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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赐婚

    正如师傅所猜的那样,第二天一早,长春宫便传出来话,说是皇后召见。我正与吴清下棋,本不想去,可还是被吴子明死磨硬泡给拖进了宫。

    一路上,吴清喋喋不休地说些不可与太子决裂的大道理。这些道理我如何不知?可是我这位大哥对我、对母亲,总是摆太子的架子。虽不至于动辄斥骂,可甩脸子的时候也是屡见不鲜。即便如此,母亲也叫我百般忍耐,切不可与皇后和太子翻脸。

    吴清把我送进了宫,便一脸轻松地到翰林院去寻周师傅了。我却不能得闲,一个人拖着步子往长春宫的方向走去。在离长春宫门还有两三百步的地方,我发现母亲正带着储秀宫的宫人们等我。我连忙疾步赶过去,对母亲苦笑道:“母亲你这又是何苦?皇后召见儿臣,又不是召见母妃。母亲你也太过谦和懦弱了。”

    母亲眼神和蔼地望着我,一边伸手帮我整理衣袖,一边低声道:“你在朝堂上与太子翻脸,原是你的不对。他是储君,你是臣,你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他的过失,实在是太鲁莽了。今天你跟为娘去给皇后和太子赔个不是,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我有些为难,苦笑道:“他是君我是臣,匡正储君的过失本也是我这个当弟弟的职责所在。可是大哥气量也太小了一些。即便今日我们母子去给他赔不是,他也不一定会与我们和解。”

    母亲替我整理好衣袖,便牵着我的手朝长春宫方向走去。在路上,母亲宽慰我道:“太子虽然脾气急了些,可皇后娘娘还是识大局的。你外公现在是御史中丞,在朝堂上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太子不可僧面看佛面,也一定会给你这个面子。”

    我点了点头,便安心随着母亲前往长春宫。果如母亲所说,我与母亲刚到长春宫门口,便看见皇后与太子已经在宫门口恭候了。我去长春宫向皇后请安,还是头一次见皇后出门相迎的。母妃见皇后与太子皆矗立在宫门前,便不顾仪态,疾步赶到他们面前,躬身行礼道:“姐姐和太子怎么亲自到门口了,这不是要折煞死妹妹吗?”

    皇后将母亲扶起,和蔼笑道:“在宫里坐久了便想出来透透气,这不就和太子出来了。正巧碰见妹妹了,妹妹无需多心。”

    太子也躬身向母亲行礼道:“儿臣拜见贵妃娘娘!”

    母亲忙笑着点点头,对皇后和太子说道:“昨天冼儿不懂事,在朝堂上顶撞了太子。听闻今日姐姐召见冼儿,我想他在朝堂上胡言乱语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严所致。所以,我今天便亲自将他带过来交给姐姐和太子处罚!”说罢,母亲又转身朝我吼道:“你这个不孝子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跪下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赔罪?!”

    听到母亲的话,我虽满腹怨言可还是照母亲的话跪了下去,向皇后和太子赔罪道:“母后、太子,昨日朝堂上是我昏了头,出言顶撞了太子,还望母后、大哥原谅!”说罢我还连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头。

    皇后见状,连忙将我扶起来,和蔼道:“你这孩子!母后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个好孩子,原是太子强求姻缘鲁莽了些。我都与你大哥说过了,你们是亲兄弟,可不要让外人离间了。”

    太子也对我笑道:“五弟,你以为我是贪图孙家的兵权?高勋说——”

    “好了!”皇后见太子还要纠缠,便厉声阻止道:“当着贵妃和你五弟的面,说这些做什么!”说罢,皇后又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我,一边朝宫内走一边笑道:“昨天我那不成器的弟弟从江南捎了几筐柑橘送来,这个时节的柑橘可是稀罕物。本宫便与太子商议想让冼儿拿些去赏人。既然妹妹也来了,那就多拿些去。”

