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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麻烦堵门(下)

    孝心和求生欲两样儿,都能催生出极大的勇气。

    卖鱼的汉子几乎没怎么思量,便决定就算砸锅卖铁下跪磕头,也要求着张神医给自己老爹把把脉。

    可人在赵家门外转了两圈儿,又有些不敢。

    毕竟张文仲不仅是神医,还是当朝御医,是官儿啊!

    拉磨似得转了几圈儿,拳头猛砸掌心,扭头就往吴坊正家跑去。

    吴坊正和卖鱼汉子的老爹是半辈子交情,不过听了请求却迟疑的厉害。

    在这个规矩森严的社会里,房子、穿着、出行、用度,阶级的鸿沟无处不在。

    就算是寻医瞧病,也受到身份和地位的限制。

    张文仲是专门替帝王诊病的御医,三品以上的阁僚、相公、王公贵胄可以找他瞧病。

    四品官厚着面皮偶尔求一次,也没人会说什么。

    真要有至亲之人重病急症,五品官去求医大家也能理解。

    但五品以下的官员,不论文武,不论什么情况,都是不行的。

    这并不是因为张文仲名头有多大,品级有多高,或是大唐律法里有明文禁制。

    不敢是因为忌讳,因为御医是皇帝的医生。

    如果给皇帝看病的医生,遇到阿猫阿狗的也管,那如何才能显出帝王的高贵和不可触碰。

    是不是听上去很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

    也幸亏御医是人而不是器物。

    世上真正高明的医者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真要成为皇帝的专属,一定会被世人诟病。

    这才有了一定程度上的向下放宽。

    刘博郎、赵博昌这种大衙门里有品级的官身的人,都不能求张文仲诊病,更可况坊正这种根本不入流,甚至根本不算官儿的官儿。

    有心拒绝,可看着卖鱼汉子哀求的目光,再想想那个走路都费劲的老伙计,让人失望的话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砸吧了半天嘴,一咬牙一跺脚,抬屁股就往外走。

    心说:“老子就是想求个医,就算逾越了也情有可原,总不至于下大狱吧?!

    只要不下大狱,只要能给老伙计搏一个好起来的机会,宁可不当这个坊正也值!”

    抱着这种想法,坊正大踏步的走到老赵家门外。问了嘴邻居,知道人还没走,两只手往袖口里一揣,杵那干等。

    底层百姓其实对一些没有明文说明的机会不甚了解,他们只是不能的觉得御医是高高在上的存在。

    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就算每日都会在同一座城市的大街上行走,也不是他们能够接触的人物。

    原本没什么心思,可见坊正在老赵家门口等着求医,知道的远远的站着看热闹,不知道的一走一过自然要问问。

    这下可好,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两户人家有样学样,直接把病人给拉来了。

    病人送到坊正面前,话说的也明白,您老帮着一家求是求,帮着两家求也是求,不如帮我们也求一句吧。

    两家人这一带头,其他人纷纷反应过来,眨巴眼的功夫看人闹的人就跑了十好几个。

    有的是自己家里有病患,有的是通知邻里或交好的人家。

    左右不过是几百米长宽的地界,就算是人背门板抬,又能有的了多少时间。

    十分钟不到,赵家门口就聚了几十号人。

    有些是带着家中病患来的,也有些则是跟过来等着看热闹的。

    又过了一会儿,聚着的人便过百了。

    吴坊正对坊里的人和事自然非常了解,有些人家确实有病人的,实在没法说什么。

    可瞅见有不少只是小疼小病,甚至啥毛病没有的也跟着凑热闹,血气开始往脑门上涌。

    小声驱赶了两句,结果有的哭丧着脸装可怜,有的则嬉皮笑脸的不当事儿。

    有心想骂人,又怕惊了院儿里正在诊病的神医。

    眼睛冒着火的扫过人群,盯准一个汉子压着声音质问:“张二强,连你带你爹娘、媳妇,一家子都好好的,跟这儿凑什么热闹!”

    “俺老丈杆子耳朵聋,俺媳妇已经去喊人了。”叫张二强的汉子呲着一口大黄牙嬉笑着回话。

    “你老丈杆子家在正平坊,眼下这都什么时辰啦!”吴坊正抬手指着已经坠到城头上的日头。

    “能赶上就瞧瞧,赶不上就白跑几步道儿呗。”张二强痞癞的回了一句。

    吴坊正一阵心塞,视线随即又落在了张二强旁边那个的身上。

    强压着火气问:“马贵,你老丈杆子也聋了?”

    “俺老丈杆子壮实的很。”叫马贵的小子憨厚的回了一句,然后喜滋滋的说:“俺婆娘又怀上了,想让张神医给把把脉,看看这回是男是女。”

    吴坊正这才瞅见,马贵已经生了三个丫头的婆娘,正红着脸杵在人群后面呢。

    不由得怒极,指着马贵鼻子低吼:“你裹个屁的乱,给老子滚回家去!”

