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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人心人性

    白斩带着死而复生的乐伶,驾着马车,赶在天亮之前,返回了剑州城。

    当然被复活的这位乐伶,他可不敢直接送去交给小王爷。

    万一这乐伶身上有什么古怪,到时候一不小心伤到了小王爷李吉,那他可就万死莫辞了。

    还是先带回大牢,观察几天再说。

    反正小王爷府上那么多丫鬟,要取乐也不急于这一时。

    白斩将这位‘乐伶’带回剑州大牢之后,便立刻命手下的狱卒在大牢里给她单独修了一间小房子。

    虽然房间还是牢房改造的,但里面桌椅床凳一应俱全,也打扫的很干净,甚至地面上也铺上了厚厚的崭新地毯,乐伶住在里面,倒也不吵不闹。

    此番简直是贵客级的待遇,其他犯人做梦都想不到,在这剑州大牢里,还有人能住上单间,有吃有睡。

    这在剑州大牢里,可是从来没出现过的情况。

    而这间房子的位置,却正好就在之前萧无衣半夜偷偷潜入大牢救人的密道出口正上方,如今这密道上面被白斩修了间小房子,密道口又被乐伶房间的地毯彻底盖住,不知者再难发现任何异状。

    大牢里的几个狱卒,此刻都围在乐伶的房间外,悄悄看着门里面,交头接耳,连周舟都无比好奇。

    铁面无私的白神捕怎么还带个美貌女子来大牢住着?难道,白神捕如今也沉迷女色了?想在审讯犯人的同时,找点乐子?

    看着狱卒们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白斩立刻板起脸,坐在刑桌后面提醒道:“你们这些色迷心窍的家伙要小心些,这位姑娘可是小王爷李吉要的人,几天后本神捕便要将她送去李吉府中,你们若胆敢偷偷多看一眼,多摸一下,伤了这位乐伶姑娘,我保证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你们记住,这几天,要拿城里最好的饭菜招待她,不可怠慢,要把这位姑娘养的白白嫩嫩的,我才好拿去交差。”

    周舟和其他几个平日里比较老实本分的狱卒一听,立刻昂首挺胸,保证照顾好这位‘牢中贵客’,原来这位乐伶姑娘是小王爷要的人,怪不得白斩要搞这么大的阵仗。

    此时此刻,白斩心里也在不断感慨,连他手下的狱卒都看不出这位死而复生的乐伶与正常人的区别,可见葬魂坡那位‘尸仙子’用的手段是何等神妙。

    恐怕那位‘尸仙子’的能力几近通神。

    能成为炼气士的人,真的是夺天地之造化,可惜自己只是一介武夫,不能求仙访道,否则自己岂会受制于朝廷?受制于小王爷?在这小小剑州当一个小小的神捕?

    白斩心里一时间有些郁闷。

    好在这一夜的事务总算是过去了。

    次日一早。

    剑州城里又热闹起来了。

    府衙的赵师爷,突然颁布了一张公文,张贴在剑州城大街小巷。

    公文上写的是:

    剑州诸位乡亲父老,知府杨大人体恤流民百姓,特在剑州城内新添了二十家义粥铺,大家可自行前往讨粥果腹,同时为了让各位流离失所的乡亲有立身之地,府衙决定在剑州城东门外划分三百亩土地,以修建屋舍,安顿灾民百姓,因此,所有愿意留在剑州重振剑州的人,届时皆可入剑州户,将来儿女可免赋入学塾,考科举。

    公文下,还有一段小字:府衙近日欲招收五百名劳工,用以修建灾民屋舍,若有意愿者,可前往府衙报名,每日得银钱五十文,加三顿饭食。

    这份告示一出,剑州城里那些灾民一片哗然。

    许多在城里流浪居无定所的灾民听说之后,立刻直奔府衙大院,报名当了劳工,甚至为了一个劳工名额,还会大打出手,最终谁力气大算谁赢。

    府衙内外,一片忙碌。

    府衙后院。

    赵师爷正和知府杨大人在亭子里下棋,赵师爷笑呵呵地拍马屁道:“知府大人,您这告示一出,堪称妙手,既解决了城中灾民为患聚众闹事的麻烦,又能以工代施,安抚这些百姓,我可真是太佩服您了!”

    杨宣呵呵笑道:“身为一州知府,自当为百姓谋福利,此番天灾人祸非你我所能及,本官也只能做点力所能及之事,方可无愧于这一身官衣。”

    “只是。”赵师爷又摆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这些灾民都拿去充当劳工,城里治安是没问题了,可这些人要吃饭,我们剑州城里,如今也剩不下多少米粮了,这该如何是好?”

