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睦州（二）
太子妃薨逝了？
我心中骤起波澜，因为当我得知这场皇家丑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大嫂，她的命运已然注定。只不过，当她薨逝的消息传来，我还是感受到周身的凉意。她应当是被太子和皇后赐死的，我的大哥和母后怎么可能让一个背负皇家秘辛的女子存活于世？
至于太子妃是如何被赐死然后对外谎称薨逝的方法则有很多，因为在宫中能让人一夕之间就魂飞魄散的物件不在少数。比如鸩酒，比如白绫，比如水银，比如吞金。
想到这里，我更加坚定了严守秘密的决心。倘若太子知道我泄露了这场丑闻——
我不敢再往下多想，只好收束思维，对魏权故作惊讶道：“大嫂是何时薨的？之前怎么没有听说大嫂有什么疾病？”
魏权倒是不动声色，稳稳答道：“太子妃得的是急症，今天下午突然发的病，还没等到太医署的医官来，人就不行了。”
我故作忧虑，向魏权问道：“太子如何？我大哥大嫂伉俪情深，太子妃骤去，太子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魏权朝我点了点头，竟抹着眼泪哭声道：“太子下午已经哭晕过去了两次，任谁都劝不住。皇后娘娘亲自去劝，太子也是难受得说不出话。今天便连政事堂的事务也耽搁下来了。娘娘觉得殿下您和太子素来亲厚，这次靖难殿下您又立有大功。这两日太子身体劳累，政事堂的事情却不能耽搁。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您暂为处理国政，中书侍郎高勋在一旁协助。”
我心中狐疑，让我替太子暂时处理国政？莫非是我的那位精明的母后又要来试探我有无夺权的野心？
我连忙向魏权推脱：“阿翁，承蒙母后错爱，可家中事务繁剧，我自己也没有任何才能可言。太子这两日是有些伤心，但也并不影响国事的处理。依我看，由中书侍郎高勋这两日在政事上拿个主意就好了。我还是待在府里的好。”
魏权显然很满意我这样的回答，拉着我的手，亲切道：“殿下不要太过自谦。不过您说的也对。所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是您不愿意去处理政事，那就依旧去政事堂坐着，也好替高勋把把关。”
我并不愿意去政事堂和高勋有什么纠葛。这十日来，我见识到了高勋的果决和狠毒，心中总觉得不寒而栗。因此，我还是不愿意去接魏权的话茬，只得再次推脱道：“不瞒阿翁，刚才太医署的郭神医来过了，说王妃有喜了。所以，府里现在大事小情不断，这政事堂还是让高勋多拿主意吧。”
魏权听到燕娘有喜的消息，立马向我祝贺道：“啊呀，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恭贺殿下！老奴回宫还要向皇后娘娘报喜呢！只是——”
魏权话音一转，接着道：“殿下，今天下午你还是去一趟政事堂吧，商量的是太子妃的丧仪，朝廷的重臣勋贵都会去。您看——”
我见推脱不了，只好答应了魏权：“好，那就依阿翁的意思，小王随您进宫就是了。”
魏权听后，连忙搀着我出了书房。魏权早已在王府侧门备好了车驾。我临走之前嘱托好魏运德照顾好燕娘，便跟随魏权入宫。
进了丹凤门后，魏权命人领着我去中书省的政事堂，他则回内宫向皇后复命。待我走到政事堂殿外的台阶上时，便听到殿内高勋的呵斥声。
太子控制朝堂后，将陛下亲信的元老旧臣都明升暗降，腾出了几乎所有的宰相位置。例如，尚书左仆射张衡迁为太尉、中书令武元平迁为司徒，这两人就被剥夺了宰辅的实权。新任的尚书左仆射王成腾是太子少师，新任的尚书右仆射是太子的舅舅李少梁，新任的中书令是太子的师傅郑奇量，新任的门下省侍中是太子侧妃的父亲薛辉。
李少梁远在江南，还未到任；郑奇量虽然被任为中书令，但却托词在家，称病不出。王成腾、薛辉二人虽然到任，但都是软弱之人。现在朝中的一切事务几乎都由高勋把持，以至于他这个中书侍郎虽没有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权。这几天来，我在政事堂屡屡见到高勋颐指气使，痛骂同僚的场景，真的是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风范。
今天也是一样，我未进政事堂，就听到高勋在里面的喧嚣之声。我推开殿门，眼见高勋对着礼部的官员一顿诘责。高勋怒道：“你们礼部就是这样办事的？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礼部尚书解寒是正三品的官员，而此时正站在四品官高勋面前唯唯诺诺的听训，大气不敢出一声。我心中一阵好笑，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我心中有些不忿，便踢了身旁的椅子，制造出一点声响，对高勋抱拳道：“高相！”
