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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四十

    续林,靠近燃火教主教堂的一栋石头房子门口搭了一块大石头,上头稳稳当当放一块磨平的石板,石头吸了水,在寒风里显现出细碎的反光。从房间里走出一个人来,端着一个大瓷盆——里面还装了好几个小碟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下火锅的食材。这人提着菜刀在石板上来回磨这么一下,把食材一件件理出来:牛肉、毛肚、千层肚、郡肝、土豆、莴笋……屋里已经煮上了火锅,想来已经下了猪脑和冷锅血。

    怎么就从小资产阶级变成工农阶级了呢?阿撒怎么也想不明白。

    他手上动作不停,大张的毛肚被按着切成大小适中的片,一整块牛肉切薄,再码一点花椒油;土豆莴笋削皮切成滚刀块,他控制着菜刀打在石板上的力道,稍微用多一点儿劲,菜刀就容易钝。

    切菜的间隙,他抬起手肘擦一擦额头积攒的汗滴,眼角的余光看到一个人影,他抬起头,从隔壁拐过来一个穿着红梅大花袄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女性,阿撒盯着她的脸想了一会儿,才确定他应该叫她一声红姨。

    “石头,在忙啊,我看看……”红姨笑吟吟地走过来,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我们的石头——孙石头,也就是阿撒略感痛苦地皱了皱眉,他知道那里面装了一条刚从菜市场买回来的鱼,那个鱼老板从来都不给杀,到头来还是自己收拾。

    如他所料,红姨把塑料口袋递来,孙石头还只有接过去。红姨搓一搓手,说道:“最后一条草鱼了,三斤呢,老于(就是鱼老板)开了肚的,别愁眉苦脸的,收拾收拾就进来呗,我看着菜也差不多了。”

    孙石头一挑眉,不信邪地打开塑料袋看一眼,确实已经破好,鱼鳃也去了。能少一点工作量也是好的吧,他自我安慰着,招呼着红姨先进去,自己这马上就收拾好了。

    续林没有片鱼的说法,向来是用砍和剁的。砍鱼可是个技术活儿,或者说在石板上,当你需要控制着自己的力道在刚好砍断鱼骨又不至于刀锋和石板过分接触,这是需要眼力见和熟练度的。孙石头把鱼拿出来摆到板子上,先把鱼头砍下来,沿着中间又劈一刀,放到一边。

    他看了看鱼头和鱼身的横截面,打量着鱼骨的直径,估摸了一下刚才宰鱼头的力度,“邦邦邦邦”几刀下去,整条鱼就宰成一块一块。他把菜刀拿起来用手去摸一摸刀刃——还是用过力了。孙石头叹一口气,把鱼块拢到瓷盆里面,从旁边的水桶里面舀了一瓢水洗一洗菜刀和手,端着瓷盆走到房间里面。

    房间里面一口瓦斯炉(从城里买回来的,可能一年就用那么几次),还烧了一炉子碳,整个暖洋洋的,一点点烘干了侵入到孙石头身体里的寒意。孙石头舒舒服服地抖了抖身子,虽然他已经点燃了什么劳什子心火,但他原本的身子骨太弱,没达到闫宽那个程度,在寒风里站那么久还是难受的。

    “咋弄这么久哦”一个地中海老头抱怨了一声,孙石头一声不吭,去听闫宽和大长老跟其他燃火教的成员在聊些什么——在这儿的都是点燃了心火的教徒,包括刚才的红姨。

    “老黄,你说你今年就逮到四个异类,还是带的小队,还是老了嘛,得不得行哦。”

    “放狗屁,我们搞的都是啥子异zh——异类你心头没得数啊,都是疯了的,我们是要去整死他们,你怎么不说你带的那些可以抢救的异类有几个都疯了,还是老朱带到去搞的啊。”

    “说这些咋子嘛,喝酒喝酒,我喊我儿子去城头换的好酒。”

    “啧——哈——嗝,我说这个酒还是不得行,黄二捉屋头酿的那个粮食酒才好喝,就是抠得很,不肯拿出来。”

    “别个那个酒哪有那么好酿嘛,产量又低……”

    “喂,志——石头,我还是搞不懂你怎么出去走了一圈就变成什么孙石头了”闫宽拿着碗坐到他身边,筷子还在往嘴里送着刚烫熟的脆生生的千层肚,“你现在,切菜切的怎么样。”

    孙石头不答,他把凳子往一边另一张桌子挪了挪,那里摆了一圈调油碟的。他装了一点蒜末、折耳根碎、花生碎、葱花和香菜,倒了香油和醋,这才移回到火锅旁边,从瓷盆里夹了一块毛肚烫着。看一看闫宽,酒气已经上脸了,摇了摇头。

    “也没得事,慢慢来嘛”闫宽的语气里带了一些安慰,孙石头能说什么呢?

    在石板上切菜控制到力道,是每一个燃火教徒都要经过的一道门槛。燃火反映到身体上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加速人体的新陈代谢,这也是每个燃火教徒的体温会比正常人高一点,且不太畏惧严寒的原因。当然这也是有代价的,虽然大主教没说,但就他推测,所有点燃心火的人的寿命都会缩短,而缩短多少还要看透支使用力量的次数和力度。就好像,当他点燃心火之后,就已经把自己所有的寿命存放到燃火银行里面了,自己从里面取钱去续VIP——当然也只在需要的时候续一续,直到账户清零。

    他曾经暗示过闫宽有关的问题,但闫宽只是耸耸肩,他告诉孙石头,所有点燃了心火、感觉到自己新陈代谢加快了的人都知道这力量是用寿命换回来的,这有什么不好吗?至少比那些用理智来兑换力量,最后甚至把自己都卖给神祇的家伙好多了吧?

    闫宽还告诉他,燃火教很少是有人寿终正寝的,大部分燃火教徒都是在某一次抓捕异类的活动牺牲、或是在其他城市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在这个普通人和知道一部分神秘学知识并被知识本身不断追逐的人泾渭分明的世界里,确保自己的理智值在一个限度之上和有足够的力量以自保,比什么都重要。

    控制力量的使用,便是所有燃火教徒的第一课。

    某种程度上来说,点燃的心火和慢性毒药没什么区别,就好像穷小子突然受到一笔巨款,谁能保证他不会在短暂的时间里把那笔巨款挥霍干净呢?而心火赋予的力量也是不可控的,当你没有学会有意识的控制自身力量的释放,很有可能端个水啪一声就把水杯捏爆了,连带着水杯一起爆掉的还有你一年的寿命。

    拿着菜刀在石板上切菜,不让刀刃迅速变快,是不知道哪一代燃火教徒想出来的主意。虽然这可能不是最好的让燃火教徒学会控制自己的方法,毕竟菜刀怎么用都会钝,但这也好像人什么都不做都会随着时间逝去一样,而且在实用主义至上的续林,有什么比把所有的菜都能名正言顺地丢给新来的教徒切更好的方法吗?

    这个半是考验,半是传统的入门仪式就这样流传下来了,大部分新教徒都能在一到两个月之间掌控好力道,站到“欺压新教徒”的阵营里边去,孙石头这才开始不到两周,显然还在平均及格成绩之下,只是他刚开始接过菜刀切菜的那两天捏坏了三把菜刀,也是创记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