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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侯晓天躺在睡椅上长吁短叹,小六儿又不敢问,也不理睬他,自顾自抄着石头记。

    这时胡泰山的一个随从来告诉说:“侯公子,鸿禧堂那边还是不肯提前还钱,帮主约张夫人见面,张夫人也推故不见。帮主问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侯晓天皱眉道:“先让我想想。”也不起身,挥了挥手,屏退那人之后,忍不住叹了口气,嘀咕道:“操!有没有搞错!真把我当狗头军师了?”

    闭目养神了一会,想到了这次“抵押贷款”的见证人知府阿迪斯,朝背后伸手道:“手机给我一下。”

    小六儿哦了一声,放下毛笔,将手机递给侯晓天。

    侯晓天输入“阿迪斯”再历史资料中查了一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这阿迪斯大有来头,竟然是乾隆朝名将阿桂的次子!阿迪斯出身名门,为官勤勉,最后官至成都将军,成为了封疆大吏。侯晓天饶有兴致地查阅了关于阿迪斯以及他父亲阿桂的所有相关历史资料,最后打了个哈欠,将手机还给了小六儿,闭上眼想了一会,就睡着了。梦见自己追随阿桂在前线英勇杀敌,收复了大小金川,然后受到乾隆皇帝亲自接见,并把自己最小的公主什么格格赐婚给他,侯晓天摇身变成了驸马爷,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红吉服,在万众瞩目下游街,好不威风。然后洞房花烛夜,新科驸马爷掀起红盖头,新娘却是秦澜。

    “怎么会是你?”

    侯晓天一惊而醒,太阳正从窗户照进屋里来,揉了揉眼睛,想想也不禁好笑。

    小六儿笑问:“公子梦见谁了?什么‘怎么会是你?’”

    侯晓天知道自己梦里说话被她听了去,正在这时,秦澜来了,站住门口,目光和侯晓天一接触,若无其事地移开去,看着小六儿,语气平和地道:“六儿,还有没有新手帕?借我一条用。”

    小六儿道:“有。放在里面右边第三个屉子里,你自己去拿好不?我手上有墨汁。”

    秦澜目不斜视,低头看着地从侯晓天身边绕过去,笑道:“你写字怎么老是弄一手的墨水?”

    小六儿笑着抱怨道:“又要写字,又要研磨,一个人哪忙得过来。”

    秦澜道:“待会我给你研磨。”

    小六儿道:“那可不敢当。有人又会要说我喜欢使唤人了。”

    秦澜笑道:“你管别人说什么。我乐意。”

    小六儿张开手臂要抱秦澜,喜道:“还是秦姐姐对我好。不像有些人,凶巴巴的拿人家撒气。”

    秦澜忙向后缩,避开她的脏手,挤出一点笑脸,道:“得了,心领了。”

    听两人互开玩笑,侯晓天故意长叹了一口气。

    小六儿低声问秦澜:“他是怎么了?”

    秦澜低声道:“谁知道。”

    侯晓天叹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还有何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小六儿低声问:“他嘀咕的什么?”

    秦澜抿嘴忍笑,道:“谁知道。”

    侯晓天故意又叹了口气,站起来,偏头看了两人一眼,见秦澜的目光仍不看这边,却掩不住一丝得色,侯晓天对小六儿道:“我去一趟,知府衙门。”

    小六儿诧道:“啊?公子去那做什么?”

    秦澜亦望了他一眼。

    侯晓天道:“我去投案自首。我犯罪了。我心里有了不该有的想法,所以去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

    小六儿瞪大眼道:“啊?”

    秦澜知道他一语双关的意思,遂将脸掉过去了。

    阿迪斯的书房略显有点小,颇与他这个四品知府大人的身份不相称。除此之外,布置中规中矩,倒也古香古色。

    像他这种官二代,官三代,靠的是恩荫入仕,不必含辛茹苦去考科举,肚子里的墨水自然不多,但藏书却颇为丰富。想必是要用丰富的藏书,来掩盖一些缺陷,彰显主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阿迪斯笑眯眯看着一身崭新衣服、显得仪表堂堂的侯晓天,道:“难得侯公子还能想起阿某来。陋室蓬荜生辉。”

    侯晓天的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的一鞘长剑,笑道:“想不到阿大人还是文武全才。佩服!”

