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店 二十七

    此后的两天还算太平，我的心情也好了点。可脸上的疙瘩却不见好转，反倒越来越多了，额头，鼻子，脸蛋子都有。每当照镜子看自己时，不免又犯起愁来，同时也越来越想柏哥啦。可是尽管想他想的要命，可又怕他来受三小子的欺负。自己也总想去看他，却又不敢去怕师傅知道，哎，真是愁上加愁哇，这种日子真是太难熬啦，好容易这一天下午饭口过后，我去挑水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柏哥孟俊祥，只见他戴着个小帽，骑个山地车飞快地向我冲来，眼看就要撞上我时，车子嘎然而止。“挑水来了松哥？”他一条腿跨在大梁上望着我欣喜地笑道。“上哪去啦？这两天想死我啦。”我急忙放下水桶上前轻轻的给了他一拳说道。“上同学那去啦，你这脸咋整地呀松哥？”柏哥孟俊祥跳下车子又支好车子，上前摸着我的脸说道。“哎，我也不知道咋整地。”“疼不疼？”“不疼。”“上没上医院看过？”“没事的，用不着上医院，过几天就好啦。”“等我领你上医院看看。”“小陈，快点呀，等你多半天啦？跑这唠上啦。”还没等柏哥孟俊祥说完，就听三小子在大院门口边往这边走边喊道。“啊。”我忙冲他喊了一声又对柏哥孟俊祥说道：“不用啦柏哥，我先走了啊，那边着急，可能是来人了。”说完我又挑起水桶赶紧往饭店走。可回到饭店一看，哪有客人吃饭。哎，这三小子，干活吧。于是我又刷起碗来。正刷着柏哥孟俊祥来了，可两个人还没唠上两句话，他就被三小子强行拉到前屋去了，我心里挺来气，可又没办法。刷完碗收拾完厨房，我也没有上前屋去，而是一个人跑三包躺着去了，因为我实在不忍心看到柏哥孟俊祥为我而挨打受欺负。

    第二天中午，我，三小子，师傅正在后厨房忙着为客人炒菜呐。就见柏哥孟俊祥拎着一个玻璃瓶子来了。“拿地啥呀祥子？”三小子边改刀边问道。“我给小陈拿地鲜牛奶。”他说道。“拿那干啥呀？他要喝呀？”“不是喝的，是用来洗脸上疙瘩地。”柏哥孟俊祥把瓶子放到货架上说道。“洗啥？洗屁股地？”三小子笑道。“洗脸地。”柏哥孟俊祥又喊道。“洗屁股哇？”三小子也提高声音喊道。“没人搭理你，连句人话都不说。”柏哥孟俊祥一扭头来到我身边。这时，又听三小子说道：“小样地你等会儿，看我咋收拾你。”但柏哥孟俊祥却没理他，蹲到我身边拿起一把韭菜边摘边说道：“松哥，我给你拿的牛奶，奶奶说地，让你用牛奶加盐煮一下，然后等凉了再往脸上抹，能治你脸上的疙瘩。你抹几天看看行不行。”“又让你们费心啦，真不好意思。”我忙说道。“瞧你，听没听明白咋用呀？”柏哥孟俊祥又问道。“就是把牛奶加盐煮一下，等凉了再抹脸，是不是？”我重复了一遍。“对，就是这样。最好早上抹一遍，晚上睡前再抹一遍，一天两遍。听奶奶说挺好使，你试试看行不行。”“谢谢你啊柏哥。”我说道。“在哪呐牛奶，我看看。”这时又听师傅走到近前踢了柏哥孟俊祥一脚问道。“在那呐。”柏哥孟俊祥一指货架。师傅拿起瓶子看了看又放回货架上说道：“在哪整的偏方啊？能好使吗？”“好不好使抹几天看看。”柏哥孟俊祥站起身说道。“我可跟你说祥子，你要是给人小陈抹出啥毛病来。别怪我啊。”“没事，这你就放心吧叔。我奶说了，这个方子就算抹不好那也抹不坏，你不用害怕，真出了毛病我负责。”“哟呵，说的还挺硬气，抹吧，看抹出一脸大麻子来你咋整？”师傅说完又整锅去了。我看了一眼又蹲下来的柏哥孟俊祥，只见他微笑着朝我挤古了一下右眼，我也笑着朝他挤古了一下右眼，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心想：就算柏哥真给我抹出一脸大麻子来我也高兴，怎么说也比你师傅强，连问都不问，连管都不管。正想着，就见三小子走到柏哥孟俊祥身后，一把抓住他的后脖领子将他拎了起来，说道：“刚才跟我说啥啦？”“唉……三哥，我错啦，我错啦，饶了我吧啊，我不说啦。”柏哥孟俊祥央求道。“好好撸撸他，看他以后还装不装啦。”师傅在一旁拿着个手勺笑道。“咣咣。”柏哥孟俊祥的后背重重地挨了两拳头。“装不装了？嗯？”“你多牛呀，哪敢跟你装啊。”柏哥孟俊祥笑道。……看着柏哥孟俊祥又一次挨欺负，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哎……

