未能找到魏邵阳,在未找到接收信件之人的情况下,猎鹞便不会轻易落下。

    魏邵阳也很奇怪,需要动用猎鹞直接向他这位断狱司首座传信,这信息得多迫切。

    要知道即便是整个断狱司,也只不过是分到了区区十数只猎鹞,连巨城都不能做到一城一只。这东西那可不是一般的金贵,轻易是不会动用的。

    他这次在马车顶上放置信物也就是出于习惯使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会真的派上用场。

    未多做耽搁,魏邵阳拍拍草屑站起身,而后又找了个去方便的由头就离开车队所在向空地旁的树林深处走去。

    在进入林中一段距离后便三两下跳至一棵大树的上层树冠。

    “啾”魏邵阳模仿鸟鸣发出一声后,原本还高悬于空中的猎鹞即刻便收拢双翼,宛如一支利箭,直直射向魏邵阳。

    等到临近之时又展开双翼减缓速度,最后稳稳的停在了魏邵阳的肩膀之上。

    魏邵阳取下了猎鹞腹下的信囊,其内信纸质地特殊,薄如蝉翼。

    纸张虽小却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密文。

    魏邵阳细细看完之后皱起了眉头,根据密文所述,玄重此刻已经出现了四国余孽汇聚的迹象。

    根据线索,玄重城内判断此次四国余孽的聚集是意图针对学塾的夏招动手。

    看来这几年笃学司的威力正真显现出来了,儿童的集中筛选和培养,让四国余孽的生存空间愈发狭窄,青黄不接的情况估计也是越来越严重,这次估计是要狗急跳墙了。

    玄重城很尴尬,作为旧蜀都城,蜀地中最庞大的世家和旧蜀朝堂之上的大部分人都安居于此。

    大秦一统天下后,先皇为了安抚人心,也未大刀阔斧的对几家旧臣动手,只是遣散了实权人物,再换了些亲信的官员。

    但由于人域广阔,单靠旧秦一国哪里能上上下下都顾上,在大秦的规划之下类似万山的边境巨城作为重点,从上到下都做了大换血。

    而其他巨城就没有那么多人手用于换血了,只能派遣大秦的官员执掌实权衙门,而其他的大都就地选拔或任用旧臣。

    旧蜀因为不战而降的关系本就是四国中最严重的,旧蜀五城里面又以玄重为最。

    甚至玄重城内的驻军中仍有不少比例的士卒原来是为刘家天子效力的。

    平时维稳还行,用来平叛,呵呵,不知最后平了谁。

    所以玄重城发现状况后第一时间就选择上报求援了。

    只是发现之时也已然临近夏招,从周边抽掉军队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

    笃学司这可是立国之本,不容有失,学塾夏招此等要事也是不得推迟的,所以陛下就想到了这位恰好在玄重附近的廷尉大人。

    魏邵阳皱着眉头收起密信,手指揉搓之间信纸便化为乌有。

    此时距离夏招也就剩下大约两旬时间了,继续随着车队走不过是能勉强赶上夏招而已。可能还未到玄重时四国余孽就已经准备好发动了,为今之计只得他一人先行赶去玄重了。

    魏邵阳转头看了眼车队的方向,很是不放心李物,万一他走后要是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可真没法和师兄师姐交代了。

    现在一边是圣命难违,另一边又是恩师和师姐的嘱托,左右为难啊。

    “咔嚓”正当魏邵阳权衡利弊之时耳边突然传来枯枝被踩断之声。

    “谁?”魏邵阳转向声音传来之处厉声问道。

    “大人,是我。”春秋从树后走了出来,看上去有些惊疑不定。

    魏邵阳暗叹业务水平还是下滑了,居然没能提前发现春秋就在一旁,最近的日子过的有点太安逸了,借密信这事武识居然没有提前外放。

    看着怯生生的春秋,换做以往可能要灭口了,如今却是不便如此,幸得春秋也算断狱司的自己人,也罢,看来还是要先去一趟玄重了。

    魏邵阳思量极快,打定主意后便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春秋的脸有点红,又看了看魏邵阳肩膀上的猎鹞,这才低声憨涩道“回禀大人,婢女是来这更衣的。”

    魏邵阳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好嘛,假方便的遇上了真方便的。

    此刻他的武识自然已经全开,确认周围再无他人之后,魏邵阳指了指肩膀上的猎鹞“你可识得此物?”