高勋并没有宰相的头衔，此时我这样称呼他，是想让他难堪。可他竟满不在乎对我说道：“睦王殿下，你来得正好。你说，太子妃的丧仪怎么办好？”
我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头也不抬：“怎么办还是要听礼部和宗正寺的意思。解尚书是朝里的老人了，咱们理应多听听解尚书的建议。”
解寒感激地朝我点头示意，可高勋却不依不饶，径直走到我身边，怒气冲冲道：“殿下，你是知道的。太子妃骤然薨逝，宫里并没有什么准备。况且，陛下远在上阳宫，圣体不豫，此刻如按照礼部的计划大办丧仪，那至孝道于何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告诉臣，太子妃的丧仪一切从简，停灵三日，即行安葬。”
孝道？我心中觉得无比滑稽，也弄明白了高勋潜藏的不为人知的目的——不守妇道的太子妃有何颜面大办丧仪？
我原本想替死去的大嫂再争上一争，她已然被逼“薨逝”，为何在死后还要再受这世间的侮辱？可我已经看到了高勋的狠毒，也见识到了皇家的无情，实在是不愿意再去掺和。
因此，我最终还是朝高勋退缩一步：“小王就是听从母后的懿旨来宫中点卯，太子妃的丧仪一切都照中书省的意思办吧。”
在外人看来，太子妃的薨逝并未让太子停下繁重的国事。我的大嫂虽然名义上只是太子妃，但在太子监国、天子幽居的情况下，她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后”。所以，太子妃的丧仪理应隆重举行。但中书侍郎高勋对外声称太子仁孝，不敢有违孝道，所以太子不准备在陛下病重期间为太子妃大办丧礼。
谁承想太子命令高勋到上阳宫向陛下说明缘由，可身患“重疾”的陛下却罕见地驳回了太子的请求，反而要求满朝素服三日以示哀悼。太子无奈，只好亲自去太阳宫“请罪”。坊间传闻，太子与陛下相见抱头痛哭，父子相惜。最终，在陛下的坚持之下，太子只得听从了陛下的建议，缀朝三日，百官素服，天下同哀。
在外人眼里，陛下隆重举办太子妃的丧仪是承认太子“监国”的地位，巩固了太子的权威。因此，太子和陛下此举上演的是父慈子孝，为民间所颂扬。可我知道，这哪里是什么父慈子孝，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天家的颜面罢了。
我心中骤起波澜，因为当我得知这场皇家丑闻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大嫂，她的命运已然注定。只不过，当她薨逝的消息传来，我还是感受到周身的凉意。她应当是被太子和皇后赐死的，我的大哥和母后怎么可能让一个背负皇家秘辛的女子存活于世？
至于太子妃是如何被赐死然后对外谎称薨逝的方法则有很多，因为在宫中能让人一夕之间就魂飞魄散的物件不在少数。比如鸩酒，比如白绫，比如水银，比如吞金。
想到这里，我更加坚定了严守秘密的决心。倘若太子知道我泄露了这场丑闻——
我不敢再往下多想，只好收束思维，对魏权故作惊讶道：“大嫂是何时薨的？之前怎么没有听说大嫂有什么疾病？”
魏权倒是不动声色，稳稳答道：“太子妃得的是急症，今天下午突然发的病，还没等到太医署的医官来，人就不行了。”
我故作忧虑，向魏权问道：“太子如何？我大哥大嫂伉俪情深，太子妃骤去，太子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魏权朝我点了点头，竟抹着眼泪哭声道：“太子下午已经哭晕过去了两次，任谁都劝不住。皇后娘娘亲自去劝，太子也是难受得说不出话。今天便连政事堂的事务也耽搁下来了。娘娘觉得殿下您和太子素来亲厚，这次靖难殿下您又立有大功。这两日太子身体劳累，政事堂的事情却不能耽搁。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您暂为处理国政，中书侍郎高勋在一旁协助。”
我心中狐疑，让我替太子暂时处理国政？莫非是我的那位精明的母后又要来试探我有无夺权的野心？
我连忙向魏权推脱：“阿翁，承蒙母后错爱，可家中事务繁剧，我自己也没有任何才能可言。太子这两日是有些伤心，但也并不影响国事的处理。依我看，由中书侍郎高勋这两日在政事上拿个主意就好了。我还是待在府里的好。”
魏权显然很满意我这样的回答，拉着我的手，亲切道：“殿下不要太过自谦。不过您说的也对。所以，皇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是您不愿意去处理政事，那就依旧去政事堂坐着，也好替高勋把把关。”