    下午干完活没啥事啦，我找了个空易拉罐做了个简易的小锅，然后按柏哥孟俊祥告诉的方法抹了两天。虽说脸上的疙瘩没见下，可也没发现新疙瘩长出来，这叫我心里一下子又轻松了许多。然而就在第三天早晨，我热完早饭以后，正高高兴兴地在灶台上煮牛奶时，就听师傅站在身后喊道：“快吃饭去吧，整那玩应啥用，真好使呀？这都抹几天啦？不还那样吗？哪见好哇？竟唬噜人。他真有心给你治，咋不上医院呐？整那破偏方上这装犊子来了。以后别抹啦，信他干啥，不就起几个疙瘩吗？怕啥的？死不了人呐，过几天就好啦，用不着抹这抹那的，真抹出毛病来算谁的呀？”师傅骂得我心头顿时像泼了盆凉水似的，呆呆地站在那。“冒啦冒啦，这蠢货又犯傻啦。”师傅上前踹了我一脚骂道。我赶紧拿起抹布去端正往外冒沫子的易拉罐，然后迅速地放到灶台上。回头看了一眼师傅，然后又将水壶坐到炉子上。再一次回过头时，师傅不见了。望着所剩不多的牛奶，我心里这个气呀。可又有啥招呐？拿起抹布，我将易拉罐丢到了垃圾桶里。哎……站在货架前望着还剩半瓶的牛奶，我心想：柏哥呀，我该怎么办呢？摊上这么个师傅，教我如何是好呢？正想着，慧敏来送碗筷，我知道这是一家人都已经吃完早饭了，拿过大盆倒了点水我又刷起碗来。因为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吃饭了，只觉得心里好像有一团烈火似的要往外窜，我忍耐着安慰自己：别生气陈雪松，师傅就这样，跟他生气不值得，想开点，一定要想开点，真气坏了身体师傅是不会管的。挺下去，一定要挺下去，总会有熬出头的那一天。挺下去，不跟师傅生气，也算是一种报答吧。哎……

