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白虎队员集合，婉灵浊县密查
第二天清晨，婉灵便收到了浊县来的飞鸽传书。但她没有恶人先告状，而是计划亲自前往浊县做进一步调查。
出发前，她给守在江陵大营的仇复传信，说军营整顿算算交给他来负责，务必严整违法乱纪行为。等她从浊县回来，再又她下令处置。
婉灵把党三石、赵翼、梁山炮、周得良和肖小俊统统从营中调出，在周府她的庭院中集合，随婉灵一同前往浊县执行任务。
五个人相约来到周府，刚走进庭院门洞，便看见了坐在凉亭下吃早饭的婉灵。身板坐得笔挺，双腿岔开稳重地落在地面上，左手端着黑陶碗喝粥，右手夹着雪白的馒头，桌上还有两碟小菜，嘴里正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只是脸上依旧裹着那条黑色绸带。
许久没有近距离面见将军了，大家都心情激动，心绪难平。罗圈圈双腿被废，烙下终身残疾，自己就主动申请降为火头军。天天坐在婉灵送他的轮椅上，忙碌于厨房火炤间，倒是圆了他当厨子的梦想。
婉灵见他舍不得离开军营，也没赶他回家，也乐得他给士卒们研究美食菜谱，改善一下军营中的伙食和营养。圈圈倒也认真尽心，时常向三石请教药膳的搭配应用，添加了不少新的菜品，很受士卒们的欢迎。
看圈圈彻底摆脱了内心的伤痛，婉灵放心了许多，将队长的职位交给了梁山炮来担任。董艺虽成了独臂，但功夫身手始终没有荒废。只是婉灵考虑到他不再适合执行高风险的任务，就让他担任新兵营的教习，在周桓贞前往建宁要塞后，专门负责训练新兵。肖小俊手工制作了一句手臂假肢给他带，好让董艺能在新兵面前为自己留些颜面。
为了安抚阵亡将士的家属，婉灵让周得良负责文书，将抚恤金和家书遗物等寄给亲属。张择生前与慧玄交好，张择死后，按照他的心愿，将他与慧玄葬在一处，一起守望若江两岸的不墨青山。
“哦，你们来啦。还没吃早饭呢吧，来，坐下一起吃吧。”婉灵难得平和地邀请下属与自己同桌共食。
一开始大家有些犹豫，队长梁山炮却毫不犹豫地首先坐了下来。其余的人见队长坐下了，于是就都听命围坐在了石桌边。
“冬绣，去把粥罐子和馒头都拿过来吧，再加五副碗筷。”
“是，诸位好汉稍等。”
梁山炮耳边响起了软糯悦耳的说话声。引得他不由得顺着声音向后看去，不料这一看，梁山炮竟看愣住了。
冬绣的衣着也就是富贵大户人家侍女的样式，可她长相甜美，皮肤皙白。脸上胭脂水粉，皆素材于海棠花。海棠干花制成的耳环，搭配着海棠果实的吊坠，自然天香。所着衣裙上，绣着海棠干花和花鸟纹样，在发髻间海棠干花的映衬下，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声音悦耳，秀色可餐，梁山炮从没见过这等天仙似的女孩儿，一时看得耳根子悄悄地红了。
“将军，属下斗胆相问，那位就是您之前跟我提过的冬绣姑娘？”梁山炮贱兮兮地打听道。
“嗯，她是我院里的贴身丫鬟。自小与我一同长大，亲密如同姐妹。”
“将军，用姐妹来形容您与冬绣姑娘的关系恐怕不妥吧。”肖小俊顽皮道。
“有何不妥？”
“依属下看，不如兄妹相称。这将军若是男子，那冬绣姑娘恐怕早就被将军迷倒了吧。”
“哈哈哈哈哈……”
“小姐，何事笑得这么开心？”这时，冬绣端着粥和碗筷过来了。
梁山炮见东西沉重，就主动起身接过冬绣手中的粥罐，又自行把碗筷拿过来自己分给弟兄们：“冬绣姑娘，还是我来吧。”
“多谢好汉，不知好汉尊姓大名，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冬绣觉得面前这人老实憨厚，便放开了许多。
“姑娘不必客气，叫我山炮就行，嘿嘿。”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噗呲一声笑了。尤其是冬绣，听着名字觉得好笑，衣袖半遮面地笑将起来，那神态动作着实惹人喜欢，梁山炮脸红心跳，不知所措，只好尴尬地陪着大伙一起笑。
“嗯，你姓什么？”
“免贵姓梁。”
“那我以后就叫你梁大哥好了。”
“好，嘿嘿。”
“山炮，你是不是不饿了。不饿的话就把早餐让给弟兄们吃，你到府外去等着吧。
“不不不，将军，我饿，我非常饿。”