    母亲一边道谢,一边大声教导我要以后多多协助太子,再不可去做些糊涂事了。我连忙点头称是,便陪着母亲在长春宫唠了一会儿家常。无非是今年湖州进贡的丝绸颜色有些暗,琼州进贡的东珠如何。看得出太子与我一样觉得无聊,可我们都按耐着不敢发作。别看太子在朝堂上目空一切,可在长春宫中,他可是皇后娘娘的乖乖儿。

    约莫又过了两刻钟,母亲宫中的魏辉便急匆匆赶到长春宫,说是褚怀良奉陛下的旨意到储秀宫向贵妃娘娘和睦王殿下宣旨。母亲与我不敢托大,连忙向皇后辞行。皇后也知道此事的分量,与太子将母亲和我送到宫门口。母亲与我不敢停留,急匆匆赶到储秀宫。

    进了储秀宫正殿,便见褚怀良手拿圣旨对我母子笑着拱手道:“贵妃娘娘大喜!睦王殿下大喜!”

    母妃有些惶恐,连忙陪笑道:“褚总管,我母子何喜之有啊?”

    褚怀良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贵妃、睦王接旨!”

    母亲与我连忙跪下,正色道:“臣妾贵妃徐氏、臣睦王赵冼接旨!”

    褚怀良展开圣旨,大声道:“皇帝制曰,配德元良,必俟邦媛,作俪王佑,允归冠族,左武卫大将军孙友恒之女,门袭轩冕,家传义方,柔顺表质,幽闲成性,训彰图史,誉流邦国,可睦王妃,所司备礼册命,主者施行,钦此!”

    孙氏女?那个我从未谋面的孙燕娘?我脑中顿觉荒谬,想及湖边的李子浅,我竟一时有些失态,忘记向圣旨谢恩。不过好在母亲察觉了我的异样,连忙拽住我的衣襟,示意我叩首谢恩。我虽不愿,却还是勉强随母亲行礼如仪。

    礼毕,褚怀良连忙将母亲与我扶了起来,口中不住道:“恭喜贵妃娘娘!恭喜睦王殿下!这桩婚事可真是天作之合!老奴真是打心底里高兴啊!”

    母亲脸上也陪笑道:“陛下赐婚给冼儿,自然是用心良苦。”说罢,母亲便命人端出一个装满金银首饰的漆盒赐予褚怀良,口中朝褚怀良笑道:“这些物件原都是陛下赏赐的,还望褚总管笑纳,本宫也好心安。”

    褚怀良推托一番后便慨然收下,然后便回勤政殿复命去了。等褚怀良一走,殿内的宫女太监都纷纷高兴地欢呼雀跃,他们在首领太监魏辉的带领下,向母亲和我下跪道:“贵妃娘娘大喜!睦王殿下大喜!”

    我神情有些落寞,可母亲倒是眉开眼笑。她朝魏辉笑道:“好好好!真是难为你们了!魏总管,领他们下去,到执事房,一人领十吊钱银子,给大家都添点喜庆!我与睦王还有些话要说,你们都下去吧。”

    魏辉见状,忙领着殿内的宫人们退去。偌大个殿中,唯剩下我母子二人。母亲见魏辉他们走远,脸上的笑容立马僵住,长叹了一口气,对我苦笑道:“冼儿,陛下给你赐婚,你刚才为何不高兴?若是让旁人瞧出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可如何是好?”

    我立马跪倒在母亲身边,低声道:“母亲!父皇答应过我,让我自己择妃的。我一个已经出继外藩的亲王,为什么要娶这个女人?这不是要让儿臣去跟太子争、跟吴王争吗?”

    母亲摸着我的发髻,低声道:“你父皇自有考量。”

    我抬头望着母亲,鼓足勇气道:“况且儿臣已经心有所属!”

