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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暗流(二)

    我最终还是听从了燕娘的建议,将太白岭的赈灾事务托付给孔四维和何鄄。我与燕娘则回到府中不再露面。不出燕娘的意料,不过五六日的光景,京城的形势便已经大变。昨日,施永哲将父皇的密诏送我府上。父皇在密诏中命施永哲和我暂行监国之责,太子则被事实上剥夺了监国之权。只不过父皇为了稳定京中局势,没有明旨昭告全国。

    不管大哥是不是自导自演了“失踪”,但这显然没有让父皇起恻隐之心。或许父皇在接到施永哲的密奏后,第一时间就如同燕娘一样,认定太子是苦肉计。所以不仅不会停止废储的行动,反而进一步剥夺了太子监国的权力。

    想到这里,我突然记起来当晚在太白岭下,燕娘那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原来燕娘流露出的那种气质,竟如同父皇一样,聪慧得似乎将众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再想到父皇一心想要废黜太子,丝毫不顾及父子之情,我心中便涌出一阵惶恐,害怕自己也会随时变成一颗被父皇抛弃的棋子。一连数日,我有些郁郁寡欢,始终没能将这种恐怖的想法赶出脑中。

    燕娘显然猜出了我心中的担忧,一直变着法子逗我开心。父皇在密诏中命我和施永哲共同监国,但燕娘则劝告我不要再去掺和政事。施永哲是父皇的亲信旧臣,京中一切事务都由他做主就好。我一连几日都听从燕娘的建议,躲在家中不出。施永哲连着几日闯府,都被我一一化解。这几日我不是装醉,便是躲在燕娘的闺房里嬉闹,料想施永哲也不敢闯我和燕娘的寝殿吧?

    今日也同往常一样,我赖在床上不起。纵然已经日上三竿,我都岿然不动。此时燕娘早已起身,梳洗之后便在榻前搬了一个矮墩,坐下托着腮如同孩子般盯着我看。我被燕娘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摆手笑道:“燕娘,你盯着我看干什么?每日还看不够啊。”

    听我这么一说,燕娘便起身坐到榻前,直接俯身斜倚在我衾枕之上,笑眯眯道:“我是想看冼郎为了躲开朝堂的是是非非,究竟会无赖到何种地步?”

    被燕娘这么一说,我一下脸红起来,便不好还赖在床上。我一边唤侍女进来服侍我更衣,一面对燕娘感慨道:“王妃,你出的主意让我躲在府中,这一切都是听你的啊。”

    燕娘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常服,一面替我更衣,一面将侍女们遣出门外,对我笑道:“让你躲在府中,又没让你躲在床上。你就不担心外面传你沉迷美色、纵欲误国?”

    听燕娘如此说,我恶作剧般将燕娘紧紧箍住,双手环绕在燕娘腰间,挑逗地在燕娘耳边呼气,轻声道:“美色?睦王就是贪图燕娘的美色。纵欲误国?最好全天下的人都说我纵欲误国,这样咱们就能回睦州了。”

    我明显感觉到燕娘气息乱了起来。我本想得寸进尺一番,不料燕娘一把推开我,单手叉着腰上气不接下气道:“冼郎不是佯装贪恋美色,你是真的好色!”

    我听燕娘这么说,也笑道:“我贪恋美色,那你就是妲己,狐媚惑主!”

    我们还在互相笑骂,魏运德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隔着门帘轻咳了一声。我听见后,有些不高兴便愠怒道:“何事?运德,你是府里的老人了,也不分轻重缓急吗?!”

    魏运德虽然隔着帘子,但也听出了我不善的口气,连忙向我下跪道:“殿下恕罪,是施相公来府上,要见殿下。”

    “你就说本王还在休息,”我伸手示意燕娘帮我更衣,“让他改日再来。”

    魏运德支支吾吾,跪在地上有些迟疑。我知道魏运德平时小心谨慎惯了,便只好对他说道:“运德,你就告诉施相公我昨夜醉酒,连唤了好几次都没能醒。”

    “殿下,施相公现在就在寝殿外。”魏运德尴尬道:“施相公看样子挺急的,奴才没拦住。施相公说殿下不起来,他就不回去。”

    听到魏运德如此回话,我不敢托大,急忙罩好外袍就急匆匆出了殿门。燕娘见我如此邋遢,忙追着我笑道:“殿下,发髻还没梳呢!”

    我哪里敢再耽搁,即便披头散发,也要立时去见施永哲。他毕竟是当朝宰相,还是父皇留守京城的监国大臣。他在我的寝殿外跪等我,这事要是让父皇知道了,我恐怕要跪死在太庙中不可了。

    出了殿门,我就看到施永哲在阶下跪着。我急忙上前将施永哲搀起,赶紧道歉道:“施相公恕罪,小王昨日贪杯,这才刚起。相公有什么事,大可派人通传就好,不必在此等候。您这样,小王实在担待不起呀。”

    施永哲见我披头散发,眼神上明显有些吃惊,只得向我说道:“殿下,你这、你这,罢了,不是有急事,臣也不会此时登门,扰殿下清梦。只是国事为重,殿下还是要谨慎些好,不要太儿戏了。”

    我赶紧点点头,陪笑道:“相公教训的是,是何大事,相公直言就好。”

    施永哲从袖中掏出一份邸报递给我,不待我翻看,便笑道:“殿下,陛下已经从洛邑起驾回京。离开洛邑前,陛下任命左武卫大将军孙友恒充任新的幽云节度使,加封潞国公,随驾的十余万左武卫军也随潞国公镇守北境。陛下密诏,让我去潼关迎驾,这几日监国事务就要交给殿下负责了。”

    听到岳丈带领左武卫军北上充任幽云节度使的消息,我心中大恐。太子的外公李成道原来就是幽云节度使,在北方手握重兵,在父皇的默许下,成为太子在军中十余年来最大的助力。现在匈哒人犯边,李成道战死。岳丈成为新的幽云节度使,莫非——

    我不敢再想下去,只好调整了一下情绪,对施永哲推辞道:“施相公,监国重任,小王恐怕难以胜任。”

    施永哲摆手道:“殿下这是哪里话,您以后的重担只怕比这几日的监国更重。再说臣去潼关接驾不过四五日,京中也不会有什么大事,殿下只需看顾京城的驻军关防即可。当然,殿下日常办公在府中即可,不必去政事堂的。过会我便将京城的关防印信给殿下送来。”说罢,施永哲便向我行礼告退。

    我不敢怠慢,便欲陪送施永哲出府。施永哲连忙向我作揖,低声道:“殿下不必相送,再者,您还没有更衣梳洗,这样子,只怕——”

    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打扮,哑然一笑,竟不知如何开口。施永哲见我尴尬,便又低声劝道:“殿下,陛下对您寄予厚望。往日纨绔一下,无伤大雅,可今后——”

    施永哲欲言又止,见我并不搭话,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临走前,施永哲又停住脚步,对我叮嘱道:“殿下,臣离京这几日,太子那边您还是不要去见。”

    太子那边?我心中的一阵苦笑,我怎么会去见太子,去嘲笑一个即将被废的太子?我对施永哲点了点头,目送他出了寝宫。我转过身来,自己轻叹了一口气:“终归是逃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