梁山炮赶紧乖乖地坐下来低头吃早饭，大伙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轻松吃完了早饭，简单备上包袱和用品，婉灵与五名队员一起跨出府门，上马奔出主街，从南门而出，一路烟尘滚滚而去。
按正常速度，谢斌的囚车到达京城，怎么也要五天时间。而婉灵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小路包抄。除了晚间在客栈驿馆休息，其余时间全程高速前奔，不到两天即可赶到浊县。
凌晨拂晓，一行人终于抵达浊县城门外。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索性等到天亮城门开了再进城，于是一行人就在城外的树林间休整，以便补充能量。
由于这次是暗中调查，所以婉灵化妆成富家公子，队员们化妆成随行奴仆，微服私访。必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调查慕容绝的下落，以及其背后的阴谋诡计。
浊县临近建宁要塞，一旦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很可能影响到建宁要塞的防线安全。尽管唐宛国已与西蜀和谈达成和平协议，蜀国境内慕容绝的势力也得到了打压，但对于北凉，婉灵从来就不相信他们会遵守协议。
在婉灵看来，国与国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坚若磐石的信任，有的不过是利益竞争和利益交换。和谈协议不过是文字契约，听其言还要观其行。最重要的底线便是皇帝与百姓，一国不可无百姓，更不可无君主。凡是凌驾于皇权和百姓的破坏行为，非友即敌。
但婉灵仍旧不打算先下手为强，将慕容绝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为什么？因为当前周家地位收到威胁，若不能让陛下对周家产生固定的依赖，那么周家在经历过掌典大人的革新除弊、反贪清腐之后，将会成为唯一的众矢之的。一旦周家成为慕容绝的劲敌，陛下多少回有所顾忌，不会那么快地对周家下死手。
其实婉灵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一招只是缓兵之计。即使出了向谢斌那样的案子，陛下未必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拿下整个周家。但多一层保险，日后不得不撕破脸时，还能有谈判的余地。
当然，前提是婉灵能够遏制慕容绝。对于这点，婉灵似乎有绝对的把握。之所以不着急消灭慕容绝，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补天石尚未完全炼化，与自身融合。为保险起见，她决定先按兵不动，等慕容绝罪行坐实，在一举拿下，连根拔起，方可永绝后患。
说来也是无奈，婉灵从不愿意在国家大事上动私心。可若不是迫不得已，断不会出此下策。自古功高震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朝中世家大族痛恨周家，婉灵从不放在心上。可一旦百姓站在了周家的对立面上，那么周家就真的离死亡不远了。周家军的士卒们皆来自百姓的支持，若没了百姓庇护，周家军再能征善战，最终都是死路一条。
不是婉灵不自信周家军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只是慕容绝的手段太过阴狠，防不胜防。若是蛊惑了一众百姓巡衅滋事，陛下一道剿灭圣旨，她周婉灵却要提枪上马，将枪头对准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对准自己的兄弟姐妹、父母孩子，她是宁愿死也不愿与百姓为敌的。
眼前东方既白，早有百姓在城门外排队，等待守城将士打开城门。婉灵一行人混迹于人群中，堂而皇之地混进了浊县县城。
正走在大街上，忽见一群书生和少女聚在一起，乌央央地往一处书院走去。婉灵觉得好奇，便让肖小俊混进去打探消息，而其他人则先行到下榻的客栈等候结果。