    阿迪斯笑道:“哪有什么文武全才?不过是一点花架子,练一下,活动一下筋骨罢了。跟侯公子这样的武术高手比,那是不值一提的。”

    侯晓天上次大街上见识过阿迪斯的身手,知道他轻功甚是了得,笑道:“阿大人谦虚了。”

    阿迪斯目光炯炯微微含笑望着侯晓天,也不说话。

    侯晓天道:“冒昧来访,是想要求阿大人帮一个忙。”

    阿迪斯微微点点头,仍没说话。

    侯晓天道:“三天前,樵帮借了鸿禧堂二万两银子急用,以一万七千二百四十八亩六分山林作为抵押,当时是阿大人到场见证的。现在樵帮这笔银子又用不着了,想要提前归还所借银两,这个应该是可以的吧?”

    阿迪斯只眼珠转了两下,仍然没有说话。

    侯晓天继续说道:“可奇怪的是,当樵帮派人去交涉的时候,鸿禧堂那边却以种种借口拖延,大有不想让樵帮提前还钱之意。按理别人借了钱,提前还钱岂不更好?利息的事都好说,无论当初借钱,还是后来提前还钱,都是樵帮有求于鸿禧堂,利息自然是鸿禧堂说了算。但鸿禧堂根本就不愿意理睬这事。我们对此是百思不得其解。阿大人是见证人,又是本地的父母官。能不能请阿大人出面劝劝张夫人,就让樵帮提前还了这笔钱,如何?”

    顿了一顿,见阿迪斯仍然没有说话,侯晓天又道:“这是我来拜访阿大人的目的之一。”

    又顿了一顿,侯晓天看着阿迪斯又道:“此行的目的之二,我想向阿大人打听一件事情。一件关于令尊阿桂将军在四川讨逆的事情。”

    此言一出,阿迪斯脸色微变,盯着侯晓天眼睛道:“你说什么?”

    侯晓天微微一笑,道:“我想知道,令尊在大小金川征战当中,是不是也遇到了和历任将军同样的困境?金川土人,生性野蛮,骁勇善战,利用复杂山地,建造了林罗密布的碉堡,利用碉堡做掩护,用弓箭、火枪作武器,任何部队只要踏入碉堡的丛林之中,就会面临来自四面八方的致命攻击。他们事把整个大小金川打造成了一个易守难攻的顽固堡垒。自乾隆十二年,川陕总督张广泗带兵入川算起,大学士讷亲,大学士傅恒,名将岳钟琪,海兰察,四川总督阿尔泰,定边右副温福,等等,多少将军在这里沉沙折戟,饮恨而归。如今令尊阿桂将军披挂上阵,采取稳打稳扎,步步为营的战略,历时三年多,虽然小有斩获,但进展缓慢,更没有伤及匪首僧格桑的根本。如今战争胶着,陷入进退两难之地。所幸的是,经历了这么多次反复投降与叛乱,皇帝已经下定了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战略决心,也有了不急不躁静待花开的战略定力,但是,大军西征,劳师动众,每天光军饷就要近四万两。而金川土著兵民一体,本土作战,费用不及朝廷的十分之一。朝廷再有钱,长期这样消耗下去,反对的声音会越来越大,到那时候,如果皇帝的意志发生动摇,令尊就会成为下一个被牺牲的替罪羊!”

    这一番话,侯晓天是早就打了腹稿的,这一长串人名,更是死记硬背了下来。他已经决定了,要利用自己“未卜先知”的“预见力”,给阿迪斯好好上一堂课。

    阿迪斯听得目瞪口呆,看着侯晓天半天方才缓过神来,瞪着侯晓天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

    侯晓天神秘一笑,道:“阿大人不要忘了,我是刚从四川来的。我在青城山待了十年。青城山不止有我师父那样的武林高人,还有一些退隐山林的奇人异士。他们成天在一起辩论和对弈,甚至几人扮演金川叛军,另几人扮演朝廷的军队,互相攻防,模拟对抗。他们对于时局可以说已经看得清清楚楚,但又无法左右朝廷的用人与用兵方略。十分侥幸,我对于学武没多大兴趣,对于这些玩意儿却相当喜欢。于是,我也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经常与他们一起模拟打仗。这件事十分机密,就连我师父和师弟都毫不知情。他们已经将平叛方略全部倾囊相授给我,倒不是想要我去建功立业,而是他们一个个都行将入土,如果他们毕生潜心研究的学问无人知道,他们将遗憾终身。”

    阿迪斯道:“这些隐士今日何在?”

    侯晓天笑道:“你是不是想写信告诉令尊,派人去请他们出山相助?”

    阿迪斯道:“是!”