我并不愿意去政事堂和高勋有什么纠葛。这十日来，我见识到了高勋的果决和狠毒，心中总觉得不寒而栗。因此，我还是不愿意去接魏权的话茬，只得再次推脱道：“不瞒阿翁，刚才太医署的郭神医来过了，说王妃有喜了。所以，府里现在大事小情不断，这政事堂还是让高勋多拿主意吧。”
魏权听到燕娘有喜的消息，立马向我祝贺道：“啊呀，这真是天大的喜事！恭贺殿下！老奴回宫还要向皇后娘娘报喜呢！只是——”
魏权话音一转，接着道：“殿下，今天下午你还是去一趟政事堂吧，商量的是太子妃的丧仪，朝廷的重臣勋贵都会去。您看——”
我见推脱不了，只好答应了魏权：“好，那就依阿翁的意思，小王随您进宫就是了。”
魏权听后，连忙搀着我出了书房。魏权早已在王府侧门备好了车驾。我临走之前嘱托好魏运德照顾好燕娘，便跟随魏权入宫。
进了丹凤门后，魏权命人领着我去中书省的政事堂，他则回内宫向皇后复命。待我走到政事堂殿外的台阶上时，便听到殿内高勋的呵斥声。
太子控制朝堂后，将陛下亲信的元老旧臣都明升暗降，腾出了几乎所有的宰相位置。例如，尚书左仆射张衡迁为太尉、中书令武元平迁为司徒，这两人就被剥夺了宰辅的实权。新任的尚书左仆射王成腾是太子少师，新任的尚书右仆射是太子的舅舅李少梁，新任的中书令是太子的师傅郑奇量，新任的门下省侍中是太子侧妃的父亲薛辉。
李少梁远在江南，还未到任；郑奇量虽然被任为中书令，但却托词在家，称病不出。王成腾、薛辉二人虽然到任，但都是软弱之人。现在朝中的一切事务几乎都由高勋把持，以至于他这个中书侍郎虽没有宰相之名，却有宰相之权。这几天来，我在政事堂屡屡见到高勋颐指气使，痛骂同僚的场景，真的是颇有一种小人得志的风范。
今天也是一样，我未进政事堂，就听到高勋在里面的喧嚣之声。我推开殿门，眼见高勋对着礼部的官员一顿诘责。高勋怒道：“你们礼部就是这样办事的？还有没有规矩可言？”
礼部尚书解寒是正三品的官员，而此时正站在四品官高勋面前唯唯诺诺的听训，大气不敢出一声。我心中一阵好笑，真的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我心中有些不忿，便踢了身旁的椅子，制造出一点声响，对高勋抱拳道：“高相！”
高勋并没有宰相的头衔，此时我这样称呼他，是想让他难堪。可他竟满不在乎对我说道：“睦王殿下，你来得正好。你说，太子妃的丧仪怎么办好？”
我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头也不抬：“怎么办还是要听礼部和宗正寺的意思。解尚书是朝里的老人了，咱们理应多听听解尚书的建议。”
解寒感激地朝我点头示意，可高勋却不依不饶，径直走到我身边，怒气冲冲道：“殿下，你是知道的。太子妃骤然薨逝，宫里并没有什么准备。况且，陛下远在上阳宫，圣体不豫，此刻如按照礼部的计划大办丧仪，那至孝道于何地？！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也告诉臣，太子妃的丧仪一切从简，停灵三日，即行安葬。”
孝道？我心中觉得无比滑稽，也弄明白了高勋潜藏的不为人知的目的——不守妇道的太子妃有何颜面大办丧仪？
我原本想替死去的大嫂再争上一争，她已然被逼“薨逝”，为何在死后还要再受这世间的侮辱？可我已经看到了高勋的狠毒，也见识到了皇家的无情，实在是不愿意再去掺和。
因此，我最终还是朝高勋退缩一步：“小王就是听从母后的懿旨来宫中点卯，太子妃的丧仪一切都照中书省的意思办吧。”
在外人看来，太子妃的薨逝并未让太子停下繁重的国事。我的大嫂虽然名义上只是太子妃，但在太子监国、天子幽居的情况下，她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后”。所以，太子妃的丧仪理应隆重举行。但中书侍郎高勋对外声称太子仁孝，不敢有违孝道，所以太子不准备在陛下病重期间为太子妃大办丧礼。
谁承想太子命令高勋到上阳宫向陛下说明缘由，可身患“重疾”的陛下却罕见地驳回了太子的请求，反而要求满朝素服三日以示哀悼。太子无奈，只好亲自去太阳宫“请罪”。坊间传闻，太子与陛下相见抱头痛哭，父子相惜。最终，在陛下的坚持之下，太子只得听从了陛下的建议，缀朝三日，百官素服，天下同哀。
在外人眼里，陛下隆重举办太子妃的丧仪是承认太子“监国”的地位，巩固了太子的权威。因此，太子和陛下此举上演的是父慈子孝，为民间所颂扬。可我知道，这哪里是什么父慈子孝，只不过是为了维护天家的颜面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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