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江湖梦之旭日初升 » 37

37

    只听围观的人群外一人说道:“好大的口气!是谁胆敢在我们镖局门口滋事行凶?”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来,侯晓天带了张德全与武子玉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三人走得并不快,也不慢,虽然只有三人,但那步法、那气势,便如同大将军在检阅自己的部队一般自信、从容,不怒自威!

    张羽盯着侯晓天冷冷地道:“原来你是顺天镖局的?”

    侯晓天在张羽面前一丈之处站定,也不看张羽,眯起眼,目光盯着那支开碑裂石、射入地下的长箭,冷冷地道:“好好的大街,为什么要把它破坏了?这是谁在街上插箭的?要是刺伤了人的脚,马的蹄,医药费找谁要?”一面说话,一面将脚踩在露出地面两三寸的箭尾上,缓缓将箭全部踩得没入地底下,缓缓抬手指着张羽道:“拿着个破弓到处耀武扬威!小子,又是你?”

    张羽见他一脚将那支箭踩入地底,不由暗惊。这样的大街经过千人踩万人踏,底下泥土早已坚如磐石,踩进去已经很难,一面说话一面举重若轻地踩进去,那更是难上十倍。这个家伙的内力惊人,他上次在船上已经领教过了;而那个拿铁笔的少年武功也不容小觑,怎么今天全凑到一块了?大庭广众的,可别阴沟里翻船,这个人可真丢不起!

    张羽冷笑道:“小子!今天你少管闲事!我跟秦师妹之间一点小误会,与你们有什么关系!同门切磋武功,我这师哥让她一招半式,也是人之常情。你们这么多外人要是掺和进来,会搞得我下不来台。打吧,有人会说我大欺小,男欺女!不打吧,这么多人看着,还以为我打不过自己的小师妹,叫我神箭这张脸往那放?嗯!”

    侯晓天扫了一眼张羽的随从,见那天船上那个假冒船夫之人以及假扮乘客的所谓“谭先生”都在里头,他缓缓收回目光,冷冷看着街面道:“既然是同门比试,为什么不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比?大街上搞得这么多人围观,待会知府衙门就要来人过问了。当街纵马,聚众斗殴,这两条罪名下来,各位吃不了兜着走。如果不想惹上官司呢,就听我一句劝: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如何?”

    张羽根据上次的经验,这人内力虽强,却连袖箭都躲不过,当下冷笑道:“你要当和事佬,也得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你要是敢接下我这一箭,我就听你调解!”

    侯晓天冷冷地盯着张羽手中之箭的箭头,淡淡地道:“可惜了,我不会接箭。但这个和事佬,我又当定了!”

    张羽冷笑道:“你是消遣老子来的吗?看箭!”嗖地一声,短促而尖锐。

    一道灰影一闪!

    侯晓天的手突然似乎动了一下,又好像没动。

    然后他的右手就举在了一侧。

    手里攥着半支断箭!

    另外箭头部分那一半截箭,已经因为向前的巨大惯性而崩断了箭杆,只稍微转了个方向,几乎擦着他的右肩继续朝前飞得无影无踪!

    别人没有觉得什么。但张羽却心里一寒,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这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见鬼!他竟然真可以徒手接下我射出的箭!

    众人也看道了侯晓天手里的断箭。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叹。

    张羽缓缓道:“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既然你要当和事佬,我就给你这个面子!我们走!”瞪了侯晓天一眼,目光从秦澜与白云飞脸上一扫而过,缓缓将长弓背回背上,接过手下牵上来的一匹高头大马,不紧不慢地翻身上马,一扬手,一夹腿,“驾!”纵马疾驰而去。其手下也纷纷退下,纵身上马,如风卷残云般在长街上很快消失。

    自侯晓天现身,秦澜的心里就如同打鼓一般,直到张羽离去,一颗心才落下来。

    侯晓天微沉着脸一声不吭,目光在秦澜与白云飞之间来回扫了几趟,干咳一声,问秦澜道:“你怎么在这?”

    秦澜嗫嚅道:“我。。”

    白云飞道:“秦姑娘是去胭脂铺路过这里。”

    侯晓天道:“你又怎么在这?”

    白云飞道:“我出来走走。”

    侯晓天突然又将目光转向秦澜,疑惑地道:“胭脂铺?我记得你是从不涂胭脂的。”

    秦澜苍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些许红晕,杏眼一瞪,冲侯晓天道:“哼!我涂不涂胭脂要你管?”跺了跺脚,举步就走。

    侯晓天伸手拦住,嗔道:“你还生什么气?这么大太阳,你斗篷也不戴,我出来的时候,没见你吱一声,一个人在这逛什么街?”

