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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进退两难

    武卓低估了百姓的盲从性,更加低估了一座城市中的消息传播速度。

    当然,他最低估的还是张文仲御医、神医的名望。

    作为普通百姓,他们对于张文仲的医术到底有多高,其实并不怎么了解。

    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老子用的东西,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由此得出结论,张文仲的医术,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高的。

    当然了,孙思邈孙老神仙那样的存在,不在对比范围之内。毕竟那位老人在唐人的心目中,早已是成仙成圣般的存在。

    这次意外的“义诊”,刚开始时还算秩序井然。

    吴坊正、几位坊佬和一帮巡捕里外忙活,很快便将前来求医的病患分开安置。

    病情严重年老体衰的在厢房里候着,一个接一个有秩序进堂屋瞧病。

    那些轻微小病,脸上长包、腰上长疖子,还有硬说自己有病的,都在院子里挤着。等厢房里的病患都瞧完了,时间允许,张神医也不介意,才轮到他们占个便宜。

    至于闲着没事儿吼吼着瞧热闹的,一律院儿外面待着。哪个要敢嗡嗡躁躁的影响神医瞧病,都不用坊佬和巡捕动手,病患家属的巴掌、口水早就淹过去了。

    毕竟不是现代医院,一个病患只做各种检查项目就得耗去小半天的时间。

    张文仲四平八稳的坐在堂屋里,一般病患连问诊查脉加开方子,也就五到八分钟左右便能结束。

    听起来似乎效率很高,但别忘了利仁坊可是一千来户人家的大坊,而且穷苦人居多。只陈年旧伤和慢性病患者,就不是一个小数。

    “义诊”很快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消息也在持续传播。眼瞅天色着渐暗,等着求医的病患居然不见减少,反而更多了。

    不但把吴坊正家的院子挤的满满当当,院外的街面上也堵的水泄不通。

    这还不算完,更远处还有周围其它坊闻讯而来的百姓,托子携老不断往吴坊正家拥。

    外面的人越聚越多,逐渐就有了嘈杂之声。继而恳求争吵推搡,孩子哭妇人闹老人劝架,说和的搓火的七嘴八舌,没一会儿就闹哄哄的乱成了一片。

    尽管有坊佬和巡捕拼命维护秩序,但嘈杂声还是不可避免的越过院墙穿过房门传进堂屋。

    张文仲始终面色沉稳,专注于面前的病患,丝毫不为外界所影响。

    武卓忍不住了,放轻脚步进到院子里。扒墙头往外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找到院子里维持秩序的坊佬,黑着脸问:“怎么这么多人?”

    “哎呀,也是没办法啊。”坊佬苦着脸说:“都是别的坊听到信儿赶来的。”

    “这都什么时辰了,哪看得过来。”武卓脸色难看的越发厉害。

    “老汉也晓得,可有些是老相识,有些是坊里各家的亲戚。坊丁这都拦了好多了,但好些都确有重病,也都是困苦人家。

    总算赶上回神医济世,如何拦啊!”

    这会儿李元芳和杨安达也绷不住出来了,俩人和武卓一样,出来后先爬墙头儿往外瞅,同样被外面的景象唬了一跳。

    吴坊正从外面看到俩人扒墙头,快步走进院内。

    满脸官司的吆喝:“汪生啊,你也别里面待着了,赶紧出去帮忙。”

    “我出去也没招儿啊!”坊佬拍了下大腿,为难的说:“好些都是熟识,你说求到我了,我如何拒绝呀。”

    “就你有熟人!就你为难!这么多人神医他就算瞧到明儿早也瞧不完……不行,外坊的一律撵走!”吴坊正说话间转身就要出去。

    哪知刚迈步,一抱孩子的妇人便带着哭音儿的恳求:“坊正,俺哥把俺爹背来了,跟外面都等好一阵儿了。您要赶人,他们不白等啦。”

    “坊正~”又一个汉子开腔儿,哀求道:“坊正啊,俺六叔也外面排号呢。他虽说眼下住里仁坊,可怎么说也是咱坊里出去的。您老不能不认啊!”

    “就是,就是,我瞅着老裴家三闺女拿大车把公爹拉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婆子跟着插话:“那老汉腿脚还利索的时候,咱坊里谁家打家具,可都是本价出。

    现在有了好事儿,你把人却往外撵,以后外人得咋叨咕咱门坊?”

    院里的人你一言我一嘴,把吴坊正说的一张老脸皱皱成一团,人杵在门口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杨安达看不下去了,恶声恶气的开口:“你们扯那些有什么用。这么多人吼吼着,三五天都瞧不完,这眼瞅着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闭坊了,等也是白等!”

    “可…可是,人这都来了,让谁留下让谁走啊。”叫汪生的坊佬唉声叹气了一句,为难的直接蹲到了墙角。

    “喊金吾卫过来,把人都赶了!”杨安达黑着脸人显得极为烦躁。

    “不妥!”不等武卓开口,李元芳断然拒绝。

    见杨安达看向自己,沉下心思解释道:“把人赶走,与张侍医的名望不利!”

