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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烧煤的官儿

    点炉子取暖的等同于底层人,烧煤取暖的官儿也必然是穷官儿。烧煤也就罢了,还的亲手捡煤石的官儿,简直就是落魄到了极点,丢了全天下官员的脸面。

    这不是狗眼看人低,而是社会共识。

    武敬真只往大门面里看了一眼,心里对“某人”的鄙视便达到了羞与同姓的程度。

    大门到影壁的空场间,六七个老的老小的小在闷头干活,一眼看去便知是一大家子人。

    瞅打扮,唯一穿着还算过得去的,就只有打过半个照面的武卓一个。

    结合前次遇见时的情况,在武敬真看来,院子里蹲那正捡煤石的小子,肯定是个走了狗屎运的典型。

    也不知道是拜了个好师父,还是遇到其他什么贵人,一脚踢到个金蛋蛋,在太医院混了个医正的官职

    有了官身,一家老小打肿脸充胖子的在宣风坊,买了处空置多年的旧宅子。

    院子到手倾其所有的翻新漆好撑门面,连个打家具的钱都不剩,这才求着长公主府的管事淘点儿旧货。

    至于认识一两个贵人家仆,在武敬真看来不奇怪。

    医正嘛,肯定是个大夫。给贵人家里瞧病留下两分脸面再正常不过了。

    看明白了院子里一家人的虚实,武敬真鄙视过后,心里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酸气。

    他一个大家出身的子弟,活了二十年才混了个八品下的勋衔,宅子也不过是长房看不上眼的一进破院儿。

    再看看院子里那脏兮兮苦哈哈的同姓人家,满丁满口的平头百姓,居然因为一个子弟学了点杂业,就住进了宣风坊。

    虽说只是个医官,但职级在那摆着。混上一段儿时日年底得了薪资禄米,铁定扬眉吐气不再是眼下这幅下三滥的倒霉模样。

    想到这里,武敬真差点没一脚迈进去,指着院子里打煤和坯的泥腿子们大骂:“你们特么的不配姓武,赶紧哪来的滚回哪去。再特么让爷爷看见,挨个打折腿!”

    当然心里再发狠发狂,也只能是想一想。

    对方就算只是个医官,从六品下的官阶也摆在那里。他一个顶着八品下虚衔的武职敢进去叫嚣,谁被打断腿还不一定呢。

    收回视线的同时,压下心头的熊熊妒火,脚下步子不自觉的便加快了两分。

    同行的几个小子自然也看到了院子里的景象,再看看武敬真的背影,纷纷住口不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同时浮起耐人寻味的笑意。

    外面路人的心思想法武卓没闲心去理会,一心想着能搭把手就搭把手,早点弄好他也能早点不挨冻。

    想法虽然好,但现实毕竟不以意志为转移。打炕是个大活儿,一天肯定完事儿不了。

    煤坯子打好需要阴干,老头儿一家子男丁往二进柴房里搬,俩女子则担水将进门空场里的煤灰冲刷干净。

    今天的活儿到这儿基本就结束了,老头儿一家人规置好工具告辞离开。

    临走时交代,膛里得小火儿溜至少五个时辰,最好能达到八个时辰。直到灶台、火炕和烟道里外彻底烘干,不然就容易开裂漏烟。

    人家交代的明白,武卓和杨安达肯定得上心,坊门口小摊买了盆胡辣汤和饼子对付了一口,坐在耳房外间唠着嗑看火。

    没过一会儿,新环境里一直有些紧张小狐狸探头探脑的从正房里跑出来。

    花圃里清空了憋着的存货,寻着说话声在耳房里找到了两个管饭的“熟人”。

    见小东西自己找来了,杨安达瞬间从憨厚汉子化身为慈祥的老父亲,又是喂水又是去抓肉干,还把自己坐在的棉蒲团贡献出来,给小狐狸当垫子……

    ————

    一身素装的婉儿穿过游廊走到安国子后殿,和帐帘后面立着的几道身影点头打过招呼,放轻脚步走入内堂。

    “那小子做什么呢?”一身素衣面对佛像闭目禅定的皇后开口询问。

    “他……”

    婉儿的小脸儿保持肃然,不过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里隐约浮起了一丝笑意。

    皇后感受到了小女官气息上的改变,睁开眼奇怪的看过去。

    “他下午一直在打煤坯子。”婉儿急忙掩去笑意一本正经的回话。

    “打煤坯子?”

    词汇太过陌生,皇后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煤坯子”是个什么东西。

    “是,他今早使人找了匠户,在耳房里打了火炕。”婉儿将掌握的情况如实汇报。

    “打火炕?他买碳的钱都没有?”皇后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应该不至于,想来是……习惯吧。”婉儿猜测着说。

    婉儿的话让皇后面色一黯,一想到寒风刺骨的小道观里,师徒两个连个碳钱都没有,只能砍柴烧火取暖,心里就难受的发紧。

    张张嘴正要说话,堂外脚步声响起。

    很快一白面无须的矮胖太监通报后进到后堂,隔着帐帘恭声通禀:“皇后娘娘,高丽使团后日抵京。新任皇后孙李氏携三名皇子两名皇女随团抵达请封。

    陛下的意思……”

    “知道了,告诉陛下,明日我便回宫。”皇后沉声说了一句,随后放缓语气询问:“王公公,陛下这几日龙体可还康泰?”

