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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

    安北县城,顾名思义,位于长安城北,是隶属于长安府尹的四县之一,为前朝所建,其长宽约二里,其城墙高约二丈五尺、厚约一丈,其四座城门皆颇为简陋,而其城内人口不多,只有四千余口。

    今日初一,安北县南门刚刚开启,守门的一伍县卒便远远望见有四人四骑缓缓而来,只见那四人各背负着一张牛角弓、一筒箭、和一柄铁剑,为首的男子长着一双丹凤眸子,眼神凛冽,面容英俊,身材修长,身下骑着一匹高约五尺的纯白色雄壮骏马,与那男子并排骑行的女子,有一双桃花眼,看似妩媚,眼角中却有寒光,让人不敢直视,她身下也骑着一匹一样雄壮的白马,而那一男一女身后的两名女子皆模样清秀,眼神如鹰,面容不再稚嫩,显得英气十足,却与十六七岁的年纪不相符,两人坐下骏马通体墨黑,虽略比前方的两匹白马矮,却也有四尺五寸,正是赵衡、翟明夷、岳姗、裘芳四人。

    此时临近中秋,离预定的上任时间还有半月的时间,赵衡便趁着如今空闲,带着三人前往华阴郡郡治临潼县拜访岳姗的父母,顺便在各地游览一番,以便体察民情。

    守门的那一伍县卒伍长见到赵衡等四人衣着光鲜,却丝毫不惧,反而微仰着头,狐假虎威,按照西秦的编制,每县有丙等马十余匹,县令皆下辖一纵戊等县卒,而县判官以下有二十名捕卒,共一百五十余人。因此,如若面前这四人突然袭击自己又不能将自己一击毙命,那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脱。想到这,那名伍长轻蔑一笑,在心中暗骂了几句,不说那四人坐下两白两黑四匹骏马,便是他们背负的铁剑至少也需二十两一柄,而他的月俸才二两四钱,也就是说他需要不吃不喝大半年才能买到一柄普通铁剑。那富贵公子哥自己负剑骑马也就罢了,妻妾成群也就罢了,衣着光鲜也就罢了,但他竟然也为自己的妻妾购置了铁剑马匹,让那伍长如何不心生妒忌?

    那伍长伸出右手,将赵衡等四人拦住,面目狰狞,喊道:“你们进城干什么?”

    “无他,只是进城喝口水,吃口早点,喂喂马而已。”

    “请出示路引。”

    “这县城并非要地,为何需要路引?”

    “我说需要就是需要,费什么话?”

    赵衡面无表情,不再与那伍长争论,从怀中掏出一张宣纸条,递给那伍长。那伍长虽然不让得字,却认得官印,他只看了一眼,将纸条递回,旋即便放行。

    这路引描述持有者的外形特征、性别、和目的地等,有当地郡守县令的盖章签字,又附有作废日期,是进入西秦关键郡城的凭证。赵衡这张路引自然是千真万确,只不过,持有者不是赵衡,而是岳姗,而且签字盖章的是华阴郡郡守、岳姗的父亲岳扬。

    赵衡几人穿过城门后,有一名县卒在那伍长耳边嘀咕几句,见那伍长不耐烦地点点头,敢怒而不敢言,便匆忙沿着城内的小巷匆忙向北。

    那伍长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赵衡后背,又在心中嘀咕,哪有这样的权贵?哪个权贵不是带着十几名扈从出行?哪个权贵会在城门处放慢速度?哪个权贵会回答他这个小小伍长的问话?他又看了一眼那匆忙离开的县卒,轻轻叹息一声,若不是自己的月俸稍微比他高,家里又有三四亩田地,只怕自己也会跟他一样卑躬屈膝,一样会进城给那两个公子哥通风报信。

    岳姗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城墙,问道:“姐姐,这县城城墙那么矮,还管用吗?”

    翟明夷点点头,说道:“矮是矮,但足以抵挡敌军了。”

    “可若是来了几名高手,这城门守卫岂不是形同虚设?”

    “这城外空旷,无所依仗,没有多少高手能跃上城墙,我们师父师伯不能,我们也不能。”

    “那平时呢?五名县卒能守住城门吗?”

    “这县城里有一纵县卒,再加上二十名捕卒,便有一百五十余人,假如他们战阵娴熟,那他们完全能够阻挡四名绝顶高手。”

    “假如我们被他们攻击,那怎么办?”

    “那我们便趁他们立足未稳,拿他们来练练骑射骑剑。”

    这县城绝对算不上繁华,其南北向的主干道宽约两丈,此时,街道上尚无一名行人,有数十名商贩挑着各自的货物陆续进城,街边唯一一家青楼仍然灯火通明,数家酒楼客栈仍然大门紧闭,只有一家客栈刚刚开启。

    赵衡等四人牵着马,走进那家开启的客栈,吩咐小二喂马,又亲自检查了草料和水后,便为各人点了一碗葱花细面,而这草料与面的价格倒是让赵衡乍舌,这每一匹马的草料不过十斤,却要一百文钱,这葱花面里只有一斤细面与少许肉末,却要六十文,相比之下,在长安南城,同样的葱花面才要价三十文。

    赵衡将客栈掌柜喊来,问道:“掌柜的,为何那草料与面那么贵?”