婉灵知道这里不比京城，凡是小心谨慎，为防万一，她本人不能随意露面，干脆就让队员们去做跑腿收集信息情报的事情，自己乐得在客栈休息。
一个时辰后，肖小俊回到了客栈，将打探的消息一一说给婉灵听。
“人们去的那地方叫淡泊书院，是当地有名的学院。”
“一个书院而已，人们去那儿干嘛？有炊饼吃吗？”铁炊饼问道。
“听说前阵子书院聘请了一位先生为大家讲学，你们猜那位先生是谁？”肖小俊喝了一口茶水，煞有其事地说道。
“……是慕容绝吧。”婉灵冷冷地回答道。
“什么？！慕容绝来浊县了？这我怎么不知道？”
梁山炮有些坐不住了，大伙也都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恨不得立马把慕容老儿抓过来，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当时我还不信，就跟着人群混进去探查，谁知那慕容绝就现在书院广场前，大肆宣扬所谓的仁义道德，正煽动浊县百姓与周家军为敌。”
此话一出，大伙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握紧了巴掌大的拳头，鬓角青筋暴起。
见没有人说话，肖小俊继续说道：“听说他们前两日就将百姓聚集起来，搞了一个万民书，要为死者申冤鸣不平。”
“哦？什么冤情？说来听听。”
周得良自从担任文书一职，除了负责军中文字书写工作之外，还协助婉灵完善军法军规，所以对国家律法条文规程等颇有研究，还迷上了刑法条律。听到肖小俊说起冤情，以为又有什么命案发生，一下子来了兴致。
“据说五日前，有位叫谢斌的偏将回乡探亲。这位偏将喜欢上一位同乡的姑娘，叫小花。可是以前提了好几次亲，小花的父母都不愿意，于是那谢斌趁着这次立功受赏，再次向小花他们家提亲，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这家人着实有些过分了，能靠军功成为偏将，不是几个人头就能得到的，军饷至少比普通士卒要富裕，真是太挑剔了。”铁炊饼不屑道。
“可是当晚，这谢斌竟然醉酒夜闯小花家，打死小花双亲，还强暴了小花。”
“什么？！这、这……这怎么可能？那谢斌是哪个营的？”梁山炮不敢相信军中还有人敢如此行事。
“非常不幸，那谢斌是大将军账下的偏将，就上次江陵水师迎战北凉水师的时候立功受封的。”
“我的天，这下可把周家军的脸面给丢光了。周家军向来以治军严明著称，此事无人不服无人不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周得良看了婉灵一眼，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房间里充斥着大伙的议论声，只有婉灵和赵翼异常安静。
婉灵早就知道此事，也明白这种事情周家军根本没有解释推脱的余地。她曾写信到建宁要塞给大哥周桓贞，询问这名偏将的过往表现，桓贞保证过此人绝对不会因为醉酒乱性，而做出此等胆大妄为的事来。她相信哥哥所说无半点虚假隐瞒，觉得此事确有蹊跷，这才有了亲自走一趟的打算。
而赵翼，虽然默不作声，但眼睛一直盯着婉灵脸上的那条黑绸带，似乎若有所思。与北凉水师一战后，将军双目失明，赵翼始终耿耿于怀，担心自己以后没了对手，会寂寞孤独。那一战后，很少有机会见到将军本人，如今见将军行动自如，内心更加疑虑重重，总想一探究竟，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将军。
“好了！都不要吵了！小俊，你可探查到慕容绝今日在书院里，煽动百姓的目的是什么？”
“有，将军。他们要到建宁要塞处去闹事，说是去申冤伸张正义。”
“不好，他们何时动手？”婉灵语速急切道。
“他们约定明日巳时动手。”
“这样，今夜我去一趟建宁要塞，与大将军商议应对此事。你们立即在城中想办法与先前埋伏的斥候便衣接头，让他们帮忙打听下慕容绝在城中的实力分布情况，我就不信了，他慕容绝能忽悠得了所有人。只要还有人站在我们这边，我就有办法挽回局面。”
“喏！”
出发来浊县之前，婉灵已经飞鸽传书给浊县的斥候便衣，通知他们自己两日后到达浊县，届时以海棠花诗句为联络暗号。