    “回娘娘话,陛下安好。自从前次您规劝后,每日再忙亥时前也会安寝。”王公公恭敬的回话。

    躬着腰缓了一下,悄然抬眼偷看了下帐帘后端坐的身影,压了些声音小意说道:“这两日德妃娘娘和董昭容侍寝,两位……”

    王公公正思量着后面的话该如何说出来呢,皇后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嘴角的冷笑一闪而逝,岔开话头:“贤妃的身体可好些了?”

    “已然能下地了,只是情绪……”王公公脸色一片哀色。

    “你平日里多盯着点儿,吴正泰固然有罪,但与贤妃无碍。谁若敢冷眼碎语克扣怠慢,休怪本宫执厉法。”

    “是,老奴一定仔细叮嘱下面。”王公公赶忙躬身应声。

    “行啦,早些回去吧。”皇后轻摆了下手,跪坐在蒲团上闭目诵经。

    王公公不敢打扰,小步退出后堂悄无声息的离开。

    待王公公走后,一旁伺候的婉儿嘟着小嘴恨恨的嘟囔:“两个狐媚子,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们!”

    小丫头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听到耳朵里的人都知道,指的是德妃和那个整日狐妖妖的董昭容。

    “就你能耐!”皇后撇了眼婉儿,嘴上训斥眼神中却是宠溺:“去安排一下,就今日吧。”

    ————

    太阳西下,入酉时不久天色便暗了下去。

    秋夜的凉意越发透骨,饶是杨安达的体格都有些受不住了,跟武卓打了声招呼,独自去回张文仲府上取两件厚实衣服。

    武卓守着偌大的院子无所事事,给炉膛里添了点柴,点起灯笼前院后院溜达了一圈儿,在厨房找了根山药切成厚片,回到耳房铺到崭新的炉盘上慢慢烘烤。

    膛里柴温的烘烤下,奶白色的山药片逐渐泛黄,并散发出略带焦糊的香气。

    窝在角落垫子里啃肉干磨牙的小狐狸,似乎对焦糊味非常敏感。停下啃咬的动作抬头盯着炉子,又看了看武卓,嘴里小声嘤嘤啼鸣。

    仿佛在提醒武卓,有东西烧着了。

    武卓冲小家伙笑了一下,用两根手指小心的捏起一片山药。在它眼前晃了晃,放在嘴里边嚼边作出无比享受的表情。

    小狐狸对烤素食显然没什么兴趣,猜出焦糊味应该没什么危险,便重新窝回垫子里。边瞅傻子似的看着武卓,边啃着没什么味道的肉干。

    武卓瞪了眼不冷不饿就不粘人的小白眼狼,再次点起灯笼,打算去厨房拿点糖霜,用山药片蘸着吃。

    刚走出耳房,便听到前院儿有隐约的扣门声。心里奇怪着这个点儿了谁会来,脚下快步穿过花门。

    走进前院扬声问道:“谁啊?”

    “我,开门。”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不大但非常清晰。

    武卓听声音有点儿耳熟,反应了一下,感觉好像是那个叫“荷”的姑娘,赶忙推开街门。

    门扇一开,外面叫门的果然是荷姑娘。在她身后,沿街还停着两架步舆,步舆两侧跟了七八个年龄不一的素衣女随从。

    武卓打眼瞅了一下,看到阿茶那小丫头站在头前的步舆旁,正斜眼瞅着他呢。

    “这是……”武卓有些不知所措。

    “小梅该换药了。”荷嘴上应付一句的同时,把武卓扒拉到一边,抬手将两扇街门完全推开。

    外面的几个女随从根本不用招呼,抬起两架步舆径直的往门里走。

    眼前的架势让武卓有些挠头,梅的伤后续连济坤都没用,想来是宫里的女医接手处理了,今天怎么忽然就找上门了呢?

    再说,一个伤患为什么来了两架步舆?

    武卓纳闷的工夫,两架步舆已经绕过影壁进入前院,他只能压下疑问关上街门跟进去。

    进到前院的时候,正看到一个人影从前面那架步舆上下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武卓一个人在家也没点院子里的风灯,正想跟上去看看下来的是谁,荷和阿茶小心的从后面那架步舆里扶出一个人。

    虽然同样看不清脸,但武卓从下来那人单脚点地,显然不良于行的动作中猜出了是梅。

    几步靠过去,紧张的提醒:“慢点,慢点,别着急!”

    梅原本淡漠的神情在看到灯笼昏黄的光线中,武卓那张满是紧张的脸后,稍稍有些动容。

    抿着嘴唇迟疑了一下,低声提醒:“快去,皇后娘娘。”

    “皇……”武卓仿佛被鸡蛋卡住喉咙似的张着嘴傻了两秒。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之前下步舆的那个身影,已经穿过花门进到了中院里。

    “你们慢着点儿,千万别抻到伤处。”武卓语速极快的叮嘱了一句,迈步有些慌张的跟进了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