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 二十六

    四号这天上午，我一个人正在后厨房切肉呢，这时柏哥孟俊祥走了进来。“柏哥！”我兴奋地丢下菜刀张开双臂就想拥抱他，可一想到自己的手，我抬起脚轻轻地给了他一脚轻声喊道：“你咋才来呢？想死我了！”“我也想你啦松哥！”柏哥孟俊祥紧紧地抱住我重重地吻了一下我的双唇然后又笑道：“这不刚回来还没进家门呢，就先跑来看你来了。”“上哪去啦？好几天没来。”“上我姥家去了，这两天没来，你好吗？”“哎，就那么回事呗。”“你师傅又骂你了？”“没有，你看没看见前边大镜子打碎了？”“我也没注意呀，就你师母一个人在前面擦桌子呐，我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奔你来了。”“昨天我师傅把我师母揍了，我拉仗的时候，我师傅……”还没等我说完，就见柏哥孟俊祥松开我竖起右手食指放到嘴前轻声嘘了一下，趴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好像来人啦。”我不再言语，拿起菜刀继续切肉，这时柏哥孟俊祥又说道：“你这是切啥肉呐？”“改红烧肉呢。”“是腰条吗？”“哪呀，都是些碎碎糟糟不太好的肉，炒菜用不上就都改成红烧肉了。”“谁说这肉碎碎糟糟不好哇？哪不好哇？是酸了是臭了，不会说话别瞎说。”这时师傅走进厨房大声说道。我看了一眼正瞪着我的师傅没敢再言语，又低下头继续切肉。“叔回来啦。”柏哥孟俊祥笑道。“呀，这不祥子吗？几天没来失踪啦？可把我们小陈想坏了，都想上派出所查查，这人哪去啦？”师傅笑道。“你一来就没好嗑，就知道闹，一点正形也没有。”“上哪去了这两天？”师傅又问道。“上我姥家去了。”柏哥孟俊祥笑道。“你姥家在哪呀？”“在江山。”“啊，不近乎。走哇，上前边坐会儿去，在这站着干啥？”听了这话我看了一眼柏哥孟俊祥，正在看我的柏哥孟俊祥看我看他，一抿嘴儿笑了。我见他笑地挺甜，我也笑了一下，便又接着切肉。“走吧，上前边呆会吧。”柏哥孟俊祥这时说道。“走吧。”师傅说完随柏哥孟俊祥走了。屋子里又剩我一个人了，切完肉，我又将青菜摘了摘，刚摘完菜坐在小凳子上我就寻思上不上前边去呢？正寻思呐，就见三小子拿着个菜单进来了。我忙站起身说道：“三哥回来啦。”“嗯呐，给你整菜吧，来人吃饭了。”他把菜单递给我说道。接过菜单，我朝走廊里看了一眼。没见柏哥孟俊祥跟进来，心里不免有点失落。叹了口气。和三小子又忙了起来。

    此后的几天时间里，柏哥孟俊祥也会来饭店转转，陪我呆上一会儿，但我发现，师傅一家人，除了师母以外，别人对他远没有从前那样热情了，而且柏哥孟俊祥一到厨房来，不是有人把他叫到前屋去，就是有人一会一趟，一会一趟的上后厨房来看一看，好像是在监视我们两个。尽管我们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儿，但仍然弄得我们两个浑身不自在。这还不算，有的时候，三小子和柏哥孟俊祥闹的时候，三小子打他打得更狠了。看着他挨打，还忍着疼痛看着我笑，我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我就劝他别总来了，来了也尽量别惹三小子。虽说他倒也听劝，来的次数明显减少，但每次来挨打是躲不过去。