按照婉灵的吩咐，赵翼来到一家胭脂水粉铺内。店内展示着各色精致化妆品，琳琅满目。
店小二见这位客官相貌仪表堂堂，便上前招待。赵翼直接问道：“小二，你家老板何在？”
“不知您找我们老板何事？”
“海棠树下海棠酒，海棠依旧笑春风。”
店小二一听这句诗，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为严肃谨慎。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在场，店小二合上了店铺大门，挂上块“关门”的牌子就进去了。
赵翼跟在店小二身后，从楼梯上到二层。只见二楼是几件隔开的房间，店小二和赵翼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那间才推门进去。
“老板，这位就是周将军派来的联络人。”
赵翼站在门入口处，扫视打量房间内的陈设。善射之人，大多目力超越常人，对事物细节的观察更是细致入微。
入口处正对着一套八仙桌椅，桌上摆放着古朴典雅的茶具，可见主人时常在此招待访客。会客厅左手边，是一块落地大屏风。木质黑底屏风上，绘以彩色漆画。人物形态生动娇艳，绘制的场面正是婉灵首次在围猎宴会上的那曲剑舞。
正对着入口的对面墙壁上，是一扇木漆窗户，窗户上用的是贴金描边装饰，上面的浮雕金光闪闪。四周靠墙处皆以兰草、茉梅盆栽装饰，唯独窗口处的盆景是一株海棠独株。
没有主人的允许，赵翼是不能擅自进入屏风另一侧的内室的。店小二通报了来者，听得一声“来了”，主人缓缓从屏风后转出，露出庐山真面目。
“将军可算是派人来了，我都等得望眼欲穿了。来，快请坐。”
赵翼没想到，老板竟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衣着淡雅内敛，举手投足与京城贵妇并无两样。老板娘盛情，赵翼却之不恭，便轻轻坐了下来。
“不知老板娘如何称呼？”
“人们都管叫我玉老板，叫我玉儿就行。”
玉老板说话间，就摆上了两个茶杯。小巧别致的小火炉上，架着一个陶瓷水壶正在烧水。
“这是浊县有名的山泉水，用来泡茶最合适了。”
“玉老板是何时来到此处的？”
“哎哟，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我叫赵翼。”
“哦，听说将军手下的白虎队有一神箭手，玉儿今日得见神箭手，实在荣幸，来，尝尝我泡的茶吧。”
赵翼眉尾微微向上挑起，不愧是潜伏的细作，警惕性就是高，即使面对自家人，嘴巴严得依旧严丝合缝。
见老板娘把话题转移到自己和茶水身上，赵翼不再继续纠缠，悠然拿起茶杯凑到鼻尖处闻一闻，又微微晃动茶杯，观看茶水的颜色，最后品茗一小口，茶水在唇齿间化开，香气充盈四窍，身心都为之放松。
“好茶。”赵翼说话向来惜字如金，喝到好水泡出来的好茶，很舒畅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玉儿观察赵翼品茶的动作，即知道对方是个懂茶惜茶之人。难得遇到知己，如高山流水遇知音，会心一笑，自己也喝了一口。
“不知将军派赵兄弟来，有何吩咐？”
赵翼凡是喜欢老板娘直爽的方式，直接开门见山道：“将军需要知道慕容绝在浊县的实力分布，好确定是否所有人都被慕容绝迷惑。”
“这个我早就打听好了，这时慕容绝在浊县的人脉关系网和实力分布情况描述，你带回去给将军便是。”
赵翼接过信奉，刚要打开看里面的纸张内容，却被玉老板当面制止。
“赵兄弟，做我们这行的，讲究的是诚实守信。将军没有吩咐的事情，我们绝对不能逾越，还望赵兄弟以后注意。”
赵翼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内心对这位女子不禁生出敬佩之情。还有些事情想问老板娘，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回答。
“好了，事情办完了，我让小夏子送赵兄弟下去吧。小夏子，送客。”
老板娘高声唤门外的店小二进来送客，店小二听到老板的呼唤，就推门进去招待赵翼走下二楼。
赵翼正要从正门出去，店小二急忙叫住他：“赵先生，这边请。”
