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武侠仙侠 » 江湖梦之旭日初升 » 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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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样,没大碍吧?”白云飞见侯晓天一直捂着肩膀,表情甚是痛苦。

    侯晓天吸了一口气,道:“应该没事。疼死我了。我以为他剑法厉害,没想到他掌法也这么牛逼。”

    白云飞道:“遇上高手,你不用兵器终究吃亏。”

    侯晓天看了与他并辔而行的白云飞一眼,试探性地问道:“我以前在青城山,是不是练过武器?”

    白云飞嗤了一声,道:“师哥,在这只有咱们两人,你就没必要再装了吧。再走火入魔,我就不信你过去的事一点也记不起来了。青城刀法你练了十年,会忘得干干净净?”

    侯晓天道:“青城刀?很厉害吗?”

    白云飞将头撇向了另一边,不想理睬他。

    侯晓天叹了口气,看了白云飞一眼,见这个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显然最近被自己“折磨”得有点颓废了,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遂笑道:“师弟,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白云飞道:“你说。”

    侯晓天道:“我记得你说过,从玄铁镖师做起,做到青玉镖师,得十五年左右。十五年后,你都三十几岁了。拖儿带女的,再出去走镖就不合适了吧?要不,干脆跟着我干得了。”

    白云飞默然,他觉得侯晓天就是在胡闹。但昨夜胡泰山实实在在给了他和张德全各三百两银子,实实在在相当于以玄铁镖师身份在顺天镖局干了三年。张德全估计是早就心动了,他作为白银镖师,得苦干两年才能拿到三百两的酬劳。最关键的是,四爷连夜就回信了,对于分号参与缉盗团的答复居然是:“同意。”

    侯晓天看着白云飞的眼睛道:“你要是加入缉盗团,我会跟阿大人也跟你申请一个捕头的名分,我给你一个月二百两银子作为酬劳。”

    白云飞道:“行吧。我再陪你胡闹两个月。两个月后,你就是给我两千两银子一个月,我也要回杭州去!你就是不回去,我一个人也要回去!四爷就是明令要我留在这陪你,我也要先回去见四爷一面再说!”

    侯晓天见白云飞终于松口,非常开心。虽然他撂下了狠话,那又何妨?两个月之后会发生什么,天才知道!

    但侯晓天显得仍然不情不愿,道:“当镖师,对你的吸引力真的就那么强大吗?风里来,雨里去,长途跋涉,露宿风餐,刀光剑影,喋血江湖。这种生活,真的就那么令你向往吗?”

    白云飞昂然道:“不然呢?咱们世代都是镖师,你家也也一样。咱们从小的梦想,不就是练成绝世武功,驰骋高山绿水之间,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镖师,让天下盗贼,闻风丧胆,天下英雄,顶礼膜拜吗?”

    侯晓天道:“可我觉得,这种打打杀杀、快意恩仇的江湖生活,无非是人与人之间的内卷,不能创造真正的价值。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真正令我向往的人生,是运用自己的本事,让世界变得更好。把眼光从江湖争斗移开,你会发现,世上有好多更值得追求的方向。”

    白云飞疑惑道:“莫非你想去考武举?”

    侯晓天微微摇头道:“也不是。”

    白云飞道:“如今习武之人,正途除了武举就是做镖师,舍此无他。倘若要去游走江湖,行侠仗义,惩恶锄奸,固然也无不可。但咱们是顺天镖局之后,自幼父母双亡,被四爷抚养长大,可以说,没有四爷,就没有咱们。咱们又怎么可以擅自离开镖局呢?”

    侯晓天道:“咱们父母都是镖师,他们是为镖局献出了生命,镖局抚养遗孤,乃是天经地义的职责所在,要不然谁还会继续替镖局卖命?云飞,懂得感恩,想要报恩,这是极好的。但是咱们也得分清事情的是非曲直,而不能一味愚忠。”

    白云飞道:“师哥,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侯晓天道:“云飞,你相信我。不要把四爷神化了,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镖局的头儿。对于咱们的抚养,他未必出自真爱,不过是例行公事,不得不这样做罢了。”

    白云飞目瞪口呆,忙道:“师哥,你这话可只能对我说。要是让四爷听了去,你还要不要活了?——你可是他义子。”

    侯晓天幽幽地道:“义子义子,就是假儿子呗。你不是说他还有几个真儿子吗?又怎会真把我这假儿子当回事?”

    白云飞道:“四爷对咱们两个,可不只是为了抚养遗孤,而是像亲生儿子一样看待,对咱寄予厚望的。”

    侯晓天一笑,道:“说白了,还不是因为你我的父母是他们师兄弟,于情于理,他都应该高看一眼。况且送咱们去青城学艺,学成归来,最终还不是为他效力?这个算盘,我也会打。”

    白云飞摇头道:“师哥,你这话不对!四爷不是那样的人。”

    侯晓天道:“不管四爷是不是这样想,可事实和结局就是这样。”

    白云飞道:“这些话,你以后再也不要说了。否则会给咱们惹来麻烦的!”