    杨宣捋了捋胡须,似乎早有打算,道:“我前几日已与昔日的同僚传信,近日便可自云州借调来一千石米粮救济,到时候你安排几个人去城外接应便是。我们剑州乃是南疆四州之首,只要安顿好了灾民,恢复往昔商旅便不难了,更何况,剑州城里还有个富得流油的裕王府呢。”

    赵师爷一听,脸色猛地一变,提醒道:“大人,李吉王府那可是皇亲国戚,您想从他们手上扣点银子出来,可难了。”

    杨宣呵呵笑道:“对症下药,何来难事?那李吉,生性好色,既然肯在翠香楼那种地方一掷千金,从他手上讨些银子,本官以为,师爷你定有好办法,明面上的事,本官不好开口,可你身为师爷,想必是有办法的。”

    赵师爷一听杨宣这话里有话,骤然明白了,笑着起身道:“论投其所好,放眼这剑州城里,我还是有点自信的,大人放心,我定会在云州的米粮到来之后,将粮款筹措出来,就让那位小王爷,也为赈灾救民,出分力吧,小王爷整天窝在温柔乡里,也对身子骨不好。”

    赵师爷说罢,将手中尚未落子的一枚黑棋悄悄放在了棋盘一角,立刻离去。

    杨宣看着这枚棋子,面带微笑不语。

    古往今来,世间任何的天灾人祸,其实都有一个最好的解决办法,那就是让王公子弟出面兜底,只是大多数在朝为官者,不敢触动这道禁忌线。

    毕竟论搜刮民脂民膏,谁也比不上这些拿着免死金牌的王亲子弟,可如今真到了百姓遭难的时候,这些平日里享乐的王公子弟,若不出点力,恐怕说不过去,他们不救老百姓?谁又能救?

    指望神仙?

    神仙哪管凡人死活。

    杨宣熟读圣贤书,从不向权贵低头,这就是他为何能坐在一州知府的位置上。

    当然,要有这番气概,他手上也是有些手段的,否则以他的官位,又哪里敢打裕王府的主意?

    世事便是如此,有至暗,便有至明。

    杨宣便是当朝至明之官,在他心里,让百姓安居乐业是他一直以来的执念,为了这个执念,他从来不在乎得罪了谁,死则死矣,心须无愧。

    正如天地万物,有阴必有阳,轮回不息,往复不止。

    城东。

    君来客栈。

    萧无衣一大早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他爬起床跑到客栈外面一看,见附近的街道上,到处都是从府衙那边过来的灾民。

    有的背着棉被,有的扛着包袱,都往城东门那边去,似乎是赶路一样。

    他连忙拦下一位中年汉子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是府衙马上要以工代赈开始在城东郊修房圈地,只要去当劳工,一天不说有饭吃,还有五十文钱的酬劳,而这些房子修好后,便用以安顿灾民。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而萧无衣似乎是被赵惜怜昨天讲的那些炼气士传闻影响,一听到铜钱二字,便联想到画符,心里就没来由的产生了几分渴望。

    “五十文钱,其中的气运可供寻常炼气士画五张最普通的符箓,我如今虽不是炼气士,但多攒些铜钱,总是好的,就算到时候求赵姑娘帮我画符,我也好开口。”

    萧无衣心里如此一想,但他要照看客栈,当然不能报名去当劳工,于是他想了个好主意。

    他准备在客栈里卖包子。

    客栈如今虽然不能再收外来住客了,但白天的客栈,大堂也空着,不妨改成包子铺,刚好这些灾民去做劳工回来,就会经过这里,生意必然不会差,能多赚些铜钱,总归是好事。

    萧无衣一想,立刻着手开始准备。

    昨天夜里,冬雪给了他一锭官银,本来他打算去当铺将银子换成铜钱,如今看来,还是做点长久生意的好,于是乎,他又去附近的米粉铺,高价买了几麻袋的面粉和其他食材。

    甚至还去隔壁街上买了几坛酒。

    把这些粮食酒水运回客栈后,萧无衣又在客栈里腾出一间空房当仓库,储存这些米粮。

    然后,他在客栈门口挂了个小招牌,上面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君来包子铺。

    这招牌刚挂出去没一会,客栈街角那个卖猪肉的中年汉子就冲萧无衣打招呼:“小子,你这客栈也开不下去了?准备改行卖包子了呐?要不要来买点猪肉?”