一转念，赵翼想起确实是自己疏忽了，便跟着店小二从后门悄悄走了。
回客栈的路上，玉老板的身影一直在赵翼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忽然心底里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希望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她。”这样想着，赵翼慕名奇妙地笑了起来。可就是短短的一瞬间，他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太不切实际了，摇摇头赶紧作罢，暂时忘记了这个念头。
出发前，她给守在江陵大营的仇复传信，说军营整顿算算交给他来负责，务必严整违法乱纪行为。等她从浊县回来，再又她下令处置。
婉灵把党三石、赵翼、梁山炮、周得良和肖小俊统统从营中调出，在周府她的庭院中集合，随婉灵一同前往浊县执行任务。
五个人相约来到周府，刚走进庭院门洞，便看见了坐在凉亭下吃早饭的婉灵。身板坐得笔挺，双腿岔开稳重地落在地面上，左手端着黑陶碗喝粥，右手夹着雪白的馒头，桌上还有两碟小菜，嘴里正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只是脸上依旧裹着那条黑色绸带。
许久没有近距离面见将军了，大家都心情激动，心绪难平。罗圈圈双腿被废，烙下终身残疾，自己就主动申请降为火头军。天天坐在婉灵送他的轮椅上，忙碌于厨房火炤间，倒是圆了他当厨子的梦想。
婉灵见他舍不得离开军营，也没赶他回家，也乐得他给士卒们研究美食菜谱，改善一下军营中的伙食和营养。圈圈倒也认真尽心，时常向三石请教药膳的搭配应用，添加了不少新的菜品，很受士卒们的欢迎。
看圈圈彻底摆脱了内心的伤痛，婉灵放心了许多，将队长的职位交给了梁山炮来担任。董艺虽成了独臂，但功夫身手始终没有荒废。只是婉灵考虑到他不再适合执行高风险的任务，就让他担任新兵营的教习，在周桓贞前往建宁要塞后，专门负责训练新兵。肖小俊手工制作了一句手臂假肢给他带，好让董艺能在新兵面前为自己留些颜面。
为了安抚阵亡将士的家属，婉灵让周得良负责文书，将抚恤金和家书遗物等寄给亲属。张择生前与慧玄交好，张择死后，按照他的心愿，将他与慧玄葬在一处，一起守望若江两岸的不墨青山。
“哦，你们来啦。还没吃早饭呢吧，来，坐下一起吃吧。”婉灵难得平和地邀请下属与自己同桌共食。
一开始大家有些犹豫，队长梁山炮却毫不犹豫地首先坐了下来。其余的人见队长坐下了，于是就都听命围坐在了石桌边。
“冬绣，去把粥罐子和馒头都拿过来吧，再加五副碗筷。”
“是，诸位好汉稍等。”
梁山炮耳边响起了软糯悦耳的说话声。引得他不由得顺着声音向后看去，不料这一看，梁山炮竟看愣住了。
冬绣的衣着也就是富贵大户人家侍女的样式，可她长相甜美，皮肤皙白。脸上胭脂水粉，皆素材于海棠花。海棠干花制成的耳环，搭配着海棠果实的吊坠，自然天香。所着衣裙上，绣着海棠干花和花鸟纹样，在发髻间海棠干花的映衬下，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啊。
声音悦耳，秀色可餐，梁山炮从没见过这等天仙似的女孩儿，一时看得耳根子悄悄地红了。
“将军，属下斗胆相问，那位就是您之前跟我提过的冬绣姑娘？”梁山炮贱兮兮地打听道。
“嗯，她是我院里的贴身丫鬟。自小与我一同长大，亲密如同姐妹。”
“将军，用姐妹来形容您与冬绣姑娘的关系恐怕不妥吧。”肖小俊顽皮道。
“有何不妥？”
“依属下看，不如兄妹相称。这将军若是男子，那冬绣姑娘恐怕早就被将军迷倒了吧。”
“哈哈哈哈哈……”
“小姐，何事笑得这么开心？”这时，冬绣端着粥和碗筷过来了。
梁山炮见东西沉重，就主动起身接过冬绣手中的粥罐，又自行把碗筷拿过来自己分给弟兄们：“冬绣姑娘，还是我来吧。”
“多谢好汉，不知好汉尊姓大名，小女子这厢有礼了。”冬绣觉得面前这人老实憨厚，便放开了许多。
“姑娘不必客气，叫我山炮就行，嘿嘿。”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噗呲一声笑了。尤其是冬绣，听着名字觉得好笑，衣袖半遮面地笑将起来，那神态动作着实惹人喜欢，梁山炮脸红心跳，不知所措，只好尴尬地陪着大伙一起笑。