    白云飞一扬鞭,策马疾驰先走了,任由侯晓天如何叫喊,都不理他。侯晓天只得策马追赶上去。

    这日也是张冲之父老张管家下葬之日,侯晓天带了白云飞,前去给老张管家送葬。张冲甚感意外,张家本族之人在昔日都是天天围着他家奉承的,如今失势,前来吊唁和送葬的却没几个人,个个如同躲瘟神一般,避之犹恐不及,万想不到反倒是这个萍水相逢之人前来相送,自显情深义重,一时百感交集,长跪不起,泪水涌流。

    老张管家的丧事十分简陋,不过是托人在城外极偏僻之处买了一小块坟地,买了副薄棺材,在家停了两天,就拉去草草地葬了。

    坟堆垒起之后,众人就回家了。张冲想多陪会父亲,坐下不肯走。侯晓天与白云飞只得也坐下陪张冲默默喝酒。

    三人都不说话,沉默了许久,侯晓天叹道:“人这一辈子,也不过如此。想当年,你爹也是徽州风云一时的人,如今落得这样,冷月照孤坟,真是令人不甚唏嘘!”

    张冲叹道:“这半年来,我是受尽了人情冷暖。只悔当初风光之时,为何不多认识几个真心朋友,到头来一无所有。”

    侯晓天道:“你还年轻。往后的路还长。不要灰心。”

    张冲淡然一笑,摇了摇头,道:“真的路还长吗?”

    蓦地里听得远处嘘地一声轻响,一支冷箭悄无声息地闪电般射过来。白云飞见机极快,铁笔一挥,当地一声将箭砸飞,火星溅起数尺远,竟然手臂微麻!白云飞大惊失色,倏地跳起来。张冲亦脸色变了,几乎与白云飞同时站起。

    唯独侯晓天坐在地上没动。

    嘘嘘嘘!

    三箭连环,几乎同时射到!

    这箭比常规的箭快了何止一倍!

    白云飞运笔如风,磕飞了两支。张冲闪身急跃,躲过了一支。

    便在这时,又有三箭呜地连环射到,听其破风之声,比之刚才三箭又快了一倍。箭声刚起,就已经飞到跟前,三箭都是对准张冲而来,而张冲的身子还鱼跃在半空尚未落地!

    只见灰影一晃,三支飞箭突然不见了踪影,却是侯晓天飞身上前,长臂一挥,将三支箭抄在了手中。

    听得数十丈外的灌木丛后面有人轻声啊了一声,侯晓天闻声辨位,挥手将手里的箭急甩了出去,呜地一声,只听有人惨叫一声,旋即没了声息。

    侯晓天、白云飞与张冲三人飞一般扑了过去,呜呜声中,又有三箭射到,侯晓天双手各接下一支,白云飞铁笔砸掉一支,三人身形未免顿了一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等三人扑道灌木丛边,只见远处草木晃动,敌人已经逃走。

    侯晓天循着敌踪等人紧追不舍,密林之中,远远看见六名灰衣蒙面之人没命介飞逃。侯晓天见白云飞飞身上树,亦麻起胆子飞身上树。侯晓天手中有箭,看准一人甩手掷出,箭去如流星,射中了那人后心,奔出几步后扑倒在地。侯晓天脚尖在树冠上一踏,掠出数丈,又是一箭掷出。便在这时,呜地一声,一箭朝他迎面射来,箭夹风雷之声,其势不可当!

    侯晓天无暇多想,半空中运气于右掌,伸手去接,突然左臂一疼,侯晓天接住了箭杆,那箭头却是活的,挣脱了箭杆,直接挨着他左臂掠过,将他左臂擦伤!

    侯晓天心中一凛,真气一滞,身子倏地下坠。白云飞在树枝上一蹬脚,弹丸似的飞过来,抓住侯晓天的腰带落在地上。

    侯晓天见左臂衣衫被鲜血渗红了一小片,料得只是皮肉伤,低声道:“追!”

    两人不再上树,在地下紧追。只听得马蹄声响起,两人追到一条大路边,上十个灰衣蒙面之人已经骑了马远远地飞驰而去。

    白云飞道:“他箭太厉害,追不上了。”

    侯晓天望着十人的背影消失在山脚拐弯处,恨恨地道:“可恶!让他跑了!”

    张冲追了上来,累得气喘吁吁。

    白云飞接过侯晓天手里的那支箭细看,只见箭杆较常箭长了一倍,也硬挺许多,箭头被磨得晶亮。张冲一看,愤然道:“果然是他!”

    侯晓天自然知道这箭是谁的,却故意问道:“谁?”

    张冲忿忿不平地道:“我的一个远房堂哥,叫张羽,号称‘神箭’。他竟然来刺杀我!定是那妖妇指使的,好卑鄙!”

    侯晓天道:“人都死了,他们到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张冲尚未回答,忽听背后一人道:“她放心不下的人是我!”

    三人倏地转身,只见不远处一棵树后闪出一个人来,身穿葛衣,身材魁梧,皮肤黝黑,一脸络腮胡子,两目炯炯有神,脸上一股愤然之色,背上斜挎了一样兵器,只从肩头后面露出一个柄来,也不知是刀是剑。

    张冲一见,脱口叫道:“师父!”冲上去迎着那条大汉,喜道:“师……师父,你怎么在这?”

