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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三十九

    你感觉到了吗?司若拉突然偏过头去问masterwang,这个已经头发花白却体格精壮的老头子赤裸着上身,正挥舞着斧子砍伐着一颗需要五人合抱的大树,祂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做他手里的事情,直到那树吱吱呀呀发出纤维断裂的哀嚎,连带着高层的树叶穿过旁边另一丛树叶相互摩擦发出如同海啸的声音,闷声坠地,让远处层层雾霭中透出的眼光都转变为惧意。

    masterwang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根雪茄,凑到眼睛下面看一看,捏一捏,闻一闻,用牙齿一咬,才算把雪茄塞到嘴里,手指弹了一缕火星,惬意地吸了一口。

    他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告诉他的话听进去呢?masterwang叼着雪茄,走到了司若拉身边——或者说无数细小的树枝包裹着的,从外面根本看不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树”旁边,藤条顺着masterwang向下坐的身体生长着,包裹成韩志鹏最常坐的藤椅的形状。

    现在的人类是真会享受啊,不像我——和你打了有多久?masterwang一边说话一边喷烟,乳白的烟雾凝聚不散,直直地向上冲去,融入遮蔽整片克莱德利尔的雾霭当中。

    那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棵树啊。细小的树枝抖动,拼凑出一张狰狞的人脸,延伸到masterwang身边,还叼了一根燃烧的树枝,飘荡着黑烟。masterwang瞥了司若拉一眼,依然自顾自地抽自己的烟,手里拿着一本日记——那个呓语者的日记,仔仔细细地看着。

    从远处的迷雾里传来细小的鸟类扇动翅膀的声音,大长老站在masterwang刚砍下的大树旁片,拿着一整套木匠的工具耐心地处理着。手动地分割、烘干,雕琢木料,几乎快要成为他唯一的乐趣,他听到鸟群的声音和更大声的、惊恐的咆哮和垂死的哀鸣,微微皱眉。

    “笃笃笃”一切声音消寂之后,凿子和木材碰撞的声音才成为了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克莱德利尔的主旋律。

    ……

    致远平原,高高立起的峋山旁边堆积了太多枯骨,阿撒正是其中一具,在他身上还压着一具已经烧成灰烬却仍旧挣扎不休的树体连带血肉。他感知到自己正在重新回到血肉之躯当中,却又动弹不得。他仰面向天,眼睛死死盯着上方,迫孤就蹲在那里,蹲在他脑袋上面,聚精会神地翻阅着什么,从阿撒脆弱不堪的脑子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迫孤才如同吃饱了一般发出满足的长叹,站起身来。阿撒周身燃起灰色的火焰,迫孤似乎皱了一下眉、至少阿撒这样觉得,接着那火焰便熄灭了,仿佛从没有出现过。迫孤把阿撒拉起来,拍拍干净。

    “你对我似乎很有意见?”迫孤从尸堆里抽出一张藤椅,坐下,端起一杯热气袅袅的盖碗茶。

    阿撒没有说话,他根本不用说话,这个伪君子神明会很自觉地进入自己的大脑拿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他完全没有必要说任何一个字,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并不好,似乎还停留在被絜纛满抽干扔进垃圾堆的时刻,哪怕他点燃了韩志鹏,甚至点燃了那座处于迷梦和现实边界的阔门市,他的身体状况依旧不容乐观。

    “既然你不想说话,我们就换一个适合说话的地方吧。”迫孤喝完茶,把杯子往空气上一搁,像是被大风吹过迷住了眼睛,就那么一瞬间,阿撒又回到了那个教堂,或者是他选中的睡觉的石头房子。

    “为什么我没有直接把你送到阔门去呢?这确实是个好问题。”迫孤站起来走到阿撒面前,轻轻排了一下他的眉心。阿撒吃力往后一仰,再回过神来却又到了致远平原,阿撒四周望了一望,没有看到峋山。

    “别看我,这里就是我、我们刚才传输离开的地方,或者说,我只是把你的精神稍微拿远了一点儿,再把它放回去,你看——阔门就不见了。”迫孤煞有介事地表现着自己的无辜,如同手机屏幕的脸上浮现过上万种古早的、尹洲人曾经使用或已经遗忘的文字,阿撒看不全懂,但明白这本来也只是迫孤表达他情绪的方法而已。(他不确定神祇是否有情绪这种东西,但既然祂是通人之神,那应当是有的吧)

    “这本日记,才是唯一走向阔门市的道路”迫孤从阿撒的背包里拿出那本“呓语者日记”,阿撒神情复杂,迫孤挥一挥手,日记消弭无形。“阔门是心的城市,人类历史上有很多跨过一扇门突然消失的案例,当我赶过去看的时候便只剩下一缕极淡的痕迹了。只有这本日记——这本日记记录的内容是一条完整的路径,当一个人阅读并完完本本地沿着真实存在的道路穿过晴天——致远森林、致远平原之后,他才有机会看到峋山,进入阔门。”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意思。”迫孤的语气里带着笑意,那完全是上位者才能具有的笑意,底下埋藏着无数枯骨。

    “绷着脸有什么意思呢,我的朋友。”迫孤背过身去,向前一步走,回到了续林,接着往前走,一个接一个风格迥异的城市突然映照到他的视网膜上又以神经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迅速消失,换了下一个城市。阿撒睁大双眼,尝试记住某些如同定格画面当中某些特殊之处,他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既然迫孤带他去看这些,显然不是闲得慌。

    最后一步,迫孤停下来,他停在一整片辽阔的农田当中,续林城就在不远处,那片充溢着幻觉的致远森林在他左后方,阿撒看向四周,刚刚升起的太阳仿佛在天空的最低点,占据了大半片天空,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

    “既然你已经知道:一个愿望,一个代价的规则了,我也没有必要跟你绕关子了。”迫孤的声音在农田的另一边,阿撒看过去,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粗布棉服,挥舞着锄头“我把呓语者日记交给你,又跟你说了这么多事情,都是前期的投资,你这样的投资我做了不下百个,有的人在续林,有的不在——但你终究会遇到他们的,只要你活得够长。”

    “作为燃火教徒好好活下去,你能做什么就看你乐意了。”

    迫孤直起腰杆,赶苍蝇似的挥一挥手,阿撒只觉得眼前一黑,那熟悉却却令人厌恶的昏迷再一次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