“嗯，你姓什么？”
“免贵姓梁。”
“那我以后就叫你梁大哥好了。”
“好，嘿嘿。”
“山炮，你是不是不饿了。不饿的话就把早餐让给弟兄们吃，你到府外去等着吧。
“不不不，将军，我饿，我非常饿。”
梁山炮赶紧乖乖地坐下来低头吃早饭，大伙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轻松吃完了早饭，简单备上包袱和用品，婉灵与五名队员一起跨出府门，上马奔出主街，从南门而出，一路烟尘滚滚而去。
按正常速度，谢斌的囚车到达京城，怎么也要五天时间。而婉灵他们一行人快马加鞭，小路包抄。除了晚间在客栈驿馆休息，其余时间全程高速前奔，不到两天即可赶到浊县。
凌晨拂晓，一行人终于抵达浊县城门外。还有一个时辰天就要亮，索性等到天亮城门开了再进城，于是一行人就在城外的树林间休整，以便补充能量。
由于这次是暗中调查，所以婉灵化妆成富家公子，队员们化妆成随行奴仆，微服私访。必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调查慕容绝的下落，以及其背后的阴谋诡计。
浊县临近建宁要塞，一旦出现不可控制的局面，很可能影响到建宁要塞的防线安全。尽管唐宛国已与西蜀和谈达成和平协议，蜀国境内慕容绝的势力也得到了打压，但对于北凉，婉灵从来就不相信他们会遵守协议。
在婉灵看来，国与国之间从来就不存在什么坚若磐石的信任，有的不过是利益竞争和利益交换。和谈协议不过是文字契约，听其言还要观其行。最重要的底线便是皇帝与百姓，一国不可无百姓，更不可无君主。凡是凌驾于皇权和百姓的破坏行为，非友即敌。
但婉灵仍旧不打算先下手为强，将慕容绝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为什么？因为当前周家地位收到威胁，若不能让陛下对周家产生固定的依赖，那么周家在经历过掌典大人的革新除弊、反贪清腐之后，将会成为唯一的众矢之的。一旦周家成为慕容绝的劲敌，陛下多少回有所顾忌，不会那么快地对周家下死手。
其实婉灵自己心里也明白，这一招只是缓兵之计。即使出了向谢斌那样的案子，陛下未必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能拿下整个周家。但多一层保险，日后不得不撕破脸时，还能有谈判的余地。
当然，前提是婉灵能够遏制慕容绝。对于这点，婉灵似乎有绝对的把握。之所以不着急消灭慕容绝，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补天石尚未完全炼化，与自身融合。为保险起见，她决定先按兵不动，等慕容绝罪行坐实，在一举拿下，连根拔起，方可永绝后患。
说来也是无奈，婉灵从不愿意在国家大事上动私心。可若不是迫不得已，断不会出此下策。自古功高震主，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朝中世家大族痛恨周家，婉灵从不放在心上。可一旦百姓站在了周家的对立面上，那么周家就真的离死亡不远了。周家军的士卒们皆来自百姓的支持，若没了百姓庇护，周家军再能征善战，最终都是死路一条。
不是婉灵不自信周家军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只是慕容绝的手段太过阴狠，防不胜防。若是蛊惑了一众百姓巡衅滋事，陛下一道剿灭圣旨，她周婉灵却要提枪上马，将枪头对准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对准自己的兄弟姐妹、父母孩子，她是宁愿死也不愿与百姓为敌的。
眼前东方既白，早有百姓在城门外排队，等待守城将士打开城门。婉灵一行人混迹于人群中，堂而皇之地混进了浊县县城。
正走在大街上，忽见一群书生和少女聚在一起，乌央央地往一处书院走去。婉灵觉得好奇，便让肖小俊混进去打探消息，而其他人则先行到下榻的客栈等候结果。
婉灵知道这里不比京城，凡是小心谨慎，为防万一，她本人不能随意露面，干脆就让队员们去做跑腿收集信息情报的事情，自己乐得在客栈休息。