    秦澜将他的手推开用力一甩,恼道:“要你管?起开!”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

    侯晓天回头瞪着白云飞,怒道:“你们约好了的?”

    白云飞莫名其妙,道:“约好什么?和谁?”

    侯晓天哼了一声,白了白云飞一眼,快步朝秦澜追过去。

    张德全与武子玉对视一眼,都面无表情。

    秦澜听得脚步声,还道是白云飞追上来了,心里怦然直跳,回头见是侯晓天,俏脸顿时一沉,恼道:“谁要你跟着了?”

    侯晓天听了顿时火起,怒道:“你以为我想跟着?刚才不是我赶过来,你是不是打算跟他们打一架?能够和平解决的事情,就不要轻易动手。一个女孩子家,成天想着打打杀杀,还在大街上跟一群臭男人动手,像什么样子?”

    秦澜的脚步丝毫未停,头也不回,恼道:“你才是臭男人!不想看见你!”

    侯晓天嗔道:“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我真懒得理你。。”

    秦澜顿时胀红了脸,倏地止步,唰地抽出长箭,杏眼瞪着他怒道:“要不是什么!你再提那事,我。。我杀了你!。。”

    侯晓天被她吓得往后一退,然后哼了一声,嘀咕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秦澜瞪了侯晓天好一会,哼了一声,唰地将剑收回,转头大步流星而去。

    侯晓天心里凉了半截,只得闷闷地远远跟在后头,几次停下想要掉头而走,终究不舍,一直跟回樵帮,见秦澜进了屋,砰地将门关上了。侯晓天呆了一会,长叹一声,自己也怅然若失进屋。

    小六儿见侯晓天躺在躺椅上长吁短叹,问道:“公子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可以说给我听听吗?”

    侯晓天不耐烦地道:“别烦我,一边儿去!”

    小六儿愣了一下,半晌才哦了一声,眼睛顿时红了。

    张羽一行人回到张宅,张羽将马缰扔下,几名丫鬟围上来替他解下头上的纱帽和身上的披风,张羽一声不吭接过一杯水漱了两口,接过一杯茶喝了一口,呸,全吐在奉茶的小妾脸上,怒道:“什么茶,这么苦!”小妾含泪捧着茶盘颤声道:“是降火的苦黑茶。。”张羽骂道:“我说了要吃库黑茶吗?混蛋!”一巴掌扇过去,小妾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张羽还待窝心一脚踢过去,终于还是忍住了,哼了一声,指着地下的女人骂道:“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一把抓住小妾的头发拖起来推着伏在桌上,掀起罗裙露出白生生的屁股,张羽啪啪啪连连狠抽巴掌,骂道:“秦澜小贱人,老子让着你,你就蹬鼻子上脸了?我会要你哭都来不及!”小妾顿时杀猪般嚎叫起来。

    “不许哭!你这不识抬举的无耻小贱人!。。”

    张羽发泄完了一通兽欲,先将丫鬟叫进来,命其跪下将自己腿上的血渍都用舌头舔干净了,敷上金枪药,这才提起裤子来,问道:“老爷在哪?”

    丫鬟回道:“三老爷来了,和老爷在书房里说话。”

    张羽愣了一下,骂那小妾道:“三叔回来了,贱人不早说!打死你这小骚包!”

    忙忙一瘸一瘸地来到父亲张公仁的书房,老远就听得三叔张公勇的粗嗓子在说话。

    张羽装作没有受伤的模样,快步走进屋道:“三叔,你可回来了!”

    张公勇正说得眉飞色舞,朝张羽招了招手,道:“听我说,这一趟你三叔没白跑!我直接见到了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大人。李大人很生气,当着我的面发了话,不管涉及到谁,只要是贪赃枉法、包庇犯罪,他都会弹劾到底。”

    张羽竖起大拇指夸道:“李大人真是大大的清官哪!”

    张公勇冷笑道:“是啊,姓李的收了我一万银子,想不当清官都难哪!”

    张羽骂道:“妈的,就没一个好东西!”

    张公仁拿着翡翠鼻烟壶吸着鼻烟,缓缓地道:“话不能这么说。如今肯收钱就是好官,好歹收了钱会给你办事。最可恨不拿钱也不给办事的,自诩清流,尸位素餐。还有收了钱也不尽力的,越发可恶!”

    张公勇笑道:“二哥这话在理。去的一路上,我就一直在担心这两种情形。咱们不能走刘公公那条线,可是费了好大周折才见着了正主儿,要不然会要在BJ待上一个多月?”