    侯晓天道:“可惜了。我也曾问过他们,既然有了这样的天才想法,为何不出山去辅助那些讨逆的将军?他们说,鸟尽弓藏,去就是送死,他们想留着老命多活两年,看看最后的结果是不是如他们所推断的那样。阿大人对于令尊的为人自然清楚,但是其他人未必知道。包括这些隐士高人,他们没有见过令尊,又怎么会知道令尊是什么样的人呢?自然也就谈不上信任了。而且,我就是告诉了你,他们平日的住所和行踪,也没有人能够找到他们。”

    阿迪斯盯着侯晓天道:“绕来绕去,你是想说,你是我父亲命里的贵人,福星?”

    侯晓天谦虚地笑道:“不不。你才是我得贵人,你才是我的福星!”

    阿迪斯目光炯炯,紧紧盯着侯晓天眼睛道:“你是不是想去四川我父亲的帐前效力?”

    侯晓天耸耸肩道:“那倒未必。我只会纸上谈兵,也不一定能效到什么力。”

    阿迪斯道:“你编了这么一大套,到底想干什么?我知道,你们顺天镖局跟官府走得近,是不是有人授意你来跟我说这些话的?你想走捷径当官?”

    侯晓天见阿迪斯起疑,不觉微感失望,一笑,道:“是阿大人想多了。又或许是我说多了。”

    阿迪斯道:“你不要骗我。几个深林隐士,怎么可能知道前线军中一天的军饷消耗是多少?这是只有皇上,军机大臣与户部尚书、前线将领才会知道的机密,外人怎么可能知道?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侯晓天听他话里之意,越发是怀疑自己是他父亲的朝廷政敌暗中派来接近他进而接近他父亲阿桂将军的。这事情可就有点严重了。

    侯晓天只得道:“阿大人,你想多了。军饷消耗,前线有多少官兵,一个人消耗多少军饷,一算就知道了。咱们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大人问我是谁派来的?胡帮主。来干什么?我就是想要请求阿大人帮忙在张夫人那说句话,让樵帮提前把这笔银子归还了算了。”

    阿迪斯摇头叹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匪夷所思,简直匪夷所思!”

    侯晓天知道他仍在想那么大的军事机密为何一介平民会知道了,只得暗自苦笑,自己自作聪明,结果却作茧自缚。

    阿迪斯站起来,缓缓走到墙上所挂长剑之前,缓缓将剑取下,突然厉声高叫:“来人!”

    只见四个侍卫从门外飞快进来,手持腰刀,一下子将侯晓天团团围住。

    阿迪斯唰地抽出长剑,对准了侯晓天,冷笑一声,道:“侯公子,得罪了!把他拿下!要是反抗,格杀勿论!”

    侯晓天惊道:“慢着!这是为何?”

    话音甫落,寒光闪烁,四把钢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刷刷架在了侯晓天的脖子上,正好构成一个井字。这四个侍卫的武功居然都很高!当然,关键是侯晓天还在犹豫,要不要、以及有没有必要撕破脸拒捕反抗。

    侯晓天脖子的四面都被冰冷的刀刃所抵住,四面脖子都有些许割痛感,妈的,肯定破皮了,出血了!他现在连说话都不敢说了,一说话喉咙就会动,一动,架在喉咙上的刀刃就会割破喉咙。

    侯晓天想了一下,正要施展蛇鼠擒拿手中的一招“困兽犹斗”反击,但脖子突然就变得麻木起来,也不感觉到疼了,紧跟着舌头和脸部都变麻了,眼睛也转动不灵活了。

    侯晓天立即感到不妙,双手的招式刚要施展开来,身上就被点了数处穴位。他的身子也麻木了。

    原来阿迪斯这厮早有防备。看来自己太轻信,也太自负了。

    清廷的官,哪有什么好鸟?一个个都是狡猾狡猾的。别看着那天在大街上大秀亲民之举,不过是作秀罢了。他怎么可能信任自己一个来历不明的武林人士?

    现在,侯晓天的肠子都悔青了。

    然后,他的双手双脚连同脖子被套进一个特制的铁枷之中。这个铁枷是由一寸厚的两块方形钢板所打制的,一共三个孔。他的身子被迫弓起来,双手绕过双脚举在一起,占用了最外侧一个椭圆孔;双脚并在一起占用中间一个椭圆孔,脖子占用了后面一个圆孔。作为最直接的结果,他的鼻子被迫持续闻着自己双脚的豆豉味儿,令他后悔没有洗了脚再来拜访这个阿迪斯。

    我要是能穿越回去,一定把阿迪斯的词条改了,混蛋一个!