    母亲似乎没有听见我的回答,只是轻声笑着说:“那孙燕娘你虽未曾见过,母妃我却是看见过呢,人长得十分标致,虽不至于倾国倾城,可将门之女,浑身带着一股英气,颇有一番风韵。而且她琴弹得好,诗也做得好,实在难得呢!”

    我有些不耐烦,起身对母亲道:“母亲!儿臣喜欢的是刑部尚书李况的女儿,儿臣要娶她为妃!”

    啪!母亲狠狠甩给我一巴掌。打我记事起,母亲就从未打过我,所以这巴掌来得突然,竟让我有些迟钝。我捂住自己的左脸,吃惊道:“母亲,你——”

    母亲抓住我的臂膀,带着哭腔大声道:“睦王,你既生在了帝王家,就不要指望凡事自己做主!你父皇既然已经给你指婚,你就只能照做,知道吗?!不管是谁家的女儿,你都要忘掉,她们不属于你。我不管你以后纳多少侧妃,可正妃之位必须是孙家的女儿,你明白吗!”

    父皇的旨意不能违抗,这便是母亲要告诉我的道理。我无奈地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瘫坐在椅子上,只觉得皇家无情这句话如今应验在自己身上。

    母亲未留我进午膳,因为这桩婚事,她还要与各宫娘娘应酬,特别是如何去与皇后说、与吴王的生母德妃去说,实在是个不小的麻烦。我不愿在此惹母亲心烦,便装出一副轻松神情向母亲告辞。

    回到府中,我思量再三,便到书房提笔向父皇上书。凑巧的是,吴清听到我被降旨大婚的消息,也连忙赶到我府中向我道喜。我没空搭理他,便让他在客厅暂候。可孰料他不听劝阻,竟闯进了书房。我见他闯了进来,只好朝他道:“子明,我现在要给陛下上书,你且坐会儿。”

    吴清有些不敢相信,走到我身旁,啧啧道:“殿下什么时候会写奏疏了?我记得周师傅去年让殿下学着点奏疏的格式,殿下您还不肯呢!来,我来瞧瞧,嗯,写得还行。嗯?退婚?退婚!”

    吴清看到我奏疏上的退婚二字,惊得结巴道:“殿、殿下!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头也不抬,敷衍道:“你不是看到了吗?还要本王说什么?”

    突然,吴清一把把奏章抢了过去,举过头顶,痛心疾首道:“殿下!你犯糊涂了吗?这是陛下的赐婚!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怎么敢违拗陛下的旨意?再者说,殿下能够娶孙氏女,便是得到了来自军中的助力,即便殿下不想去参与争储夺嫡,可有此女在侧,殿下不是也可以安稳无忧吗?殿下这是何苦啊!”

    我怒目瞪着吴清,低沉道:“吴清!把奏章拿过来!”

    吴清听后非但没有听从我的命令,还将奏章撕得粉碎,对我争辩道:“殿下,这样的奏疏以后决不能写了!殿下要是不听,臣今日起便吃住在睦王府!殿下写一次,臣便抢一次!要是殿下想让臣不抢,除非杀了臣!”

    “你!”我气着拍着桌子怒目与他对峙,可吴清丝毫没有退让妥协的意思。我不禁有些气馁,便颓然坐下,对他挥挥手道:“罢了!好你个吴子明!本王不写了!我不写了!总行了吧?”

    吴清见状,神情稍一缓和,便对我试探道:“如臣猜得不错,殿下是不是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才不愿意娶孙氏女的?”

    我一脸吃惊,低声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吴子明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虫?”

    吴清狡黠一笑,低声道:“殿下这两日没事就往凤池边跑,该不会只是去看风景的吧?”

    我默不作声,权当回应。吴清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便接着问道:“恕臣多一句嘴,殿下与心仪的女子之间,不会已经——”

    我立时脸上不悦,斥责道:“子明!本王会做那种荒唐事吗!”

    吴清也觉得脸上无光,忙说道:“是臣失言了,殿下莫怪!”