    又过了几天，这天下午，柏哥孟俊祥又来看我。在后厨房，他抚摸着我的脸轻声说道：“松哥，一瓶牛奶都抹完了，你脸上疙瘩咋不见好呐？反倒还多了，可能这个方子不好使，我再跟你师傅说说去，领你上医院看看吧。”“不用啦柏哥，就这样吧，反正也死不了。”说完我又接着干起活来。“不行，这样拖下去会越来越严重，不行，得上医院，我现在就找你师傅说去。”“柏哥，柏哥……”我喊着朝前屋跑去的柏哥孟俊祥，但他头也没回就不见了踪影。一个人边擦地边想：柏哥呀柏哥，真对不起你呀。没有把事情真相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伤心失望，是我不想把矛盾闹大，哎，每次撒谎说自己抹过脸时，我的心里说不上到底是啥滋味，说高兴，可还有点生气，还有点无奈，哎，有啥招呢？暂时原谅我吧柏哥。哎，听别人说你为了保证牛奶是鲜的纯的，死冷寒天地，你骑着自行车特意跑到郊外农村，亲眼看着人家从牛身上往外挤牛奶。这叫我更加后悔内疚，因为后来的牛奶都叫我偷偷扔掉了。哎，心里有愧呀，这回看这个方子不好使，还要带我上医院，柏哥呀柏哥，你真是个大好人呐，你的大恩大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哎，我真的不想上医院，真的不想再麻烦你了，真希望师傅不让他带我去医院。就这样吧，反正也死不了，以后……正想着，就听柏哥孟俊祥喊道：“松哥，松哥，你师傅让我领你去看病了。快放下别干了，我领你上医院，等回来我帮你干，”话还没说完，柏哥孟俊祥就跑到我跟前抢过拖布说道。不一会儿，师母也跟了进来。“小陈，换换衣服跟祥子上医院看看去吧。给你，这是你师傅让我给你的三十块钱。”听了师母的话，倒叫我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儿不知该咋办好了。“快点呀，婶给你钱呐。”柏哥孟俊祥轻轻的推了我一下说道。我抬头看了一眼师母，然后接过钱放到菜墩上说道：“等一会儿吧，我归拢归拢。”“行，我帮你整。”柏哥孟俊祥说道。两个人麻利地归拢好东西以后，柏哥孟俊祥说道：“你换衣服吧，我回家取车去，咱俩骑车子去。”说完转身就跑了，很快他就回来了，我也刚好换完衣服，于是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去医院看病。

    然而，两个人却是懊丧失望地返回了饭店，到了饭店门口，柏哥孟俊祥说是送车子回家了，我只好一个人走进饭店。前屋只有师母一个人正织着毛衣看圣经呢，见我回来了师母问道：“回来了小陈？咋样呀？”“没啥大事师母。”“大夫咋说的？”“他就说是痤疮。”“给没给开点啥药哇？”“开了，但是没拿。”“那咋不拿药呢？”“药费太贵钱不够，我们俩就回来了。”“多钱呐？”“一百三十八块钱。”“啥药哇那么贵。”“我也不知道啥药，这还是大夫给开的一个礼拜的药呢。”“这咋整？你师傅没在家，等他回来再说吧，祥子呐？”“他回家送车子去了。”“哎。”师母叹了口气，又织起毛衣来。见状，我也没再说什么，上后屋换上了工作服，又回到厨房干起活来。正干着，师傅来到后厨房。“你们俩看病去了吗？”“看了，这不刚回来不大一会儿吗。”“病志本呢？拿来我看看。”“病志本？病志本啥的都在柏哥那呐。”“那他呐？”“回家送车子去了。”“你俩上哪看去啦？”“省医院。”“啥病啊？”“痤疮。”“多钱药费呀？还整个钱不够。”“一百三十八块钱。”“啥药一百多呀？”“我也不知道都是啥药。”“那祥子没说拿点吗？”“他拿啦，那也没够。”“他拿多钱呐没够？”“他拿一百块钱。”“一百多块钱还没够？”“挂号，检查，验血啥的还花了七十多，剩钱就不够拿药了。”“不拿药这看的是啥病啊？跟没看一样吗，他咋不来了呐？嗯？送车子？送啥车子送车子，那是顺道跑了，要搁平常早得瑟来了，你等他再来的，看我咋损他，上这装好人来了，一看花钱多了就跑了吧，不吃药这脸不还这样吗？得得嗖嗖的非要领你上医院，咋样？白跑一趟吧，别以为他平常给你点小恩小惠，你就寻思他有多好，你说小陈谁好？”我没言语，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师傅又说道：“谁好也不如师傅好，到啥时候不还得是师傅吗。当初要不是我留下你，你早都饿死了。吃水还不忘挖井人呢，知道不小陈。”我点了点头，师傅又说道：“别看师傅平常骂你，师傅都是为你好，师傅脾气是坏点，心眼子不坏呀，让你说师傅好不好？嗯？你说话别光点头，师傅好不好？”师傅盯着我问道。“好。”我答道。“真好假好？说实话。”“真好。”“哎，师傅开饭店这么长时间也没少收徒弟，就碰上你这么一个好徒弟，好好干吧。等师傅有时间了，师傅领你看病去，有啥困难就跟师傅说，师傅能说不帮你解决吗？是不是？”“是。”“干吧，好好干，师傅不会亏待你，你小孩这么好，师傅认可自己亏点，也不能让你亏着，前边好像来人了，你干吧，我上前边看看去。”师傅说完转身走了，于是我又干起活来。哎，这师傅，都是哪跟哪呀？柏哥也是的，咋不跟我一块进来呐，没拿药怕啥？也不是没花钱。哎，真整不明白，今天这俩人这是怎么了。正想着，师傅和三小子一同走进厨房，说是有客人来吃饭，于是三个人又忙了起来。