一个时辰后，肖小俊回到了客栈，将打探的消息一一说给婉灵听。
“人们去的那地方叫淡泊书院，是当地有名的学院。”
“一个书院而已，人们去那儿干嘛？有炊饼吃吗？”铁炊饼问道。
“听说前阵子书院聘请了一位先生为大家讲学，你们猜那位先生是谁？”肖小俊喝了一口茶水，煞有其事地说道。
“……是慕容绝吧。”婉灵冷冷地回答道。
“什么？！慕容绝来浊县了？这我怎么不知道？”
梁山炮有些坐不住了，大伙也都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恨不得立马把慕容老儿抓过来，碎尸万段，以泄心头之恨。
“当时我还不信，就跟着人群混进去探查，谁知那慕容绝就现在书院广场前，大肆宣扬所谓的仁义道德，正煽动浊县百姓与周家军为敌。”
此话一出，大伙个个都恨得咬牙切齿，握紧了巴掌大的拳头，鬓角青筋暴起。
见没有人说话，肖小俊继续说道：“听说他们前两日就将百姓聚集起来，搞了一个万民书，要为死者申冤鸣不平。”
“哦？什么冤情？说来听听。”
周得良自从担任文书一职，除了负责军中文字书写工作之外，还协助婉灵完善军法军规，所以对国家律法条文规程等颇有研究，还迷上了刑法条律。听到肖小俊说起冤情，以为又有什么命案发生，一下子来了兴致。
“据说五日前，有位叫谢斌的偏将回乡探亲。这位偏将喜欢上一位同乡的姑娘，叫小花。可是以前提了好几次亲，小花的父母都不愿意，于是那谢斌趁着这次立功受赏，再次向小花他们家提亲，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这家人着实有些过分了，能靠军功成为偏将，不是几个人头就能得到的，军饷至少比普通士卒要富裕，真是太挑剔了。”铁炊饼不屑道。
“可是当晚，这谢斌竟然醉酒夜闯小花家，打死小花双亲，还强暴了小花。”
“什么？！这、这……这怎么可能？那谢斌是哪个营的？”梁山炮不敢相信军中还有人敢如此行事。
“非常不幸，那谢斌是大将军账下的偏将，就上次江陵水师迎战北凉水师的时候立功受封的。”
“我的天，这下可把周家军的脸面给丢光了。周家军向来以治军严明著称，此事无人不服无人不晓。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周得良看了婉灵一眼，后面的话没敢说出来。
房间里充斥着大伙的议论声，只有婉灵和赵翼异常安静。
婉灵早就知道此事，也明白这种事情周家军根本没有解释推脱的余地。她曾写信到建宁要塞给大哥周桓贞，询问这名偏将的过往表现，桓贞保证过此人绝对不会因为醉酒乱性，而做出此等胆大妄为的事来。她相信哥哥所说无半点虚假隐瞒，觉得此事确有蹊跷，这才有了亲自走一趟的打算。
而赵翼，虽然默不作声，但眼睛一直盯着婉灵脸上的那条黑绸带，似乎若有所思。与北凉水师一战后，将军双目失明，赵翼始终耿耿于怀，担心自己以后没了对手，会寂寞孤独。那一战后，很少有机会见到将军本人，如今见将军行动自如，内心更加疑虑重重，总想一探究竟，可是又不敢明目张胆地问将军。
“好了！都不要吵了！小俊，你可探查到慕容绝今日在书院里，煽动百姓的目的是什么？”
“有，将军。他们要到建宁要塞处去闹事，说是去申冤伸张正义。”
“不好，他们何时动手？”婉灵语速急切道。
“他们约定明日巳时动手。”
“这样，今夜我去一趟建宁要塞，与大将军商议应对此事。你们立即在城中想办法与先前埋伏的斥候便衣接头，让他们帮忙打听下慕容绝在城中的实力分布情况，我就不信了，他慕容绝能忽悠得了所有人。只要还有人站在我们这边，我就有办法挽回局面。”
“喏！”
出发来浊县之前，婉灵已经飞鸽传书给浊县的斥候便衣，通知他们自己两日后到达浊县，届时以海棠花诗句为联络暗号。
按照婉灵的吩咐，赵翼来到一家胭脂水粉铺内。店内展示着各色精致化妆品，琳琅满目。
店小二见这位客官相貌仪表堂堂，便上前招待。赵翼直接问道：“小二，你家老板何在？”
“不知您找我们老板何事？”
“海棠树下海棠酒，海棠依旧笑春风。”
店小二一听这句诗，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为严肃谨慎。环顾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外人在场，店小二合上了店铺大门，挂上块“关门”的牌子就进去了。