    “左右就是把个脉的事,耽搁不了什么时间。”马贵陪着笑脸打商量。

    “你滚不滚!”吴坊正气的山羊胡都撅起来了。

    马贵缩着脖子磨蹭,又想留下又不敢逆了坊正。灵机一动,直接蹲下,人瞬间被前面的人挡住不见了踪迹。

    吴坊正差点脱了鞋甩过去,可一想待会儿张神医出来了,自己光着脚像什么样子,只能作罢。

    眼睛又急又火的扫过人群,苦口婆心的劝:“大伙儿,真有病的想留下就留下吧,小病小灾的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说着话指了指天色:“也不瞅瞅这都什么时辰啦,都别裹乱了行不?”

    每个人都在认真的听着坊正的话,但听归听,根本没一个动弹的。

    吴坊正急的不行,正想办法呢,猛的听到赵家院子里有响动。

    再也顾不得其它,赶紧收敛心神垂手静等。

    其他人也都一样,一个个屏气凝神的盯紧了赵家的大门。

    如此,才有了武卓几人在大门打开后,看到的那一出景象。

    张文仲经历的多了,在武卓几个大为紧张的时候,便猜到了外面的百姓因何聚集。

    听到坊正问起自己,抬手轻轻拨开武卓,穿过李元芳和杨安达,在刘博郎身边站定。

    稍稍打量了下比他大上一些的吴坊正,和善的问:“敢问老哥哥寻我何事?”

    吴坊正完全没想到张文仲会如此和他讲话,受宠若惊的连连摆手:“可使不得,小老儿一介草民,当不得御医大人如此称呼。”

    “老哥哥严重了,我本是郎中一个,算哪门子大人啊。”张文仲面带笑容,态度谦和中透着洒脱。

    如此平易近人的态度让吴坊正紧张感大去,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合适,干脆直接说事。

    转身冲人群里夹着的卖鱼汉子招了下手,回过头对恭敬的说:“我一位老伙计害了腰疾,好端端的一个人下床都费劲。”

    说着话拉住卖鱼的汉子:“我这大侄子四处求医,汤药买了一副有一副,膏药用了一贴又一贴。可家底儿都要散光了,这病啊,始终也不见起色。

    今日命好得见神医,斗胆求神医施展妙手,小老儿拜谢啦……”

    吴坊正一揖到地,卖鱼的汉子更干脆,直接双膝跪地。

    脑袋重重的磕到地上,哽咽着喊:“小的愿散尽家财,只愿俺爹长命百岁,恳请神医施展妙手。”

    卖鱼的汉子一带动,余下求医者纷纷跪地哭诉恳求。连带着那些原本只是小病,寻思着来碰碰运气的也受了感染,稀里哗啦的跪倒了一大片。

    一时间哭诉声、哀求声闹哄哄的响成了一片。

    张文仲双目隐含悲色的看着面前跪成一片的人群,深深吸了口气,抬手示意吴坊正到近前来。

    吴坊正也是人老成精,从些许细节中便知道事情成了。

    直起身转头,冲着糟乱的人群运足了力气的吼了一嗓子:“闭嘴!”

    自己坊正忽然发威,不明所以的人群下意识安静了下来。

    吴坊正抓住空档大吼:“都给起来,一个个像什么样子。哪个再敢给我号丧,就给我滚回家去!”

    别看坊正不算什么官儿,但在利仁坊这种尽是平头百姓的地界,还是很有威严的。

    平日好说话归好说话,真要火起来没谁真敢硬顶。毕竟惹恼了他,召开个坊佬大会,能把你举家赶出坊去。

    一百多号人眼见老头儿怒了,除了个别执着的,陆续从地上起来。全都臊眉耷眼的低着头,却没谁愿意离开。

    场面控制住了,吴坊正转过身的同时换上了一副笑脸儿。凑近了两步,陪着小心询问:“神医,您尽管吩咐。”

    “天色不早了,不要耽搁时间。烦劳你安排个地方,再让大家由重至轻有序来诊。”张文仲语气平和的交代。

    “好,小老儿这就安排。”吴坊正抱拳作揖。

    转过身面对坊众时再次挺直了腰板,大声指派道:“周桥、二亮,你俩赶紧去我家,帮你婶子把堂屋收拾出来,再点两个火盆。记得要用好碳!”

    “是~”

    两个巡捕打扮的汉子应了一声,撒丫子往吴坊正家跑去。

    吴坊正又点了人群中三个上了些岁数的老汉:“汪生啊,还有他二叔,还有老牛头儿,你们仨儿帮忙出点儿力。

    让真有病的先往我家去,小病小闹的往后边儿靠,跟着瞎起哄的直接打会家去!”

    “得咧!”

    一个壮老头儿应了一声,和其它两个被点到的老头儿一起,迅速按吴坊正的安排,在人群里分辨起来。

    一切安排妥当,吴坊正躬着腰冲张文仲做了个请的手势。陪着小心说:“还请神医移步小老儿家里。”

    张文仲没想到吴坊正办事如此爽利,欣然点头跟着对方沿街而行。

    武卓跟在俩人后面,心里暗自后悔。

    早知道会闹这么一出,就不应该让张文仲大白天的过来,这不给老头儿添麻烦嘛。

    他哪知道,麻烦嫌弃的太早了,真正的麻烦这才刚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