    “嘿嘿,大叔,多谢你了,肉我肯定要买,今天先不着急,我要看看生意好不好再说。”

    萧无衣看向那位中年大叔乐呵呵一笑,自己昨天才白拿了人家一块猪肉,还有这条巷子里的其他那些卖菜卖醋的大婶们给的东西,一时半会是够用的。

    如今,客栈里如今只有三楼那位贵客和后堂的赵惜怜,加上专门捡做菜剩下的残羹剩饭吃的自己,一天也消耗不了太多食材,至于那四个剑侍,白天根本不在客栈里,更不用提了。

    那位卖猪肉的汉子道:“加油!要是以后生意好了,咱可以联手做生意。”

    “好。”

    萧无衣有些激动了起来,立刻回到客栈后堂,钻进厨房开始和面烧水蒸包子。

    赵惜怜得知他的想法之后,居然也跑来帮忙了。

    一时三刻,这客栈里,就隐约飘出了一阵肉包子的香味。

    赵惜怜看着忙前忙后的萧无衣,心里十分疑惑:“你厨艺不错,做别的饭菜去卖岂不是省事的多,非要做包子馒头?繁琐不说,还累。”

    萧无衣撸起袖子,展示了一番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朗然笑道:“我以前流浪在外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怪人,那人是个武痴,他说,世间武学万般巧,都比不上勤学苦练的一手砍柴刀劈,你若是能将一件普普通通的事做上一千遍一万遍,也会无可匹敌,就像这和面,虽然费事费力,但却能锻炼我的筋骨,毕竟这是出力气的硬活,而我现在没什么时间去单独练武,以前学的东西,若不捡起来就会生疏。”

    “哦,你倒是很有想法,真是一刻也不耽搁。”

    赵惜怜登时明白萧无衣的意图,笑着瞥了他一眼,还真放下手上的擀面杖,离开了厨房,就让这小子忙前忙后好好‘锻炼筋骨’吧。

    正午时分。

    从城外回来的劳工们,有些经过君来客栈门口,被客栈里的包子香味吸引,果然就进了店,毫不客气地掏出铜钱,品尝着刚出笼的包子。

    用这些劳工的话来说,做苦力的,今朝有酒今朝醉,吃好喝好才是最重要的,免得辛辛苦苦到头攒点钱,哪天再被强盗抢了,上天无路报官无门,岂不是更痛苦。

    萧无衣听这些劳工百姓闲聊,对这些人好感顿生,大道至简,真是一点也不错,往往最朴素的人,看得也最真实。

    这一天,从君来客栈门口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不少,皆是被萧无衣做的包子香气吸引过来的。

    只这半天,他这‘君来包子铺’的名声,就在城东传扬开了。

    这天夜里。

    剑州城东南方的一座城隍庙内却是灯火通明,因为府衙最近暂时将这城隍庙征用了,用以安置部分灾民,这才让许多无家可归的灾民有了个栖身之地。

    庙里面,几个刚干完活回来歇息的中年汉子,一边躺在草席上啃着冷包子,一边小声商量着什么。

    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叫刘大柱,他身边躺着两个精瘦汉子,一个叫孙二,一个叫郑大牛,三人都是同乡,没逃难之前,他们是帮附近镇子上的商人做搬粮工的,长着一身腱子肉,也有几把子力气。

    “弟兄们,今天你们看见了没?城东那个什么君来包子铺,好像只有一对年轻人在那做生意,那么大一家客栈,居然只有那俩个人,而且他那店里生意还很不错,想必这小子开店赚了不少钱。”

    “是啊刘大哥,我白天也觉得奇怪,那么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怎么就能开那么大一家客栈?还顺带卖起了包子,还卖的是猪肉包子!我想,他那店里肯定有不少米面钱粮。”

    “别的不说,这小子还是有点手艺的,这包子味道是真地道,咱们要不要今晚去探探路,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去这小子的店里发发小财?这给衙门当劳工终究不是出路,一天才五十文钱,够干什么的?”

    “大哥,这不好吧?做这种鸡鸣狗盗的事,万一被那个狗鼻子的神捕白斩抓到了,我们可就吃不了兜着走,听说前几天有几个兄弟偷东西被抓进牢里去了,好家伙,直接被白斩一顿大刑伺候,皮都扒了一层,别提多遭罪了,到现在还没放出来呢,偷东西这事儿风险太大,我可不想被那位活阎王逮到。”

    刘大柱没好气地拍了拍郑大牛和孙二的脑袋:“嘿!你们这两个蠢货,咱们又不用亲自动手,还记得咱们前几天抓到的那只‘盗宝虫’吗?待会就能派上用场。”

    “什么用场?”二人还是不明白。

    刘大柱只好解释道:“今天城隍庙里又来了几个老弱病残,好像还有个挺机灵的小姑娘,咱们去哄哄她,让这小姑娘今晚替我们潜入君来客栈,咱们悄悄将盗宝虫放在她身上就行,只要她进了客栈,盗宝虫定能为我们找到银子带回来。咱哥几个不就能细水长流地慢慢发财?到时候就算这小姑娘被抓了,那白斩也不好对孩子下死手,我就不信那个狗屁神捕真没一点人性。”

    “噢!原来如此!好一招借鸟生蛋,刘大哥英明!此计甚妙。”

    “什么借鸟生蛋!明明是借鸡生蛋,你们不学无术大字不认几个,天天只会丢我的脸!”