赵翼跟在店小二身后，从楼梯上到二层。只见二楼是几件隔开的房间，店小二和赵翼一直走到最里面的那间才推门进去。
“老板，这位就是周将军派来的联络人。”
赵翼站在门入口处，扫视打量房间内的陈设。善射之人，大多目力超越常人，对事物细节的观察更是细致入微。
入口处正对着一套八仙桌椅，桌上摆放着古朴典雅的茶具，可见主人时常在此招待访客。会客厅左手边，是一块落地大屏风。木质黑底屏风上，绘以彩色漆画。人物形态生动娇艳，绘制的场面正是婉灵首次在围猎宴会上的那曲剑舞。
正对着入口的对面墙壁上，是一扇木漆窗户，窗户上用的是贴金描边装饰，上面的浮雕金光闪闪。四周靠墙处皆以兰草、茉梅盆栽装饰，唯独窗口处的盆景是一株海棠独株。
没有主人的允许，赵翼是不能擅自进入屏风另一侧的内室的。店小二通报了来者，听得一声“来了”，主人缓缓从屏风后转出，露出庐山真面目。
“将军可算是派人来了，我都等得望眼欲穿了。来，快请坐。”
赵翼没想到，老板竟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衣着淡雅内敛，举手投足与京城贵妇并无两样。老板娘盛情，赵翼却之不恭，便轻轻坐了下来。
“不知老板娘如何称呼？”
“人们都管叫我玉老板，叫我玉儿就行。”
玉老板说话间，就摆上了两个茶杯。小巧别致的小火炉上，架着一个陶瓷水壶正在烧水。
“这是浊县有名的山泉水，用来泡茶最合适了。”
“玉老板是何时来到此处的？”
“哎哟，还没请教你的名字呢。”
“我叫赵翼。”
“哦，听说将军手下的白虎队有一神箭手，玉儿今日得见神箭手，实在荣幸，来，尝尝我泡的茶吧。”
赵翼眉尾微微向上挑起，不愧是潜伏的细作，警惕性就是高，即使面对自家人，嘴巴严得依旧严丝合缝。
见老板娘把话题转移到自己和茶水身上，赵翼不再继续纠缠，悠然拿起茶杯凑到鼻尖处闻一闻，又微微晃动茶杯，观看茶水的颜色，最后品茗一小口，茶水在唇齿间化开，香气充盈四窍，身心都为之放松。
“好茶。”赵翼说话向来惜字如金，喝到好水泡出来的好茶，很舒畅地说出了这两个字。
玉儿观察赵翼品茶的动作，即知道对方是个懂茶惜茶之人。难得遇到知己，如高山流水遇知音，会心一笑，自己也喝了一口。
“不知将军派赵兄弟来，有何吩咐？”
赵翼凡是喜欢老板娘直爽的方式，直接开门见山道：“将军需要知道慕容绝在浊县的实力分布，好确定是否所有人都被慕容绝迷惑。”
“这个我早就打听好了，这时慕容绝在浊县的人脉关系网和实力分布情况描述，你带回去给将军便是。”
赵翼接过信奉，刚要打开看里面的纸张内容，却被玉老板当面制止。
“赵兄弟，做我们这行的，讲究的是诚实守信。将军没有吩咐的事情，我们绝对不能逾越，还望赵兄弟以后注意。”
赵翼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内心对这位女子不禁生出敬佩之情。还有些事情想问老板娘，可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不知道对方是否愿意回答。
“好了，事情办完了，我让小夏子送赵兄弟下去吧。小夏子，送客。”
老板娘高声唤门外的店小二进来送客，店小二听到老板的呼唤，就推门进去招待赵翼走下二楼。
赵翼正要从正门出去，店小二急忙叫住他：“赵先生，这边请。”
一转念，赵翼想起确实是自己疏忽了，便跟着店小二从后门悄悄走了。
回客栈的路上，玉老板的身影一直在赵翼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忽然心底里有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希望还有机会能再见到她。”这样想着，赵翼慕名奇妙地笑了起来。可就是短短的一瞬间，他觉得这个想法太荒唐太不切实际了，摇摇头赶紧作罢，暂时忘记了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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