    那大汉却只冷冷地看着侯晓天,道:“这么巧,侯公子也在?”

    这人赫然是那血月如钩裴如松。

    张冲竟然是他的弟子。

    裴如松径直却朝侯晓天走来,在一丈之处站定,冷冷地对侯晓天道:“侯公子居然躲过了他这一箭‘鹤点头’。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还有这么好的运气?”说罢缓缓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来,刀长一尺,宽近三寸,冷光映人,隔着一丈似乎还能感到寒气逼人。

    张冲急道:“师父,他们是弟子的朋友。”

    裴如松淡淡地道:“朋友?你们才认识几天?就敢称朋友?你平日那些朋友呢?怎么一个也不见了?不是我说你,你识人的本领,连你爹还不如!你爹就是不信四爷的,才落得如此下场!”

    一席话说得张冲哑口无言。

    裴如松冷冷地对侯晓天道:“亮家伙吧!”

    侯晓天道:“我们为什么要动手?只是因为我退还了礼物?”

    裴如松面无表情,右手缓缓抬起血月短刀,道:“我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

    侯晓天耸了耸肩,道:“我已负伤。”

    裴如松道:“小伤。”

    侯晓天道:“咱们是不是已经打过一架?”

    裴如松冷笑道:“那不算!你我都没用全力。”

    侯晓天道:“非要打?”

    裴如松道:“接招!”倏地掠上前,手中短刀宛如一道白练,一道长虹,转瞬间已经抵达侯晓天身侧,动作干净利落,没有半丝拖泥带水。

    长虹倏地消失,手不知怎么突然扣住了裴如松持刀的手腕。

    裴如松运内力相抗,短刀亦缓缓转动。突然强光一闪,刺得侯晓天眼睛一闭,裴如松手腕猛地挣脱侯晓天控制,一道光弧幻起,已经将侯晓天的右手小臂缠绕一圈。但光弧又倏地不见,侯晓天左手又已经铁箍般扣紧裴如松右腕。裴如松额头上青筋暴起,汗珠渗出,脸色变得更黑。

    两人僵持良久,裴如松始终无法摆脱侯晓天掌控,突然手一松,短刀坠下,左手一把抄在手里,刀口倏地挨在了侯晓天左臂之上!

    张冲见状大惊,知道师父的刀口一旦沾上对手的皮肉,对手万难摆脱割肉之厄,急道:“师父!手下留情!

    裴如松瞪着侯晓天,道:“好厉害的擒拿手!”

    侯晓天道:“阁下的刀法也不赖!”

    裴如松道:“在我卸下你手臂的同时,是不是我的手也会被抓断?”

    侯晓天摇头冷笑道:“不知道,要不试试?”

    裴如松道:“不如咱们都替对方留下一只完整的手?

    侯晓天道:“我没有意见。”

    裴如松的刀口缓缓撤离了侯晓天的手臂,侯晓天亦随之慢慢放松他手腕。

    裴如松的刀离开侯晓天手臂一尺的时候,他的右手终于完全被侯晓天松开。裴如松瞟了一眼手腕,腕上已经出现一圈淤青的抓痕。他不确定侯晓天是否用了全力,也不确定刚才如果自己一刀割下,自己这只手是不是也会被捏断。但他知道,自己手腕“玉关穴”被抓的同时,全身内力已经被封住,想要割下侯晓天的手臂也是不能。

    裴如松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笑容,左手刀挽了一朵刀花,看也不看,刷地将刀反手插入后背,又赞道:“当真好功夫,难怪四爷对公子如此看重!”

    侯晓天道:“抱歉,下手重了点。如果我下手不重点,我的左臂恐怕已经被阁下卸下来了。”刚才他用了一招“拨草寻蛇”和一招“逆来顺受”,两招交替使用,一下子将裴如松这名高手制得服服帖帖,不觉微感得意。

    裴如松摇头道:“未必。”又盯着侯晓天的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接近张冲?有何企图?”

    侯晓天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来送一下张老管家,于情于理都是应该的。你是张冲的师父,为什么不帮一下他们?”

    裴如松哼了一声,道:“如果我还亲近张冲,他们只会下手更狠,岂不是害了他?”

    张冲道:“师父的一片苦心,弟子心里明白。侯公子,你误会我师父了。要不是师父暗中接济,我们怎能挨到现在?”

    侯晓天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想过问。”突然觉得被箭头擦伤的左臂隐隐发痒,将衣服撕开看时,擦伤之处渗出的血赫然是浅黑色的!

    侯晓天心中一凛,看了白云飞一眼,白云飞脸色微变,道:“箭上有毒!咱们得赶紧回去。”

    裴如松看了一眼,惊道:“这枝箭粹了毒,不是‘鹤点头’,是‘蛇出洞’!”

    侯晓天瞪了裴如松一眼,刚才若不是他逼得自己动手,毒行也不至于骤然加快,当下也没说什么,转头对张冲道:“不好意思,我们先回城去了,你保重!”