    春秋小心翼翼的回道“婢女认得。”

    魏邵阳掏出了当日给张缉看过的暗金令牌“断狱司首座令,见令如见人。过来说话。”

    春秋在这一路上早就怀疑眼前的李家公子身份是伪造的,只是此行是张缉安排的,她并未深究。

    刚刚看到猎鹞之后就确认了,一个寒门子弟哪能和这东西扯上关系,应当是大秦的某个密探。

    此时再见金令,倒是没有那么惊讶,反而还舒了一口气,眼前的“李煜”身份再高,到底是一个司属里的同僚,总不至于灭自己的口。

    春秋小心翼翼的走到魏邵阳近前,行了一礼“春秋听令。”

    “我要先去趟玄重,后续路途上李物的安危就交给你和花月了。记住,不惜一切代价,李物不容有失。”

    “诺!”春秋软糯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英气。

    魏邵阳取出新的信纸和炭笔,写下数行小字后塞入了猎鹞腹下的信囊,算是回复了密旨,只是在信纸上要求玄重断狱司即刻派遣小队前来接应李物一行。

    塞好回信后,魏邵阳又掏出一块小肉干喂给了还留在他肩膀上的猎鹞,只见那猎鹞三两下便吞下肉干,然后便一飞冲天,再不见踪迹。

    做完这些的魏邵阳看了看恭恭敬敬待在一旁的春秋,笑了笑。

    “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又为什么要先去玄重。”

    “大人说笑了,断狱司做事从不问不该问的东西。”

    “嗯,不错。来,这把手弩就交给你了,必要时才可以使用。”魏邵阳说话间递出一把手弩,这可不是青山夜市上那些制式货,而是断狱司内新研制出的连弩,不仅可以连射,而且使用上了特殊材质,甚至足以威胁到蜕凡期。

    “收好,到了玄重还是要还给我的。走吧,该回去吃饭了。”魏邵阳说完后就转身准备往回走了。在他转身时又冷不丁的冒了一句“对了,我不姓李,姓魏。”

    听到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话,刚接过手弩的春秋一下子愣住了。随后眼中冒出的是难以置信和无比的狂热。

    能拿到断狱金令的人可不是会说废话的人,这最后一句既然是对她说“不姓李姓魏”,那就等于是在告诉她,眼前之人便是魏首座本人了。

    魏邵阳其实并不清楚,他对于春秋而言那可真算的上是离山仰止,景行行止。

    出身与她一般无二的卑微,却能在大秦朝堂之上坐到如此高位,身居高位后还不忘旧事,战火不息的这么些年不知救活了多少像她这样的孤儿。

    “春秋定当不负首座重托,不惜性命也会护小公子周全。”魏邵阳最后的一句话也有他的考虑,本意是想让春秋明白此事的重要性,能更加上心,却没想到春秋此刻是真的愿意把命都给豁出去了。

    魏邵阳没有回头,轻轻“嗯”了一声。

    春秋表完态之后,赶紧收拾了下心情,亦步亦趋的跟在魏邵阳身后。

    两人回到空地之时饭菜都已准备妥当了,待几人用完饭后。魏邵阳适时的提出了要先行去玄重的想法,自家车队内自然没有人有什么意见了。

    只是李物有些不舍,魏邵阳只能苦笑着和他约定等他到玄重城后除了教会他“易容术”在外再教他一门绝学。

    当然,前提是他在路上要乖乖听春秋的话,而且《人体杂论》一书不能搁置,看现在的进度应该是可以在抵达玄重前看完的。

    安顿好后魏邵阳就向胡牧告辞了,理由自然是车队现在行进的速度太慢,自己原来是计划在夏招之前到玄重城后找长辈旧识们运作一二,而今再随车队走怕是来不及了。

    胡牧倒是没有劝阻,其实前两日行程刚刚开始有些耽误之时,其他三个世家就已经开始让人先行离队了,各家为了这次夏招在玄重城中都是有些安排的。

    只是有点惊讶这李家走的居然是领队之人,不过也能理解,寒门嘛,没那么多人手可用,事必躬亲。

    就这样,魏邵阳轻装骑上白马,一骑绝尘而去。

    众人不知道的是在一日夜之后魏邵阳便赶到了青枫,那匹白马算是直接累趴了。而后魏邵阳又是一刻未停,在城寨内换了两匹快马轮流骑乘,昼夜兼程之下不过五日光景就赶到了玄重。

    甚至比车队中提前出发的三人要快的多了,只是玄重城内的情况远比他预计的要更复杂,不由庆幸还好来的及时,事情还没有到失控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