    这几个五大三粗的劳工交头接耳了一番,便在刘大柱的带领下,来到了城隍庙外的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大堆无家可归的灾民,角落有位身子枯瘦的老人和扎着丸子发髻的清秀小姑娘,十分惹眼。

    老人已经睡了,但脸上还是有几分憔悴。

    小姑娘怀里抱着一堆茅草,她正借着月光,似乎是在编织茅草衣。

    刘大柱等人面色和善地走到小姑娘跟前,身后一个汉子拿出一个布袋,里面还有两个包子。

    “小丫头,你叫什么?也是逃难来的?”

    刘大柱装作和蔼可亲的样子,将布袋放在小姑娘面前,蹲下身和和气气地问。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这三个汉子,警惕地看了好一会,才低声说:“我叫临珠,是逃难来的。”

    “哦,可怜的娃儿,哎,和我女儿差不多大,诺,这几个包子,是我们白天买的,没舍得吃,分你两个,看你和你爷爷也还没吃晚饭吧?”

    小姑娘一听这番话,立刻想到前几天夜里在城外破庙,自己的爷爷就是因为太相信陌生人,喝下了有毒的汤,差点死了,最后幸亏那个武功高强的好心大哥哥,出手救了她和她爷爷。

    于是乎,小姑娘使劲摇着脑袋看着刘大柱三人,有些害怕地说道:“谢谢你们,我们下午在义粥铺吃过饭了,现在还不饿,这包子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刘大柱见这小姑娘居然如此警惕,不由得心里绯腹了几声,脸上却还是装作一副和蔼的样子道:“大家都是苦命人,既然这样我也不勉强,你们在这里要是有什么事,大可来找我,谁要是欺负你们,我们为你出头。”

    小姑娘一听,这才神色稍微缓和了几分,点点头:“谢谢几位叔叔。”

    刘大柱点了点头,尴尬一笑,三人只好又回到庙里,刘大柱这才没好气道:“这小妮子还挺聪明,不好骗啊。”

    旁边的孙二笑了笑道:“大哥,你这戏演的没意思,瞧我的。”

    孙二一个人走到外面,又来到小姑娘临珠的面前。

    “小丫头,你爷爷怕是病了吧?”孙二故作一脸愁容地看着临珠的爷爷。

    “你怎么知道?”

    临珠立刻抬起头,有些慌张地看着孙二,他不就是刚才过来的那三人里的吗?

    孙二直接了当地说道:“小姑娘,你爷爷的病,城里只有一个地方能治,就在城东一个叫君来客栈的地方,那客栈里最近住了一位江湖郎中,专门免费给灾民治病,但这个人脾气古怪,只在半夜里给人治病,你要想让你爷爷身体好起来,就得现在去君来客栈找那个大夫,听说这个江湖郎中过两天就要离开剑州了。”

    临珠一听,眼睛里忽然闪起了炯炯光彩,她立刻站起来冲孙二道了声谢:“真的?谢谢叔叔,我这就去找那个大夫,请他来为我爷爷治病。”

    孙二却又拉住她,一边悄无声息地将盗宝虫放在临珠衣服上,一边故作担心道:“这大半夜的,你一个小姑娘别乱跑,危险,明天再去也不迟。”

    临珠却冲他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怕黑了,大叔叔,请你帮我照顾一下爷爷,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临珠就一个人离开了城隍庙。

    孙二见计谋得逞,立刻回到城隍庙里。

    躲在门后面的刘大柱和郑大牛一看,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

    “孙二,论编故事论头脑,还是你行啊,这就把那小丫头哄得团团转,盗宝虫放好了?”

    孙二笑呵呵道:“放好了。我不过是利用这小姑娘对她爷爷的关心而已,我们只需睡一觉,等那小姑娘回来就行,前提是那小姑娘不被抓,这小妮子真是厉害,大半夜的就敢一个人出去乱跑,要是能活下来长大成人,将来绝对不是普通人。”

    “得,别说那么多,快睡吧,明天咱们还要继续出城干活呢。”

    刘大柱三人又闲聊了片刻,倒在草席上沉沉睡去,至于院子外面那个老头,他们可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