    晚上我与师傅一家正在前屋看电视，这时，柏哥孟俊祥拎着个小塑料兜进来啦。“祥子来啦，又整地啥好偏方糊弄我大儿子来啦？嗯？”师傅笑道。“不是啥偏方给他买的药。”柏哥孟俊祥把兜往桌上一放，拉过一个凳子坐下说道。“买药？还买啥药哇？今天不都上医院去了吗？大夫给开的药不买，又上哪淘动去了？别整那些乌七八糟的假药糊弄我们，我们不吱声呗，那也差不离呀。”“唉呀，你想哪去了叔，我糊弄谁也不能糊弄松哥呀，这些药就是医院开的药，当时钱没带够，我又回家取了一趟钱，然后又返回医院买的药，到家吃完饭才来嘛。不信你打开看看，病志本也在里边，你可以对一对，看看是不是你说的那些乌七八糟的假药。看我糊没糊弄你们。”“大儿子，把兜拎过来爹看看。”我刚要去拎，慧男却几步跑过去，拎起小兜送到师傅面前，师傅接过小兜打开以后一样一样地看了半天说道：“就这么点玩应花一百三十八？”“那当然了。我让大夫给开的好药，那不是有收据吗？再不信你上医院问问去，省医院，正规的大医院，知道在哪吧？”“这……哎……还是人祥子好哇，小陈，快给祥子倒杯茶。”我看了一眼师傅没动地方。“叫你倒茶呢，没听见呐？”师傅又大声喊道。“听见啦。”我笑道。“听见了还不去，装什么聋。”师傅喊道。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取了个杯子给柏哥孟俊祥倒了杯水，然后便上三包呆着去了。

    漆黑的小屋，我躺在炕上心里乐开了花，柏哥真是好样的，这份恩情真叫我感激不尽，也把师傅的嘴堵得严严实实，哎，我的好柏哥，真想吻你一万遍，以表达我对你的爱。“吱嘎”一声门开了，屋子里的灯也亮了，坐起来一看是柏哥孟俊祥进来了。我跳到地下一把将他紧紧地拥抱在怀里，上去就是一阵狂吻。我真不知道我该怎么表达我的激动之情更合适，柏哥孟俊祥也搂着我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任我雨点般地狂吻。“来人啦松哥。”他轻声说道。“谢谢你柏哥，来坐这歇会吧。”我拉他坐到炕边说道。“这是你的药，我告诉你咋用。”柏哥孟俊祥拎起小兜说道。“都咋用啊？”说着我接过小兜打开了。“这个药是抹的，这两个药是吃的，还有一个药是喝的，这是……”“干啥呐？打着个灯多费电呐，上前边去，要不就把灯闭喽。”还没等柏哥孟俊祥说完，慧男走进屋大声喊道。“等会啊慧男，我告诉他咋用，马上就走。”柏哥孟俊祥忙笑道。“不行，现在就走，不然我闭灯了。”慧男一只手拿着闭火命令道。“就一会啊慧男。松哥，抹的药是早晚各抹一次，这个吃的药……”还没等柏哥孟俊祥说完屋子里顿时又黑了。“拉倒吧柏哥，不是有说明书吗？我看一下说明书就知道咋吃了，走吧，咱上前边去。”说完我把小兜放到旁边的柜子里，然后搂着柏哥孟俊祥上前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