    四个侍卫的手脚相当麻利,显然包括戴枷具在内的整套动作都是久经训练的。

    所幸刀口涂抹的似乎仅仅是麻药,起效快,退效也快。

    没多久侯晓天的舌头就不那样麻了。本来他开口第一句想从阿迪斯的十八代祖宗依次往下骂,骂到他的儿女为止。

    但他突然忍住了。

    因为他发现阿迪斯蹲下来,正盯着他,眼神里没有轻蔑,也没有怜悯,而是有点奇怪。

    “不是说你武功挺高的,你怎么会全无防备?”

    “我是来求你办事的,又不是来行刺你的,为什么要防备?我把大人看成君子,怎么会像防备小人一样防备大人?”

    “我听出来了,你骂我是‘小人’。”

    “不,你是大人,你是君子。我是小人。我他妈的居心叵测,我他妈的受人指使,我他妈的危言耸听,我他妈的装神弄鬼,我他妈的不是好人!”

    “难道你不是?”

    “我是!我已经承认了。你杀了我吧!虽然朝廷命官不能草菅人命,但那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不小心误杀一个把居心叵测的江湖草莽,那还是可以的!”

    “你嘴巴越硬,心里越怕。我看出来了,你怕死!怕死就招了吧。没必要受那么多活罪。到头来,还是招。这又何苦呢?你是聪明人,不会做糊涂事,对吧?”

    “呸!我对你妈个头!我操!阿迪斯你这混蛋,狗咬吕洞宾!你会后悔的!”

    阿迪斯抹了抹脸上的唾沫,站起来,叹了口气,做了个手势,轻轻地道:“上刑。”

    侯晓天叫道:“靠!这还不是上刑?阿迪斯,你刑讯逼供,违反大清律例第好多条。你算什么好官?你还当什么成都将军?真是好笑!乾隆要是用你当成都将军,四川绝对又会官逼民反!”

    阿迪斯道:“大逆不道。掌嘴!”

    四个侍卫的执行效率是真的高!

    两个人扶正侯晓天的身子,一个人左右开弓,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一连串巴掌打下来,侯晓天本来不算丑的脸庞一下子就变丑了,主要是脸肿起来了,嘴唇上流血了。

    侯晓天气愤不已,突然侧头张口就咬住了侍卫的手,侍卫一声惨叫,右手挣脱不出,正要扬起左掌朝侯晓天的天灵盖击落,立即被站在一侧监督施刑的那名侍卫抓住手。

    那名侍卫想去扣住侯晓天下颌令他松口,侯晓天突然松开这名侍卫的手,又闪电般反口咬住那个侍卫的手。与此同时,他屁股在地下用力一拱,整个人一个翻身,竟然挣脱了左右两名拿住他的侍卫的掌控,一声怒吼,声震屋宇,砰的一声大响,那副几乎坚不可摧的铁枷竟然被他崩开!侯晓天一跃而起,再次一声大吼,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大老虎般站在那,瞪着阿迪斯,眼睛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四名侍卫与阿迪斯吓得心肝俱裂,竟然没一人敢再上前攻击,双腿战战,几乎要夺路而逃!

    侯晓天的手腕上鲜血淋漓,但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心已经被熊熊怒火燃烧!

    阿迪斯退了几步,靠在书柜上发抖,书柜不住发出咯咯的响声。

    四个侍卫终于鼓起勇气,齐声大吼,寒光一闪,拔刀扑上去。

    他们的动作依然十分娴熟,配合也十分默契。但这次侯晓天有了防备,他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还是那招他在心里曾经预演过几遍的“困兽犹斗”,四只抓握钢刀的手腕几乎同时被他用力捏了一捏,四把钢刀几乎同时当啷落地,四个人几乎同时用左手抓住自己痛彻心扉的右腕朝后退开,四个人几乎同时脸色变得如同死人一般白,头上的汗珠几乎同时涌出来。

    阿迪斯终于支撑不住了,噗通坐地,满头大汗,浑身酥软。

    侯晓天胸膛起伏,瞪着阿迪斯不说一句话。过了良久,他骂了一句:“你妈勒个逼!贪官!小人!”转身大踏步离开,刚好外头闻声涌过来不少兵勇,侯晓天懒得跟他们纠缠,飞身跃上衙门的屋顶,一路飞奔。底下立即发出吆喝声:“有刺客!抓刺客!”有好几个身手不凡的立即窜上屋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