    这一天晚上，一家人正坐在前屋一边吃着橘子一边看电视。这时柏哥孟俊祥来了，就听师母说道：“祥子来啦。”“嗯，都看电视呐？”柏哥孟俊祥说着自己找了个凳子坐下来。这时我偷眼看了一下师傅，我发现师傅瞪了师母一眼，师母呢，此后也就再没有说一句话，低下头又织起毛衣来。转过脸来，又见三小子走到柏哥孟俊祥面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笑着问道：“昨天咋没来呢？干啥去了？”“玩去啦。”柏哥孟俊祥笑道。“玩去咋不招呼哥们儿一声呐？”三小子朝柏哥孟俊祥的后背重重地打了一拳说道。“是我们同学请我玩，找你算咋回事呀。”柏哥孟俊祥揉了揉后背笑道。“你们同学请你玩啥呀？”三小子问道。“滑冰。”“你还会滑冰呢？”“会呀。”“啥时候请哥们滑呀？也教教咱哥们儿。”“以后的吧。”“以后是啥时候哇？是不是不想请啊，嗯？”三小子说着咣咣又是两拳打在柏哥孟俊祥后背上。“祥子上我这来，离他远点。”这时师傅又喊道。柏哥孟俊祥真就坐到了师傅身旁，三小子又要跟过来，但被师傅给拦住了，三小子又接连闯了两次，都被师傅笑着给挡了回去，同时嘴里还笑道：“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打人家干啥，人家祥子这么老实招你惹你了？”“我这不是跟他闹着玩呢吗。”三小子说道。“闹也没你这么闹的，没深没浅的，哪一下出手重了，把人打坏了咋整？你看祥子这单薄劲，来股风都能把他吹个跟头，还能劲你这么打？”三小子无言，只是转来转去地就想往柏哥孟俊祥跟前凑和，可师傅就是不让他靠前，推了他一把又笑着说道：“骂你就像没骂你似的，滚犊子。”三小子这才坐到一旁，望着柏哥孟俊祥又笑道：“唉，祥子。你不请哥们也行，哥们儿请你咋样？”“用不着。”柏哥孟俊祥笑着一歪头说道。“不用拉倒，非得请你呀。”三小子有点生气的样子喊道。但柏哥孟俊祥只是笑并不言语，别人也没谁再说啥，大家都盯着电视看。此时我心想：柏哥呀柏哥，你快走吧，真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你看你为了我挨了多少打，我真不忍心看你挨打，我也真想帮帮你，可我又无能为力，只能是希望你别再来。我……正想着，又听柏哥孟俊祥说道：“这个电视剧挺有意思。”“啥意思啊，我最不爱看这个电视剧。”一边的慧男说着蹭蹭几步跑到电视机前换了频道。我看了一眼柏哥孟俊祥，他无奈地看了我一眼露出了笑容，然后不再说什么，继续看电视，大家谁也不说话就这么死气沉沉地看电视。过了一会儿，又听师傅说道：“吃橘子呀祥子，自己拿别客气。”“嗯，知道啦。”柏哥孟俊祥答应着并没有动弹。看到这儿，我真想给他拿一个，可我没敢，因为这块毕竟不是我自己的家。唉，叹了口气无奈地看起电视来。

    又过了不长时间，师傅起身说道：“几点了？我得出去一趟。”“上哪去？我也去。”慧男喊道。“别去啦，你去干啥，我一会儿就回来了。”师傅喊着走向后屋，不一会儿穿了件鸭绒服出来走啦。这时，师母放下手中的东西拿了两个橘子送到柏哥孟俊祥面前说道：“吃橘子吧祥子。”“谢谢婶，我不吃。”柏哥孟俊祥笑着接过橘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说道。“给你吃你咋不吃呐？怕药死你呀？是不是？”三小子说着又凑到柏哥孟俊祥身边。“我不想吃就不吃，谁说怕药死了。”“不吃就是怕药死，是不是？”三小子说着就朝柏哥孟俊祥后背来了一拳头。“哎呀，别闹了，看电视得啦。”柏哥孟俊祥有点不耐烦地说道。“哎呀？跟我装呐？嗯？”三小子说着又是两拳打到了柏哥孟俊祥的背上。“唉，三哥，不是那意思，求你歇会吧，好不好？”柏哥孟俊祥笑着央求道。“三哥，使劲打，你都没打疼，他还笑呢。”一旁的慧男说道。“请哥们滑冰好使不？”三小子又搂过栢哥孟俊祥问道。“行行行，请你滑冰行了吧。”“别闹了，消停一会儿吧。”师母喊道。但无人理会她，三小子又说道：“啥时候请啊，说个日子。”……两个人正说着，柏哥孟俊祥的爷爷开门喊道：“祥子，回家吃饭啦。”“孟爷进屋坐会呗。”三小子上前笑道。“不啦，这就吃饭啦。”孟爷笑道。柏哥孟俊祥朝我笑了笑跟孟爷走啦。