    张羽笑道:“三叔辛苦。待会得好好敬三叔一杯酒!”

    张公勇端起几上的一块西瓜哧溜吃了一大口,一面抹嘴一面道:“家里怎么样?那妇人没为难你吧?”

    张羽笑道:“那倒没有。我有什么把柄可让她拿捏的?这不,才还打发两支大人参,两匹上用的富贵万字纱,给我带给我爹来。说什么‘你爹也懒了,几个月难得进府一趟,叔嫂妯娌关系都生分了。知道的说我们一家人随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生了意见呢。虽然住得近,脚步为亲,还得多走动。’她不晓得三叔去了BJ,还以为我们心里不服气呢。东西我待会拿过来看下,那参有一尺多长,也算少见。”

    张公勇道:“还不都是老张家的东西,她倒拿了来做人情!服气!怎么能不服气呢?大家都服气。枉你四叔那么大能耐,屁都不敢放一个!能不服气?信不信,要不是你爹跟三叔骨头硬,我看不出五年,这个鸿禧堂迟早得改姓‘程’!”

    张公仁缓缓地道:“无缘无故送这么大礼,是不是她还说了你什么?”

    张羽知道瞒不过父亲,只得道:“嗨!也没什么。还不是云南那档子事?”

    张公勇道:“云南什么事?”

    张羽道:“之前因川西打仗,道路不便,四川管事的罗发奎几个月前来信,请求两月一清账,改为半年一清账,银子也改成半年上缴一回。我一提,她就准了。这会儿云南的管事不知从哪听到了风,也来信想要改一下。我才一提起,没想到她就驳回了,说什么这个口子一开,银子全沉在下面了,上头现银紧巴巴的可不成。又拿樵帮的事说事,说什么像咱这样的生意,手里没有个十万八万的银子常年备着,一有急用就捉襟见肘,很不大方。不但云南的事没准,连带湖南湖北浙江江苏四省的银子,反倒从两月一清,改成了一月一清了。我见她说得也没错,就没再争了。”

    张公仁阴森森地道:“果不其然!我就晓得!这女人的手段狠哪!银子月清了,底下明里暗里的油水就没了,手里没钱,什么事就都得请示她,她的话就是圣旨了。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实际是在削你的权了。你还蒙在鼓里!亏你管了这么些日子的生意,底下的小九九你还没弄明白!她一个足不出户的女人,就全弄明白了!儿子啊,跟她玩,你还够得学呀!”

    张羽颇不以为然,含笑道:“爹,儿子没你想的那么蠢,我当然知道!以前这些事都是我说了算,如今她觉得要显示一下权威,在这些小事上,儿子就让一点又何妨,总不能什么都抓得紧紧的,让她不舒服。只要让她舒服了,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一切都在掌握中,就行了。外头还不是全靠我?我不信她一个小女人还能翻天了。”

    张公仁眯眼看着自信满满的儿子,心里暗叹了口气,吸了一口鼻烟。

    张公勇一挥手道:“这都不是什么大事!等到大哥的案子立案查明了,阿迪斯一抓,她没了靠山,一个小娘们,还不是咱们几个想怎么弄就怎么弄?哈哈!这事我想起来就想笑。这些年来,太他妈憋屈了!什么玩意儿!一个小女人就敢人五人六地坐在上头发号施令,我呸!我老张家的人还没死绝呢!哪里就轮到一个小寡妇来作威作福了?羽哥儿,你振作起来,别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三叔家那几个是都不成器,我可指望你了!你四叔呢,也只有几个女儿。不用说,等大局一定,鸿禧堂的这把交椅,迟早都是你的!”

    张公仁笑着拉住张公勇道:“老三,你别当着孩子的面这么说,这怎么行?老头子们都还在呢,哪里就轮到他了?好比这一趟BJ之行,你老三的功劳可不小!”