    那掌柜脸色微变,解释道:“公子有所不知,这安北县城以北多匪,他们多在夜间劫掠,但在白日却无影无踪,而这安北县又是从北边进长安城的必经之地,各地客商便纷纷选择在安北县住宿,这客流多了,价格自然就贵。”

    “这县城不是有不少兵力吗?也不曾出城剿匪?”

    “剿过,这三年来,县令曾亲自带兵到北边剿过多次,却每次都是无果而终,又担心匪徒潜入为非作歹,便只好早早关闭城门。”

    “那您可知,这安北县什么时候关闭城门?我和内子是第一次到这长安北郊游玩,总不能因进不了城而白白丢了性命。”

    “每日都提前半个时辰,以前是酉时二刻,现在是酉时整。”

    “城外的土匪真的是那么凶悍?”

    “可不是,这三年来,陆陆续续有十余拨人被害,也没有留下一个活口,就连前任判官携妻儿进长安城述职时也被灭了全家。公子,要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您最好还是别去北边,这性命攸关的大事,不可儿戏。”

    “是这理。”

    赵衡翟明夷察觉到马厩有异动,便与岳姗、裘芳一起压低声响,走到马厩前,只见有两个蟊贼刚解开白虎白象的缰绳,竭尽全力拖拽,试图将两匹宝马偷出客栈,但那两匹宝马却扬起马头,极力抗争。

    赵衡捡起两块小石,以右拨剑的姿势接连抛出,分别击中那两个蟊贼的右肩,而那蟊贼吃痛,纷纷松开手中的缰绳,转头望见赵衡等四人后,又纷纷面带恐惧,立即跪地求饶。

    赵衡抽出青竹剑,指着那两蟊贼,冷笑一声,问道:“谁让你们来偷马的?”

    其中一名蟊贼极力回避赵衡的眼神,支支吾吾地说道:“无人。”

    赵衡大怒,以青竹剑刺向那蟊贼右臂,力度却相当巧妙,只伤皮肉不伤筋骨,质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蟊贼表情扭曲,哀嚎不止,用左手抚摸着右臂,断断续续地说道:“郑家,高家。”

    赵衡指向另一蟊贼,问道:“你说,是谁?”

    “高家大公子,郑家二公子。”

    赵衡说道:“告诉你们高大公子和郑二公子,只要赵衡不死,将来便会带兵灭他们九族。”

    赵衡叹息一声,指着那名仍然在哀嚎的蟊贼,说道:“你把他扶回去吧。”

    “谢公子不杀之恩。”

    那蟊贼后背完全湿透,脸色也完全煞白,竭尽全力爬到同伴的身旁,试图将他扶起,却发现自己的两腿发软,无论如何都站不起来,他顿时心中悲凉,如若不是为了养活父母妻儿,谁愿意为高郑两家公子哥做这偷鸡摸狗的勾搭?

    那蟊贼咬着牙将同伴拖出客栈后,翟明夷走进马厩,张开双臂,轮番抱着白虎白象的脖颈,又轻轻拍了拍,极力地安抚两匹宝马,而白虎白象似乎也心有灵犀,将脖颈轻轻放在翟明夷的肩膀上,然后用马头轻轻靠着翟明夷的后背。

    翟明夷大喜过望,她向客栈掌柜要来一小把盐,交给赵衡一半后,便右手握着食盐,放在后背,左手抱着白象的脖颈,当白象弯下马头后,便张开右手手掌,让白象肆意舔舐手上的食盐。翟明夷向赵衡看了一眼后,赵衡便心领神会,依样画葫芦,将手中食盐喂予白虎。

    站在一旁的岳姗与裘芳目睹这一幕后,纷纷两眼放光,流露出羡慕的表情,而翟明夷注意到两人的表情后,走到两人中间,将两人轻轻抱着,说道:“以后姐姐分别给你们找一匹好马,让你们亲自训练,好不好?”

    岳姗与裘芳笑容满面,愉快地点着头。

    赵衡等四人返回客栈,匆忙地解决了剩下的半碗面,连一滴汤汁都不剩。尔后,赵衡从怀里掏出大约一两的银子,放在饭桌上,便与三名女子骑上各自的骏马,向北缓行。

    那客栈掌柜站在门外,望着赵衡等人的背影,难免苦笑一声,这偷盗马匹财物之事早已有之,屡禁不止,而这主谋偏偏就是他背后的东家,尽管他心中鄙夷,却也是无可奈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衡等四人穿越北门瓮城时,有两人站在城墙上,面向赵衡等四人,只见那两人皆身穿蜀锦,背负铁剑,面容虽不如何英俊,却是傲气十足,正是方盈口中的高仁与郑宽。

    赵衡回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两人,满脸不屑,自言自语道:“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店了,若是你们现在不来取我这项上人头,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