    我见吴清有些尴尬,便有意和缓道:“她是李况的女儿,本王哪敢欺负她呀。”

    吴清心下明了,连忙问道:“那殿下看来,这李氏女与您,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吗?”

    我有些为难,我与李子浅也一共见过两面。若说两情相悦实在是有些夸张,可我确实对她有些痴迷。我思忖再三,缓缓道:“她不排斥我,可对我也见不得有多在意。”

    吴清听后,对我进言道:“殿下,您若不想登上吴王的贼船,这李家的女儿就万万不可再接触。殿下你想,他李况好歹是刑部尚书,朝廷的重臣。他要把女儿嫁给殿下,也一定要个正妃的名分。在这个时候,殿下要是与李氏女有什么瓜葛,被李况知道了,他还不闹到陛下面前。到那时候,殿下您如何自处?”

    我有些无话可说,只能叹气。吴清忙唤过来魏运德,问道:“魏总管,殿下这两日是不是一直在凤池边偷会一女子?”

    “这——”魏运德有些犹疑地望向我。

    吴清大声道:“魏总管,你好糊涂啊!殿下现在已经被陛下指婚了,在大婚之前万万不可再与其他女子私会,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

    魏运德听到吴清这样说,才慢吞吞道:“殿下这两天是去见了李家的姑娘。”

    吴清抓住我的手臂,恳求道:“殿下,万不可再去凤池边了。昨日你去,你还是那个两情相悦的少年;可今日要是再去,你便是抗旨的罪臣!”

    我叹了口气,点头便算是答应了他。我心中无比煎熬,我相信李子浅并不是她父亲李况的棋子。这两日我与她接触,她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倒是我一次次调戏、捉弄她。要是说她要勾引我,倒不如说我希望她勾引我。然而这样的话自然是不能给吴清说的,不仅不能说,我还要表现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信誓旦旦地向吴清保证,今后绝不再去见李子浅。吴清将信将疑,一直在我府中待到日落时分才离去。吴清前脚刚走,后脚我便命令魏运德准备马匹出行。魏运德脸色有些难堪,对我小心翼翼道:“殿下,您不是答应吴大人了吗?怎么还——”

    我不等魏运德说完,便痛斥道:“本王的事情你还要管!记住你是的主子是本王,不是他吴子明!”

    魏运德听后不敢再磨蹭,只好准备好马匹,随我出府赶往凤池。一路上,我快马加鞭,急切地想要赶往凤池。我内心笃定,李子浅一定在凤池边等着我。可等我赶到凤池边,回到前两日我俩相遇的地方时,却是空无一人。

    我一次次搜寻着湖面,希望发现昨天的那艘画舫。可是偌大的湖面上,空无一物。我苦苦搜寻无果,便大声朝湖面吼去。今天上午父皇赐婚的明诏便已经昭示天下,或许她已经得知了吧?想到这里,我便心如死灰般瘫坐在地上,仿佛时间静止,再无其他事情能够搅乱我心。

    魏运德见我枯坐在湖边,便赶过来轻声道:“殿下,已经日落了,我们还是回府吧。”

    我有些绝望,对魏运德苦笑道:“运德,那人是不是不会来了?”

    魏运德不知道如何答话,只好重复道:“殿下,已经日落了,还是回府吧。”

    听到魏运德如此笨拙的回话,我无心再去调侃,便与他牵着马离开了湖边。回到睦王府,我径直将自己关到书房里,任凭下人们如何苦劝,也不作回应。胧月初上,书房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我端坐在书案之后,苦苦思索今天发生的一切。许久,我唤魏运德进来,点上蜡烛,端到书案前摊开宣纸,提笔写道:

    臣睦王冼叩首谨再拜:臣厚蒙皇恩,忝列朝堂,得封王爵。今得上谕,指婚左武卫大将军孙友恒之女,实乃皇恩浩荡。然臣行事荒谬,难配良媛。再请上谕,许得退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