    送走孟爷他们以后，三小子跑到电视机前又将电视播回先前看的那个频道上，可慧男又不干了，大喊大叫的非要看刚才看的频道，两个人为此争起电视来，但慧男还是没有争过三小子，可慧男并没有消停，不知在哪里又弄了根小铁棍，叮叮当当的不是敲桌子就是敲凳子，同时还大声唱着歌，喊着电视广告词，气得三小子直瞪眼睛，可慧男并不在乎，依旧如故。至于师母的话，那就更不放在眼里了。僵持了几分钟后，三小子突然喊道：“小兔崽子是不是跟我装。”说着几步冲到慧男身前，一把夺过小铁棍，然后推开店门，不知把小铁棍撇到哪里去啦。而后又坐到电视机前的桌子上继续看电视，慧男气的顿时跺着脚哭喊起来：“妈，你看我三哥呀？”“别找我，我才不管呢，活该，谁叫你不听话了。”师母织着毛衣气愤地喊道。“那我找我爸去。”说完也不哭了也不喊了，扭身跑出了店门。“慧敏，快去看看，别叫车碰着。”师母喊着慧敏。慧敏起身就要往外跑。“你等会，我拿件衣服，别冻着她。”师母急忙跑到后屋拿了件衣服递给了慧敏，慧敏这才出门去追慧男。慧男这一走，屋子里立马又消停下来。坐在那块看着电视，我就觉得心里堵挺慌。直到晚上睡觉都是这个样子，躺在被窝里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出现柏哥无端挨打的场面，看到这些，我真不想干了，真想立马离开这里，这样柏哥就不会再来了，也就不会再因为我而挨打，可现在走能行吗？师傅会放我走吗？如果他真想不用我，恐怕早就赶我走了，还用得着自己说嘛？他还想用我，如果我此时张啰走，他会不会再一次怀疑柏哥说什么呢？会不会因此而更加怨恨柏哥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不是又把柏哥给连累了吗。哎，真愁死我了，为什么偏偏让我遇到这种事情呢？我该怎么办呢？哎……柏哥呀柏哥……想着想着，我又想到了我的老妈，想到我的家人，还有我的铁哥们儿们……哎……快过年啦，他们都忙啥呢？他们都好吗？哎……什么时候我才能和他们相聚呢？哎……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我睡得正香时，被师傅踹醒了，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在我洗完脸照镜子擦脸时，我看到自己的眼睛有些红肿，但我并没在意，可当我看到自己的脸上起了几个小红疙瘩时，我的心顿时紧张起来，这是怎么回事？我的脸怎么起疙瘩了，看着镜子里的我，我有些发呆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啊。“你个小兔崽子照个镜子咋还没完了呢？你长得美呀？还不快点热菜整饭去。”师傅的叫骂声使我清醒过来。只好像个机器人似的又去做早饭。尽管心里有气，可又能怎样呢？哎……晚上，在我列采购单时，不仅将明早要买的用料都写上了，还把自己所需要的牙膏也写上了，因为几天前我的牙膏就用没了，曾跟师傅说过一回，可当时师傅并没说买还是不买，等了好几天直到现在也没买，也许是师傅忘了，于是我把牙膏也列到了单子上。可第二天早晨师傅采购回来以后，我打开大包小包一找，唯独找不到我要的牙膏。我心里挺来气，真想去问问师傅为啥不给我买牙膏，但想了半天还是没敢去，只好暂时把这件事给放下了。又开始干起活来，把师傅买的东西都放到该放的地方。