    杨安达是张文仲的家将,因为担心家主累到,才如此的烦躁恼火。听了李元芳的话,稍一思量便迅速冷静下来。

    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不论张文仲义诊是处于什么原因,看过了病的自然会感恩戴德交口夸赞。

    而那些闻讯赶来辛苦排了半天队,最后却被驱散的病患呢?

    多半会心生不满,甚至是怨恨。

    照眼下外面的人数看,今天看不上病的必然是绝大多数。

    如果按杨安达的主意办,受益的仅限于利仁坊的几十个人。被驱散的可是遍布了周围几个坊,甚至十几个坊的百姓。

    回头事情口口相传,再加上无聊人的推波助澜,张文仲很可能在洛阳底层民众的口中坏了名声。

    本是一场好事,最后要搞成那样,你说跟谁讲理去!

    古人重视口碑声望,武卓身为现代人,同样了解流言碎语传播起来的可怕。

    一帮劳苦大众可怜归可怜,他们寄希望与你时,你就是神医,给你下跪,给你磕头,只求你能为生病的亲人看上一眼。

    可你要拒绝了呢?

    一旦指望不上你,别说是神医了,就算是神仙也不好使!

    损你骂你,依着心情编排你,一点儿都不带顾忌的。

    反正不知者不罪,就算有人追查起来,了不得说一句:“俺也是听旁人说的”。

    别说只是个医官,就算是当朝阁老又能如何。还能拉下身段,与一群苦哈哈的不依不饶?

    真要不依不饶,那名声必然更加恶臭,说不上哪天就会蹦出个侠士来为民除害,你信不信?

    事情到了这里,武卓后悔的牙都疼了。

    他今天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善良的好心。

    无非琢磨着既然请了张文仲一趟,不如趁机拉拢下刘博郎和赵博昌。

    让两人欠自己个人情,不说以后遇到事情时有个帮忙的。眼下刑部那面有什么进展,也能尽早得到准确的消息。

    谁成想帮忙帮成个进退不得的境遇,你说上哪儿讲理去。

    压下心头烦躁,武卓知道事情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必须要想个办法解决。

    站那琢磨几秒,转头对杨安达说:“杨大哥,你赶紧去明義坊。看看谁在工地上,都给我叫来。”

    “你是说?”杨安达眼睛一亮。

    “对!”武卓点头:“一帮子大夫不看病,整日混在工地上,该让他们干点儿正事儿了。”

    明義坊药研院的基建工程为了入冬前完工,正在没日没夜的加紧赶工。武卓这段时间忙忙叨叨的顾不上去看,那些指望着改换身份,从此穿上官衣的名医和一大帮弟子,都恨不得长在工地上了。

    不是心急工程进度,而是抓住一切机会在宫里派来的监管眼前多露几面。

    一旦留下好印象,回头皇上皇后问起工程进度,管事的顺嘴那么一提,不就在帝后那挂上号了嘛。

    尽管知道机会渺茫,但哪怕万分之一,谁又愿意错过。

    杨安达听到武卓的话先是面色一喜,随后又皱起了眉头。看了眼不明所以的坊正和坊佬,拉着刘毅走到墙边。

    小声说:“他们估计不能愿意来。”

    “呵,借他们个胆儿。”武卓底气十足。

    原因很简单,不论那帮人在宫里的管事面前如何表现。以后药研院有没有他们的位置,最终还是要看武卓。

    所以听了武卓招呼,就算心里再不情愿也肯定会来。

    武卓很自信,杨安达却还是摇头。

    低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如果来了,是坏规矩的。”

    “坏规矩?什么规矩?”武卓面露不解。

    杨安达知道武卓肯定不懂这些,看了眼院子里的人,将声音压到最低,语速极快的说:“搞要钱的义诊,岂不是断了坊间郎中的财路。”

    “……”武卓瞬间无语。

    有市医院在,为什么还有患者愿意去卫生所或区县医院看病呢?

    还不是因为钱包太憋!

    有钱人就算发个小烧,轻轻崴下脚,都会跑去大医院做个检查。

    而穷人呢?

    挺不住了才去小医院看一眼,实在看不了才会根据自己的家底,决定去不去大医院继续治。

    放在大唐坊间也是这个道理,游街郎中和那些小医馆小药房的坐诊大夫靠什么生活?

    不就是这些底层的劳苦大众嘛。

    正因为有了这个道理在,不同名望的医者才会拉开层次。偶尔名望高的碰到个可怜人,免收个诊费药费,那是医者仁心。

    但要是一帮子名医带着弟子“不要脸”的玩一出降维打击,让小郎中小大夫们怎么办?

    等着饿死么?

    像今天这样,张文仲下坊间出诊,意外被认出堵住。禁不住病患恳求,才给一帮苦哈哈开诊看病。

    就算不要钱,大家也能理解。

    但病人多到看不过来,你找了一大堆洛阳城有名有姓的名医来助拳,那可就是坏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