    张公勇啃了口西瓜,哈哈一笑,道:“功劳再大,老子反正不当家,随你们去!我只要过得舒服就成了。把她一赶走,老大的股份就得重新分一下了。本来就不公平,都是张家的子孙,凭什么他一人占四成,我们三家加起来才三成?不都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他纵有功劳,但最后把当家人的位子拱手让给了一个外人来坐,光凭这一点,就功过抵消了。怕什么!我一向就是大嘴巴,他在时我也敢说!是你们胆子小,不肯听我的。大哥下葬的时候,兄弟几个一起上,一刀就宰了那娘们,当场给老大殉葬!老大那么喜欢她,就让她下去继续陪大哥,也是合情合理的。当初你们要听了我的,后面还有她什么事!——现在说这些都是废话了!当然,话说回来,咱们也不能亏待了大房里的几个孤儿寡母,对吧?要是依我的看法,大房里一个是病痨鬼,一个是烂泥扶不上墙,就是拿一成给他们几个,我还担心他们能不能守得得住!老张家的财产总不成最后都让外头的人拐了去。也不管那么多,就算一成给他们吧。余下的三成,正好我们三家分了,加上原来的,每家占两成股份。淮帮那三成咱们就不动他的,司马老家伙总没的话说。以后不论什么事,只要咱三家表了态,就占六成,鸿禧堂就是咱们兄弟仨说了算!”

    张公仁见他讲得头头是道,笑道:“老三的这话,藏在肚子里就好,不要说出来了。在这,只有咱们几个还好。在外头,可千万连一个字都不能提,万一被人听了风声去,传到她耳朵里,可不是打草惊蛇。”又嘱托张羽道:“既然BJ会派人来查,你干脆就越发在她面前装得恭顺些,凡是她说了的,就不要争什么,都听她的就是。到时候,那里一出事,这边自然就是她一人担着。谁叫她是当家人呢?”

    张羽点头,心领神会。

    张公勇一挥手道:“哎呀!你们还怕个鸟啊!跟你们说,只等钦差大人一到,一切就都柳暗花明了!”

    张公仁念着颌下胡须,微笑着点了点头。又拍了拍张公勇的手臂,道:“前阵子得了一头你最爱吃的野麂子,五十多斤,一直舍不得吃,养着呢,专等你回来。我已经叫人去宰了,待会咱哥儿俩吃个不醉不休!老四一天到晚闭门谢客,把我们这些兄弟也晾在一边,不晓得他在瞎忙些什么,又怕事,咱就不请他了。只不过,你别说漏了嘴就是!”

    张公勇大笑道:“那玩意燥得很,吃了晚上老子睡得着?”

    张公仁吩咐张羽道:“去把你那破纱跟人参拿过来看看,人参给你三叔,他老人家千里迢迢跑一趟BJ,路上没少吃苦,正要好生补一补。”待张羽退下,低声附耳对张公勇道:“放心,二哥老早就替你安排妥了!晓得你老三这一趟不容易了,特意高价觅了两匹扬州瘦马,弹唱都是一绝,姿色更是销魂,不用说了,包你满意!”

    张公勇咧嘴笑道:“快叫过来看看。说得我心痒痒!”

    两人相视大笑。

    张公仁双手一拍,一名窈窕少女抱了一把琵琶低头进来,朝二人行礼道了万福。张公勇轻摸着少女的手命抬起头来,喜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公仁笑道:“三弟,我去看看就来。”自行离开书房。

    见张羽提了两个盒子过来,朝他做了个手势,父子俩进了一间偏房。

    张公仁道:“我闻着你身上一股药味,怎么回事?”

    张羽知道瞒不过父亲,只得将盒子放下,在椅子上坐下,搂起裤脚让张公仁看,树直身子,恨恨地道:“之前提起过儿子那个姓秦的师妹,不晓得为何武功突然精进了,儿子一个不留神,被她伤到了,儿子竟吃了个哑巴亏回来!”

    张公仁细看了一下张羽的腿伤,道:“这么多小伤口?不会是一招所刺吧?”

    张羽道:“就是一招。叫‘暴雨梨花剑’。”

    张公仁目光一闪,道:“咱爷俩费尽心机,将泰山派的武功融入箭法之中,还博得了一个‘箭神’的称号。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借尸还魂了。如今看来泰山派的武学精华你还是没有学到。看样子得把她抓过来,逼她吐出泰山派的武功秘要!”

    张羽踌躇道:“儿子也想。只是顺天镖局又来了几个刺头,好像要为她强出头,这事恐怕有点棘手。”

    张公仁道:“顺天镖局派了高人来黄州?他们想干什么?总不会是为了你这个师妹而来吧?”

    张羽摇头道:“那不至于。据我看,他们跟秦澜也只是萍水相逢。可恨却干柴烈火,狼狈为奸!”

    张公仁盯着张羽道:“干柴烈火?”

    张羽自知说漏了嘴,忙道:“那秦澜恐怕是看上了他们中的一个?儿子看她与其中一个拿铁笔的小子在街上出双入对。”

    张公仁冷森森地道:“赶紧去查。看那顺天镖局的高人到底是什么来历。在这个当口,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

    张羽忙低头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