    下午干完活没事的时候，我就对师母说起了这件事，师母摸了摸兜，说钱在三包呢，叫我先上卖店取一盒，把帐记到师傅身上就行了。于是我来到旁边小食杂店。“买啥呀小陈？”小店女老板坐在柜台里问道。“我的牙膏没啦，给我拿盒牙膏。”“要啥牙膏？”“啥都行。”“这个行不？三块。”“行。”女老板把牙膏放到柜台上，我拿起牙膏又说道：“姨呀，你先把账记到我师傅身上吧，等到时候我师傅跟你算。”“你师傅知道吗？”“我师傅不知道，我师母知道，是我师母让我来的，她说让把帐记到我师傅身上。”“那你先回去吧。”女老板看着我半信半疑地说道。于是我拿着牙膏回到了饭店。我刚进屋，小店女老板随后就跟了进来。这时，正巧师傅一个人坐在前屋喝茶水呢，就听女老板说道：“老王啊，你们家小陈上我那去赊牙膏你知道吗？”“赊牙膏？我咋不知道呢？”“你媳妇知道这事吗？”“她可能也不知道吧，要知道能不跟我说吗。”“我就觉得不对劲，你是谁都敢骗呐，你还有啥话说？多亏我长了个心眼来问问。老王啊，我早就跟你说过，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你不能可怜他，表面上装的像个好人似的，谁知道竟是个小骗子。咋样？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吧。”“小兔崽子，你还敢骗人，我还真没看出来呀，你把我都给蒙住了……”师傅骂着就朝我走来，我边躲边分辩道：“我没骗人，是她血口喷人。”“你没骗人你师傅咋不知道呐？你还嘴硬，把他送派出所去老王，看这小兔崽子还嘴硬不？”“我师母知道，是我师母让我去的，我没骗人，不信你们问我师母去。”“人都找上门来了，还嘴硬。我叫你嘴硬，我叫你嘴硬……”师傅骂着追到我的身前，啪啪就是两大巴掌扇到我的脸上。但我还是不停地大喊道：“我没骗人，没骗人就是没骗人，是我师母让去的，不信你们问我师母去，我根本就没骗人……”“咋的啦？咋的啦？……”师母和三小子从后屋跑了出来问道。“师母你说，是不是你让我取的牙膏？你说是不是师母？”“是呀，是我让你取的牙膏。”“你们听到了吧，你们听到了吧，我没骗人就是没骗人。”“谁说你骗人啦？”师母又问道。“是她，她说我骗她。”我指着小店女老板喊道。“周大姐，是我让他上你那取的牙膏，当时我刚换完衣服兜里没揣钱，就让他先到你那取一盒，完了把帐记到老王身上，你看你咋不问问我呢？”“这……这事整的……都怪他当时没说清楚。”“谁说我没说清楚，我不跟你说的明明白白吗？哪没说清楚哇？”我又说道。“看你小，不跟你计较，以后再买东西把话说清楚点。你看你，整的这是啥事？”小店女老板说完转身就走了，“你……你……”气的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你啥你，说话都说不明白死了得了，告诉你多少回了，使牙膏省着点，说你就像没说你似的，一筒牙膏这才使几天呢就干没了。”师父骂道。“行了小陈，都怪我，算了吧，干活去吧。”师母说道。“咋的？骂他两句你不乐意啦？别寻思没你事，你让他赊牙膏你算干啥吃的？赊牙膏咋不往你身上记账呢？往我身上记……”“拉倒吧，拉倒吧，多大个事儿呀，吵吵巴火的。”站在一旁的三小子这时上前说道。我看了一眼有些木纳的师母，又看了一眼不再言语的师傅，转身上后厨房去了。来到厨房，我根本没心思干活，也没啥活可干，坐到小凳上，看着手中的牙膏，摸着火辣辣的脸，我心里这个恨呐。小店女老板咋那么坏呐？哎，我陈雪松就那么坏吗？她竟睁着眼睛说瞎话，害得我白白挨了两个大嘴巴子……正想着，师傅来到后厨房，我赶忙起身把牙膏放到货架上，又拿了块抹布无奈地擦起并不脏的案板来，师傅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又走了。见师傅走了，我将抹布往案板上狠狠地一摔又坐下了，在心里不停地骂那个小店女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